第166章
“武哥,言之有一事相托。”陆言之对赵元武说道。
“言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有事快说。”
“陆家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凶险……”
“若是害怕凶险,我赵元武此刻还在家乡贩茶呢,”赵元武笑道,“我赵元武向来舍命陪君子,更何况是陪兄弟呢?”
“武哥情深恩重,陆言之至死铭记!”
“罢了言之,凶险还未来,你我兄弟已开始在此生离死别了。”赵元武笑道。
“武哥教训的是。”陆言之笑道。
“咱们的对手是谁,我还从未见你如此拖泥带水。”
“……或许是天上的大神,也可能是远古的尊神。”
“哈哈哈,”赵元武大笑道,“言之,我一直都说能与你结识是我三生有幸,看来我这话说得太早了,现在才是我最三生有幸的时刻。我赵元武打过流寇,杀过贼兵,还同你们兄弟一起斩过妖孽,若是与你这个仙祖并肩作战,能侥幸挠两道印子在大神的脸上,那才叫死而无憾呢。”
“我与武哥所见略同,友众生、爱父母、敬天地,至于仙神,何有于我哉?”陆言之继续说道,“人皆知我有仙祖之名,却不知武哥的境界远在我之上。”
“莫谈什么境界,‘武哥’二字便是对我赵元武最好的评价!言之,我知道有些事你不方便告诉我,你只需要告诉怎么做就行了。”
“谢武哥!今夜将有大事发生,我必须要确保家人无虞,有劳武哥去置办一匏器,纹饰越少越好,将其埋于中庭;铜鼎三,水井边、供桌旁、正门后各置其一;还有一点,切记,酉时之后不可放任何人外出。”
“放心吧!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就这些。”
“看来你是想孤身犯险?”
“放心吧,武哥,我一定帮你在大神的脸上挠几道印子出来。”陆言之笑道。
“这事放在你身上那不就成六个指头挠痒了吗?”赵元武笑道。
“刚好,让他也见识见识咱们兄弟的六指杀手锏,”陆言之笑道,“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你不打算告诉你哥哥?”
“此事就不让他劳心了。”陆言之不由地黯然。
“我明白你的心意。”
“武哥,实不相瞒,我从未感受过如此强大的凶杀之气,若是我有去无回,我的家人就拜托武哥了……”
“打住!除了不姓陆,我和陆家人没有分别,‘拜托’二字武哥我不懂,你也休要再提起……”
“武哥,你不明白……我若真的回不来,你就说我有要事要办,需要些时日才能回来……”
“我不明白?我看你也够糊涂的,你以为他们会相信你说的这些!陆言之,我告诉你,就算你真的死了,你的鬼魂也得给我回来!这话我是替我自己说的,也是替所有陆家人说的。”
“……我记住了,武哥。”
“这才像样,别说什么话都跟交代后事似的,丢自己的人不说,还丢了所有人仙的人,丢了所有人——的人。”
“是。”陆言之笑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哥哥那一趟。对了,除了我哥哥之外,日后不可轻信任何人。”
“如此重要的道理,三岁时我母亲便已交给我了。”赵元武半开玩笑地说道。
在陆绪那里,陆言之头一次没跟哥哥说正事。想说些体己话,他又不知从何说起,无奈只好聊了些家常。从哥哥那里出来,陆言之拭过血木神剑,骑上一匹快马,直奔正东。逆着杀气而上,陆言之有如巨舸踏浪……车马不息的官道,逐渐模糊消隐,取而代之的是无垠的枯草之地。陆言之提剑下马,慎步向前。
“杀机动,天地无二,寸草不生,看来不是二郎神在背后使坏……”陆言之正思忖间,只见枯草根根立直,疯怒般地上长,直至约摸两人高的时候方才停下。
“‘天低荒草誓师坛,邓艾心知战地宽。’”陆言之笑吟道。吟声才罢,但见枯草茎如长戈,叶如利刃,飞旋、直刺、倒勾、斜劈、横斩……那阵势丝毫不亚于千军万马。陆言之舞剑防卫,不料草木本属同源,平日里无坚不摧的血木神剑瞬间失灵,只能强攻硬打,根本不可能形成连环杀伤力。缩小防御范围,通体一周已然费力,陆言之护住要害,勉力支撑。
“再这么下去,非耗尽最后一口气不可。”陆言之愤懑愁烦,自然是很不甘心。对手似乎也腻味了这种打法,在即将看到胜利曙光之前变换了策略:枯草渐变柔软,缓缓地聚拢结缠,不多时一张笼天盖地的草网便形成了。
“这是帮我做了个窝吗?”陆言之笑道,“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对手,不仅管杀,还管埋哩。”草织的天网逐渐收紧,天地也随之渐渐地暗淡下来,不可坐以待毙,陆言之持剑飞冲,试图划破草网。斩劈了一番,好不容易撕开了个口子,从中跃出来后陆言之傻眼了:居然有如迷宫一般他又回到了原点。天网继续收紧,世界已成了暗黑的一团。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葬于斯,生于斯……”陆言之明显感觉自救之道就在触手可及的未知处,糟糕的是他现在被缠成了蚕蛹,更糟糕的是他身上的蚕丝重如天地,想要动弹半分都无可能……还好,血木剑依旧在手。陆言之意识到,不管自己是不是什么人仙之祖,他都不会死在这里,因为不该死在这里。他当然记得赵元武的话,就算死了,化成鬼也得回去。在生命垂危的关头,他想的不是复仇,更不是什么丰功伟业,而是自己的亲人、爱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善鉴万类之人并非至上的智者,归一复元之人才是。陆言之灵光乍现,火克木,血木剑金木火一体,取其火性便能解此围。
元气内聚外展,血木剑通红似火,枯草触之即断,断后立逝于无形,轻拨慢挑,陆言之很快就解了围。破了看似微不足道的枯草阵,陆言之以为对手会出来当面对决,然而并没有。枯草逝去之后,脚下的大地也消失了,此时陆言之正凭虚而立。“我一直都在想,人能狂妄自大到何种地步,今日总算是得了终极答案,不过可笑的是那个未曾谋面的超级自大狂竟是自己,”陆言之不由得心中暗笑,“四大皆空,这里才是真正的四大皆空,因为根本就没有,不空才怪!”
四大皆空,而非四大皆无,陆言之第一次深刻体会到“空”与“无”的实质性区别。突然之间,聚气成云,诡谲无状。“事情没这么简单。”陆言之暗自思忖。不出所料,云团渐成七彩之色,其中最大的一团按捺不住,如利箭朝陆言之射来。陆言之不以为意,心想此乃障眼之法,身体本能性地略微收缩一下之后,并未做实质性的防卫准备。出人意料的是,云团狠命地撞击过来,陆言之只觉得脏腑欲裂,巨痛难忍。“以无攻有,确实是占尽了便宜,”陆言之笑道,“更可笑的是你们看轻了我陆言之。”
云团并不知足,一击得中之后尝到了甜头,于是加快了攻击速度和攻击频率。陆言之闪转腾挪,不敢与云团发生直接的碰撞。云团争先恐后,得寸进尺,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陆言之避重就轻,一不小心伤到了胳膊,结果不见外伤,其实内已骨裂。绝地不可能逢生,求生才是正道,陆言之深谙此理。云乃气为之,纷纷炮弹一样打过来,消失于无形之后很快又聚气成云。一番缠斗下来,陆言之虽无大碍,却已伤痕累累。敌暗我明,敌虚我实,敌强我弱,长此以往,后果不可设想。放眼望去,各色云团,争奇斗艳,千姿百态,环舞辉映,“若是换成寻常光景,这该是多么奇美的景色啊,”陆言之心想。
驭实之道,有如走马行船;驭虚之道,有如日月经天。气乃生命之源,自己与之强行对抗何其不智?陆言之换了思路和心态,将皮囊里的三元七气尽数打散,如此一来,外在的云团原本如陨石撞击地球,这下变成了百川归海。
“你还有几分能耐!”云消雾隐,敌手显出真身。
“人仙之祖,怎会是你?”陆言之做梦都想不到。
人仙之祖并不答话,提剑便战。方才陆言之的真元已被打散,此刻力不从心。几个回合下来,陆言之自知败局已定。再看对面的人仙之祖,招招致命,急欲杀之而后快。又是几个回合,陆言之一着不慎,被人仙之祖砍破了脖颈。血木剑似乎恼羞成怒了,开始牵引着陆言之做拼死一战。人仙之祖看起来很享受这种局面,他瞅准一个空当,直击陆言之的面门。陆言之挥剑格挡,只听得喀嚓一声——有如骨裂,又如金折,手中的血木剑竟断成了两截。陆言之大惊失色,身心俱溃。人仙之祖掌控了局面,一个花招之后急袭陆言之的心脏。陆言之明知无法躲闪,已做好了受死的准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闻异香扑鼻,人仙之祖急忙收剑罢战。陆言之来不及讶异,再看已身回官道,手中的半截断剑居然化成了黄土,流走,而自己的那匹马如今只剩了后半截身子,愣愣地矗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