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节 对峙

我们回了项目部，这时已是下班后，人全走尽，楼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放下行李，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颐指气使道，“去给我弄点吃的。”

考虑到他为赶路，连午饭都没有吃，我好心建议说，“要不到外面去吃吧？”

可他扫了我一眼，淡淡说：“我就想吃你做的。”

我真想跟他说，少爷啊，就算你想奴役我，也犯不着自己跟着受罪。可见他那么坚定的眼神，我只好老实进了办公室附带的小厨房，在冰箱里翻了翻，发现还有昨天加班没用完的肉和青菜，于是拿出来。

我卷起衣袖，着手给地主少爷弄吃的。他的脚步慢慢踱过来，在隔门处停下，我继续做着手上的活，等待聆听他的教导，他却一直站着，没有说话。

后背被盯得发麻，不用回头，都知道他在看我。奶奶的，要不要这样一动不动？如果他眼神里放出来的是箭，估计我背上早已千疮百孔。

终于受不了，我洗完菜回身，想告诫告诫他。可转过身，见他慵懒地倚在门边，两道深邃的目光全方位将我锁住，我就被电了个全身发抖，手脚发麻。

奶奶的，不要这样好不好？难道他不知道，我最怕他认真的样子，特别是认真看我的时候，因为这样，我总有一种不能承受的重量。

我故意忽视那目光，视若无睹地放下菜篮，又去洗米。他的目光就这样随我在厨房里走来走去，像极了一只饿坏的大灰狼，盯着猎物一放不放。

我心里很没底，真怕他一时把握不住冲过来，就把我拆解入腹了。

总算弄好了三菜一汤，端上桌，给他添好饭菜。他却只尝了一口，就皱着眉头说，“太咸了，才不过一个月，你的厨艺就后退这么远吗？”

我不相信，自己尝了一口，果真很咸，才想起因为紧张，多放了一次盐。

“这不能怪我，谁叫你一直监视我？这是警告，警告你即使监视，我都有机会给你菜里多放东西的。这一次多放的是盐，下一次，也许就是毒药了。”

“是吗，毒药？”他怪诞地笑一声，飞快地扒完碗里的饭菜，然后把碗递给我，“再来一碗。”

我愣怔，接过碗，心想他果真饿了，饥不择食！

陪他吃完饭，洗碗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才想起，一个晚上我的电话都没响过。这太不可思议了，若是知道我又在相亲过程中跑掉，我妈不可能这么安静的。洗完碗，擦干净手，我回到办公室找手机，汪少爷见了，云淡风轻地告诉我，“不用找了，你一进厨房，我就帮你关机了！”

我一愣，竖起大拇指，对他说“你牛”。随后转崩溃状，冲过去要掐死他，并怒吼，“汪越林，如果我今天晚上回去，被我妈剥皮抽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轻松地说，“那你就不要回去好了，今晚睡办公室。”

我当然不会睡办公室，就算回去面对的是狂风骤雨，那也是要风雨无阻的。不然被老妈知道我在办公室过夜，隔壁沙发上还睡着汪少爷，下场绝不是扒皮抽筋这么简单，挫骨扬灰都可能的。

我已经再三表示，不敢惊动他的大驾，但汪少爷还是执着地要送我。于是晚上十点，寂寥无人的大街上，他那辆Q7一反常态，以龟爬的速度向我家行进。

我估计他是有话跟我讲，不然短短三公里的距离，他竟然开了十分钟都没开到。果然，终于快到我家的时候，他将车停下来，从后排拿过一个小盒子递给我。

“是什么？”我问。

“自己拆开看看。”

我狐疑地打开，看见里面是一块精致的手表。我的心顿了顿，将东西捧在手中，不知所措。

我妈说过，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在和他关系不明的情况下，我要接受这礼物，实在不妥。

“我不能收。”我合上盒子，递还给他。

他的脸色蓦然阴鸷，看我的眼神也冷如寒冰，“不要？”

“不敢要。”我说。

他降下车窗，手一扬，就将那盒子扔到了外面的草丛里，我想拦已来不及。

“你疯了？”我说。

“既然你不要，那就是一块烂铁，留着何用？”

两人都有怒火，对峙着，气氛降到冰点。他觉委屈，我亦然，狭小的空间让我透不过气来，便忍着泪说：“你别逼我。”

“你也别逼我！”他失控大吼。

从未见过他这样，我推开车门，就跑了出去。他顿了顿，在后面叫我，可我一刻不敢停，直接跑回了家。

我妈在门口等我，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开口问怎么回事。我闷闷摇了摇头，上了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那一夜，我妈端了真的夜宵来找我谈心，我没给她开门。夜深之后，趁大家都入睡，我打着手电筒，在草丛里找到了那个盒子。抱着盒子，坐在夜半无人的荒地里，我第一次感觉自己那么可笑，那么可悲，又那么可恶。

夜风在说，你真的不敢爱他么？可他那么在乎你，为什么不试一试？

若输掉了又怎么办？我问。

夜风摇摇头，懒得再理我。

这一晚，注定了我要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