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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迟冬杀 春心动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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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在呼啸,祭台在震荡,南门宴静静地随风轻晃,左手从已经注满的第二个杯盏上缓缓挪开,默默移到第三个空空的杯盏之上,纵使五指蜷缩得更紧,从掌心里流溢出来的鲜血,也还是稀少缓慢了许多。

南昌河远远看着鲜血顺着前两个杯盏边缘滑溺而下,在震颤摇晃的长几之上沁散成花,落在南门宴渐显苍白的脸庞之上的目光,就像看着伤病中的南牧雪一样,泛起一抹真诚的疼惜之色,此外还些微带着点欣慰。

全身的真元往两腿间灌注,南昌河宛若压舱的巨石猛地暗沉,镇住震荡摇摆的祭台,随即霍然转身,从十五丈有余的祭台之巅一跃急坠而下,或许是顾忌贸然动手会进一步损坏祭台,落地后方才朝着淮炎玉逼去。

淮炎玉看到南昌河满面铁青地大步而来,横眉侧身相对,真元暗转,蓄势以待,先前在迷谷浮桥栈道上让南昌河打了个措手不及,吃了些暗亏,眼下正好趁机挽回失去的颜面,而且还可以借打斗之机,暗中卸力摧毁祭台,最好是让南门宴直接摔入迷谷之下,死无葬身之地。

南昌河愤然直视着淮炎玉,心中所想无不是淮炎玉通苗叛尧和杀害金不易的大罪,似对淮炎玉心中筹划的又一弑君阴谋毫无所觉,眼见他就要茫然入瓮,忽有一道俊逸挺拔的身影从旁斜掠而出,探腰执手,悠然挡住了他前行的步伐:“大族长息怒,吉时将逝,还是先随尧皇帝孙祭天,其余的事押后再说。”

南昌河顿住脚步,愤然看着一身儒雅风流的水木华,见他嘴角眼底俱都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循着他的目光转头回望,正好看到第三层祭台下洞开的那一个大窟窿,心思微微一震,恍然品味出水木华横身相阻的深意来。

明白了水木华的用意,自然也就明白了淮炎玉傲然以待的险恶用心,南昌河一不道谢,二不前行,低沉冷哼着拂袖转身,大步回到祭台前,屈膝于地,深深伏拜下去。

水木华看到淮炎玉愕然惊怒的表情,眼神随意往偃师都以及远在山崖边的徐昭然身上扫了一下,默然转身,大步走到南昌河身旁,屈膝伏拜于地。

水木华与淮炎玉不一样。

一,他不像淮炎玉那样狂莽,不会公然叛逆,揭露南门宴尧皇帝孙的身份,更不曾投靠谷城偃家,身陷有进无退的死局。

二,他也要比淮炎玉更为智慧,看得出南门宴自上得迷谷峰后,一切行止俱都踩在至为正确的点上。不管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还是南门宴自己智计无双,能让堂堂一个经历过九死一生方才逃到九嶷山来的一族之长金不易为之心甘情愿地坦然赴死,已是相当巨大的成功。

三,他还比淮炎玉更识时务,在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他便已不止一次看到,淮炎玉请来助阵的偃家二少爷偃师都,总在不经意间以一种惊诧中暗藏忌恨的眼神瞄向山崖边上神色悠静的徐昭然。

由此三点,水木华很理智也很坚定地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以祭天为大的理由,暂时站到了南门宴的阵营,同时也为彼此敌对双方争取到了短暂的缓冲时间。如此,纵使事情再有反转,不管结果如何,他也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南昌河和水木华两大族长伏地而跪,五族族人顿时随之跪倒一大片,余下的淮炎玉和葛青松两族族民犹豫权衡片刻后,也陆陆续续跪倒了一些。

淮炎玉见势心生郁愤,不过他也还很清楚,自己此番叛尧投偃,为的不是远离九嶷山,而是要手掌五族大权,一时间虽情势不利,大有不甘,但还是以大局为重,单膝及地,直腰下拜。

哗啦啦,祭台之下,五族族民尽皆跪倒,祭台之巅,第三只杯盏尽满,南门宴左掌上流下的鲜血纤细几近干涸,苍白如纸的面容之上神色岿然不动,猛地一抖双袖,两掌相抵于身前,像抱了一个太极似的,推至最远方,淡而清朗地念诵祭辞:

“一祷苍天,二祈明地,三飨神灵,佑苍梧山固流清,四时和顺,五谷丰登,人畜咸安。”

……

……

简短的祭辞清颂,宛若酷寒春风里的那一缕乍还翛去的温暖,尚未等人感受真切,便已隐遁无踪。

在五族族民的记忆中,这是多年来至为言简意赅的祭辞,也是最为不够浑厚庄严,最为缺乏敬奉天地虔诚的祭辞。一时间人心浮荡,不知所主。或忧虑南门宴心怀暗怒,隐忍待发,或笃定南门宴年少轻狂,难成大器,等等不一而足。

南门宴秉性而行,对众人的心思少有猜度,执手探腰,及地朝拜有三,随后拔过插在祭台上的二尺短剑,绕阶盘旋而下,越过依旧伏拜在地的人群,缓缓站定与淮炎玉一样单膝跪地昂首挺胸的淮山身前,正对淮山透着阴鸷寒光的双眼,淡淡说道:“既然你还有一只脚跪在这里祭拜天地神灵,那就还算是九嶷山中的人,如今祭礼已毕,我想与你斗武助兴,你若输了,把牧牧留下的狼牙项链还给我。”

淮山听到南门宴平静淡漠至极的挑衅,看着南门宴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霍然拔身而起,双眼充满怨毒地俯视着南门宴,恨声说道:“你一个三年不鸣的笨鸟,凭什么一定赢我?你若输了又当如何?”

南门宴对淮山愤懑怨毒的神色时而不见,转眼看了看大步近前的淮炎玉,嘴角掠过一丝轻淡而冷漠的微笑,说道:“我输了又如何?我记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们早在十一月初四的夜晚就已经确定了的。挖我双眼也好,断我手足也罢,甚而是取我性命,一切悉听尊便。另外,我还可以当着全族人的面,以尧皇帝孙的身份向你承诺,事后你和你的朋友,乃至整个淮氏部族一百七十七口,都可以安然离去。”

南门宴向淮山承诺的条件,无疑是极大限度地增加了其自身的危险,免去了淮山的后顾之忧,如果不是有极大的自信,便是彻底的疯狂。

南昌河双眉紧锁,满面忧虑地大步近前,执手成礼,正欲从旁规劝。不料淮炎玉却是不阴不阳地抢先开口笑道:“呵呵,我刚才明明说过淮氏一族上下一共一百七十八口人,尧皇帝孙却矢口只言放过一百七十七口,莫不是想把我留下不成?”

南门宴转眼静静地看向淮炎玉,漠然说道:“在我的印象中,五族之中,只有大族长手掌刑罚的权力,你说金不易犯了残杀同族十余人的大罪,我未曾看见,不过纵使其罪属实,也还轮不到你来动手处决吧。而你刚才亲手将其击毙落入了迷谷深处却是众人亲眼所见。你僭矩越权,妄杀一族之长,其罪较诸金不易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说我们还能让你活着离开吗?”

淮炎玉森寒若冰地死盯着南门宴,见其始终面不改色,口若悬河,不禁哂然嬉笑,击掌有声,有恃无恐地说道:“尧皇帝孙不愧是尧皇帝孙,巧言佞色,冠冕堂皇。与其定我一个替天行道这么难以服众的大罪,还不如直接说我忘恩负义,卖主求荣,或许这样还能借你祖父唐尧的余荫博得族人的些许同情呢!”

南门宴看着淮炎玉狂妄无惧的姿态,剑眉不觉微微挑动了一下,抬眼看了看远在山崖边上的徐昭然,嘴角轻抿悠开,然而话未出口,南昌河便已从旁疾掠而出,一掌激起劲风三尺,朝着淮炎玉的面门劈斩而去,口中愤然有声:“淮炎玉,你不光忘恩负义,卖友求荣,而且僭权妄杀金不易,其罪当诛。”

南昌河身为五族大族长,手掌刑罚权柄,此刻出击正合时宜。不过,他也并非毫无私念。淮炎玉前些日子一掌重伤于他,致使他在五族之中威望锐销,只此一点他便不能放过淮炎玉。甚至于对整个淮氏部族以及其余四族中受过淮炎玉恩惠而心有偏颇的人,他也一并暗怀怨憎,存有查究问罪之心。

淮炎玉听到南昌河的呵斥,转眼便见南昌河来势汹汹,已然逼至身前,双眼神光暗沉,脸上浮过一抹阴鸷狠戾之色,引掌展臂,迎击而上。他心底也很清楚,要想尽掌五族权柄,必须先夺大族长之位,南昌河便是挡在他前进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只要扳倒南昌河,便事成一半。

淮炎玉和南昌河各怀决绝之心,一上手便是全力相争,霎时间浑厚磅礴的天灵之气纵横交错,劲风嘶啸,声响如雷,五族族人为免遭受池鱼之殃,纷纷后撤退让,不一会儿便空出大半个山头来。

南门宴定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分毫,在劲风中微眯着双眼,静静地观战片刻,见南昌河与淮炎玉斗得旗鼓相当,便回头看向淮山,不期然,眼角的余光瞥到水木华还悠然站在身后,眉梢轻扬,淡笑道:“水先生,淮炎玉罪不及家人族民,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代表你和你的族民,向淮山许诺,若我一战而败,放任他和他的朋友及族人自由离开。”

水木华听闻此言,不仅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倒是微微一笑,潇洒应承道:“尧皇帝孙有命,木华莫敢不从,这就代全族上下许诺,不论您与淮山接下来一战结果如何,我们都定然丝毫不与他们为难。”

水木华恭然应承,稍稍退开了一些的葛青松满面紫涨,神色忸怩地上前一步,作势也要紧随表态,然而未等他开口,淮山便已愤然厉声吼道:“南门宴,你用不着惺惺作态,欺辱于人。我不需要你这没用的承诺,你以为南昌河真能拦得下我爹?就算水木华、葛青松与南昌河联手将我爹击败,只要偃家二少爷在,这九嶷山中便还由不得你做主。如果你输了,我只要你答应一件事,那就是永远不能再见南牧雪。”

南门宴看着激愤近乎狂躁的淮山,耳畔回荡着他所说的最后那一句近乎儿戏的话,心底些微有所触动,恍然醒悟到,如若不是淮山对南牧雪用情太深,如若不是他与南牧雪三年来过从亲密,或许他与淮山之间也不会如此水火不容。

醒悟到这一点,南门宴心中不觉又有一缕思念流淌而过,冥冥中仿佛隐隐感应到了千万里外的南牧雪亦在思念他一样,觉得彼此过去那份单纯形影不离的亲密关系有了一丝丝转变,于清灵淡泊中似有一股酸涩的温柔萌动。

南门宴人生一十二载有半,心存记忆三年以来,头一次有这种因为思念而心头酥软发热的感觉,头一次懵懂却又清晰地意识到,南牧雪和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一个是女孩,一个是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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