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面是背非
这宋天医到底是何许人也，来自何方又要去往何处，其时并无人知晓。
屠万听闻此事后，亦觉事情太过凑巧，心中不免起疑，但为治好小雅伤情，也只好将他请进庄中。
庄众皆以为此人既自称为医士，必然应有副医士模样，不曾想这宋天医却是个独眼拐子，长相极为丑陋。
屠万见他这等样貌，便面露不悦之色。然宋天医却视而不见，径入内宅为小雅查验伤情。未到一盏茶功夫，他开口便点出小雅是为魔教阴功所伤，手足阴脉似断未断，以至有此寒症。
屠万听此，心惊不已，不想他果是位奇人方士，便要重金聘其开方炼药以医小雅。
但宋天医却执意不收分文，说自己只治天下不治之症，对小雅这种可治但不可根除的病患，从不接诊。
屠万只得苦苦恳求。最终，宋天医无奈，留下纸药方，飘然而去。药方最下另附了行小字，大意是说此方药力甚大，需内功深厚者以内力助其化解药力方可使用，不然伤者反受其害，加重病情。
屠万苦苦思虑了几日，自己到底可请得那位武林高手前来协助？他突然想起五六年前，曾在瘦西湖畔救过不少黄衣观弟子，并与观主清虚真人有过一面之缘。便立刻命人去了福州有请清虚。
十年前，在瘦西湖畔与魔教众徒一战中，黄衣观损失惨重，弟子死伤上百，就连清虚真人亦被南圣柳宫升打出内伤。幸得屠万出手相助，这才让不少观中弟子捡回一条性命。
是以这些年来，清虚真人都对东来山庄和庄主屠万心存感激。听闻他派人来请自己入庄为人疗伤，自然不会推脱，当即启程赶来仪征。
在清虚真人的帮助下，小雅的伤症果然大有好转。可清虚事务繁忙，总不能常年留在庄中，便想出一折中之法。他携屠万并带上宋天医留下的药方，来到地藏寺求助于六祖院掌院。
其时明义虽还未任掌院，但已精通天下医理。在对药方研究数日后，做出部分调整，终配出药力适当的丹丸，这便是东来山庄后来有名的通络丹。
有了通络丹，再加上清虚得空便云游于此，小雅的伤症终于稳定下来。
而这时，屠万的结发妻子却因急症过世，他索性将小雅续弦。因此小雅只是屠灵儿的继母，而非亲生母亲。
屠万这样做，可并非出自怜悯之情，当然另有目的。至于到底是何目的，后文自会表述。
自娶小雅后，他更将当年知道内情的庄众处理的干干净净。现在也只忠心耿耿的刘头儿和他自己知道。但他仍觉不放心，庄内毕竟人来人往，耳目众多，因此便借静养之名将小雅安排在庄外竹海的雅筑中居住。
屠灵儿年幼分不清什么继母、生母，不过两位母亲给她留下的印象却都是副病歪歪的模样。见寻不到母亲，她便总哭哭啼啼，屠万不得已诓骗她说其母得了传人恶疾，送到庄外修养去了。
正因此，当屠灵儿见到南宫允那副寒伤模样时，才会惧怕、厌恶到那种地步。也正因屠灵儿自幼丧母，屠万也才会对她如此的百般溺爱。
如今，武林众人都住进了东来山庄。虽黄衣观、地藏寺当年只知小雅身患异症，屠万并未实言相告，但他还是担忧风声走漏，徒给自己带来更多麻烦，便就嘱咐刘头儿要在竹海也多加人手。
刘头儿听他这样说，也明白主子是如何考虑，便跟着问道：“夫人要是问起……？”
“就说瘦西湖一战，魔教未被斩草除根，恐残余妖人伺机报复。”屠万答道。
“这件事可也要李管家一并去办？”刘头儿又问道。
“你当真是老糊涂了！此事向来只经你我二人之手，怎能托于旁人？”屠万不满的说道。
刘头儿闻此立刻弓腰道：“是老奴糊涂了！我这就亲自去办。”
就在屠万与刘头儿正房密谈时，赵无命与杨无媚也没闲着。
他们二人被安排住进了东来山庄的闻香阁，这正是屠万有意安排的。刘头儿在刚才与他的谈话中已是带出，这处住所为鲁有为设计建造。鲁有为乃鲁班后人，当世的能工巧匠，其所建的这处宅邸自然非同寻常，其内部可是暗藏了不少机括。
这些机括中更以窃听声音的装置最为巧妙。闻香阁四壁上皆凿有不起眼的小孔。这些小孔隐藏于各类陈设之后，一般人根本不能察觉，就算无意间见到，也绝不会去细想其到底是何用处。
每一个小孔都与竹管相连，竹管由细变粗，经地下蜿蜒而去，直连到一里外的一处柴房。柴房毫不起眼，其内却也暗藏玄机。它实分为上下两层，上层露于地面，不过是间十步见方的小屋，下层却深埋地下，格外宽敞，足可容纳十数人。
而那些竹管正通入这里。现在已有十名庄丁附耳在每条管道的一端。从闻香阁发出的任何声音都会进入小孔并最终传导到这里。声音在如喇叭形的官道中游走一番后，不仅不会衰减反而更加增强。所以，就算闻香阁中有几只蚊子，这里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这处地方本是东来山庄用以招待身份不明或者交情浅薄之访者的。赵无命夫妇正是屠万最不信任的人，何况他二人还隐藏着不少秘闻，于是便将其安排到这里，方便日夜监视。
此刻的闻香阁中，杨无媚见送餐的小斯已是走远，便揭开食盒。食盒中摆放着白烧四宝、大煮干丝、锅贴山鸡、蟹粉狮子头四道精致的淮阳名菜，另还有壶温热的黄酒。
她浅浅一笑，对赵无命说道：“姓屠的真是细心，知咱们想吃淮阳名菜，便就送了过来。”
赵无命趋步过来观瞧，见那大煮干丝烹饪的菜色鲜艳明亮，干丝纤细软化，汤汁浓厚喷香，便拿起筷子加了一筷放入口中，但觉满嘴的清香，不禁赞道：淮扬菜果名不虚传，屠万家的伙房厨子更是手艺绝佳。
杨无媚见他这等馋嘴，眼珠翻白，说道：“你就不怕他下毒吗？”
赵无命一愣，随即呵呵笑道：“想必屠万还不至于如此吧！”
杨无媚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说罢，便从头上拔下根银钗，分插入各菜连同酒水中试了几试，见并未变黑，这才放心食用。
二人一边吃着美味菜肴，一边浅酌对饮，赵无命又开口道：“现天下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都盯着那魔教少年呢！”
杨无媚听他这样开腔，知后面必还要跟有一番议论，立刻圆睁双目，让其禁声。
赵无命见此立刻会意，知夫人担心隔墙有耳，便向左右细细探听一番。凭他的功力，如附近存在旁人定可发觉，但此时周围无甚异常。
“你也小心的过了头吧！”赵无命继续端起酒杯，说道。
杨无媚没再开口，而用手指沾了黄酒在桌面上写出“前庭花园”四字。
赵无命见此方惊醒过来，知她是在提醒自己庄内所设的精妙机关，心中不禁懊悔：进庄时我还提醒自己要事事小心，现在怎就大意起来。于是，也收敛神色，用指沾酒写道：“多谢夫人点醒。”
接着，杨无媚谨慎的看眼房中左右，又在桌上沾酒写道：“小儿之言！”
赵无命不解其意，茫然看着。
杨无媚皱皱眉头，跟着再写出“铜山”二字。
赵无命这才恍然大悟，想起南宫允在被丰满仓质问时，曾曝出自己出身仪征铜山的柴户之家。尔后，他再一细思，便明了夫人的言下之意。
丰满仓说魔教圣物乃南宫允幼时身裹的那件白绒披风，其上记载了淳风天罡功全文，这可正是他夫妇二人多年来苦苦寻找之物。既然南宫允是被那家柴户收养，那么那件白绒披风也自然被其所得。这可是个天大的线索，理应要顺其深入追查下去。
想到这里，赵无命向杨无媚点点头，在桌上写道：“何时出发？”
杨无媚顿了顿，亦沾酒回道：“夜长梦多。”
赵无命心念一动，暗道：她这是想今夜便动手啊。可大家刚入得庄来，对庄内情况以及庄外环境皆不了解，若如此心急难免不会被旁人抓住把柄。何况她腿上还有伤，行动起来亦多有不便。
杨无媚见他脸色惊异，知其有所担忧。但武林中心明眼亮之人多的是，保不齐就有人跟她想法一般。如被他人捷足先登，那夫妇二人数年的心血就算白费，到时连后悔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她宁可冒如此风险，亦要尽快动手。
当夜，在东来山庄客居的武林人士皆疲惫不堪，早早睡下。偌大的一座山庄内一片昏暗，只庄墙箭楼上亮着几点值夜的火把。微光照来，树影一片斑驳。时而有阵微风，树丛中更发出哗哗轻响，更让一切都显的诡秘而又危险。
就在这时，闻香阁北屋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轻轻推开。接着，两道黑影嗖嗖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