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节 兄弟如衣服
晚上，香格里拉。
我的出现，绝对在这帮道爷中激起千层大浪。许久不见，大家的德行还是没有改，一见着我，依旧上来勾肩搭背，有哭诉一年不见如隔洪荒的，有表情夸张惊艳我变漂亮的，还有捶胸跺足后悔当年没伸出魔手的，反正都是假的，浮夸到集体作呕，全都没有出家人的矜持和风范。
朱耽，静静坐在包厢一隅，只在我进门的时候，抬头看了我一眼。而他的佳人，坐在与他相隔两个位置的地方，低头玩着手机，面上的表情很冷，一点没有以前黏贴朱耽的亲密劲。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但身边被一大群苍蝇缠着，也抽不出精力去想为什么。
大家跟我胡闹完了，才发现朱耽还没有跟我打招呼，便把他推了上来。于是，朱耽站在我的面前，静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好久不见”。兄弟们都炸锅了，说这话听起来太生疏，非要他跟大家一样，与我来个熊抱。这时，我和他都尴尬了，而佳人脸上的冰霜结得更重，有善观颜色的人终于发现了这状况，提醒始作俑者，于是胡闹才结束。
酒席开始，整个包厢都很热闹，说笑声猜拳声一重盖过一重，唯独朱耽和佳人那一处异常冷清，像是两人在闹别扭。我心下的疑问更重，便悄悄问身边的张胖子。
张胖子回答我，“别看这佳人小鸟依人，其实脾气大着呢，经常跟朱耽闹别扭，而且每次闹的时候，还不给别人好脸色看。有次同学聚会，吕猛猛说错话，她当场就发飙，把整个聚会搞得不欢而散！”
“吕猛猛说了什么话，能让淑女发飙啊？”我好奇地问。
“那回吕猛猛喝多了，就指着朱耽骂，说朱耽你怎么找了个不会笑的，让大家看着多惊心啊？当年畅大多好，笑起来多好看，你怎么就不跟她在一起？兄弟们就是因为你，才没向畅大下手，结果你倒好，一毕业就找块千年寒冰，把畅大气到山里当神仙去了，害我现在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我立刻石化了，实在佩服这吕猛猛的口没遮拦。也难怪那佳人要发飙，要是换成我，把吕猛猛剁成十块都不足以泄愤。
“这吕猛猛真该死！他没贼胆，怪到别人头上做什么？”良久，我说。
但张胖子摇了摇头，说道，“当时，大家都以为你会和朱耽在一起的。要不然，别说吕猛猛，我都会向你下手了。”
“有吗？”我斜睨他一眼，严重不相信，“做兄弟那么久，我可没看出你们的贼心。”
他哂笑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明眼的都知道你对朱耽那点心思，只有朱耽是瞎子罢了。既然知道你的心在谁身上，做兄弟的也就不碰这鼻子灰，所以有些事，不只是你藏得深，别人也藏着呢！大家本想成全你和朱耽，谁知那个瞎子没福气，偏偏找块寒冰，你看现在有气受了吧？”
“你别老是寒冰寒冰的啊，要尊重朱耽的选择！”
张胖子继续摇头，“反正大家都不喜欢她，自她上次发飙之后，都怕着她呢！”
我也摇摇头，不再就此话题继续聊下去。悄悄观察那边的状况，没想到寒冰同志是海量，自斟自酌，分把钟的时间，就一口气喝掉六杯啤酒，并执着还要继续喝下去。朱耽看不下去了，拉住了她抓酒瓶的手，结果两人争抢起来，很快演变成吵架。
朱耽说，“你别闹了！”
佳人说，“你管不着！”
朱耽说，“别这样！”
佳人说，“哪样？像你那样，明明想看某人，却又不敢看。”
捕捉到这几句话，我心一抖，赶快挪开目光，觉得自己可能要受池鱼之殃了。
两人越吵越厉害，渐渐盖过这边的猜拳声，最后大家不得不停下来，看他们是怎么回事。一向温柔的朱耽，终于忍不住向佳人吼了一句“你闹够了没有”，结果佳人泪眼朦胧，拉开椅子就跑了出去。
朱耽追了上去。突发的剧情，让大家面面相觑，有人说，“畅大，你是女的，要不要出去看看，也好帮忙劝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出去。
走出香格里拉的大门，看见朱耽和佳人在路边拉扯着，佳人的手扶在一辆出租车的门上，要上车，朱耽拉着她另一只手，不让她上车。
佳人发现我出来后，不闹了，目光盯着我，刀光剑影。朱耽见她不动了，便也回头看，视线在落到我身上后石化。
在两人的注视下，我带着上刑场般的心情，走到他们面前，说道，“晚点再走吧，大家还在等着呢！”
我才说完，佳人就不走了，狠狠关上出租车的门，跟司机有仇似的。见她走回来，我以为她想通了，正想对她表露一个示好的笑容。谁知她到了面前就停下，出其不意地扬起手，重重甩了我一个巴掌。
我先是一懵，随后暴怒，奶奶的，居然玩偷袭，痛死我了！
长这么大，谁敢打我的脸？就连我妈揍我的时候，也避开这要示众的重要部位呢！
“你什么意思？”我冷冷问。
“打狐狸精！”她扬起手，还想再来一把掌。
靠，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师太我可不是琼瑶剧的女主角，被打后只会泪眼汪汪的博人同情。第一巴掌当是没有防备，但这第二把掌你打出来试试，今天我不废了你，就不叫灭绝师太！
我已做好了反攻的准备，可佳人刚挥出手，就被朱耽拉住了。与此同时，我身后来了个英雄救美的人物，伸手就将我拽过去，护在身后。
这是谁啊，这么有正义感？我懵懂地抬头，心想待会儿一定要好好相谢。谁知看见是汪少爷，自己就立刻蔫菜了，觉得丢脸到家。平生第一次被人打脸，就被他看见，这让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去面对他啊？
我心里堵得慌，火气就更大，推开汪少爷就要冲出去。他一见我激动，便干脆将我箍了起来。
“喂，你别拉着我！”我着急地说。
“不拉着你，你跑出去被车撞了怎么办？”汪少爷也着急地说。
我愣怔，原来他以为我伤心欲绝，想要自杀。于是我解释说，“跑什么跑？师太我要去把那巴掌打回来。”
他也愣怔，随即又放开手，说道，“你去吧，打不过就叫我！”
靠，天下怎有这般不爱好和平的人士，见人要打架，不劝架反而还助拳的？
朱耽听到这一番对话，表情很难堪，见我往他那边走，更是紧张。低头一会儿，似在挣扎，最后脚步一挪，挡在了佳人面前。
于是我的脚步停住了，心里像塞了块石头，难受得要紧。他这个动作代表什么，我很清楚，无言的保护，溺爱的纵容，纵然刚才被打的是我，他还是选择站在自己女朋友这边。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想这话到了朱耽这里，应该反着说。我始终是他的兄弟，他为兄弟可以两肋插刀，但为了女人就可以插兄弟两刀。
我很难过，为那十年的兄弟之谊。微微闭上眼，压下心中又重又闷的难过，然后转身，对汪少爷说道，“英雄，你是来接我的吗？”
汪少爷没想到我变脸变得这么快，愣愣说，“是呀！”
“算了，不打架了！要是被我妈知道，我在京城又惹是生非，回去会被削的。今天的事，你不会告诉我妈吧？”
“当然不会，我还会说，你到京城做好事了，扶盲人过马路。”
“你能有点创意吗？小学时候上作文课，老师要求写一篇好人好事，结果有十个人写扶盲人过马路。”
“那就说你捡到一分钱，交给警察叔叔吧。”
“你真幼稚。”
“再幼稚也比不过你，最爱唱儿歌。”
“谁说我爱唱儿歌？”
“《拔萝卜》和《数鸭子》，这些歌那时都是谁唱的？”
“我忘了。”
“你就知道抵赖。”
两人有说有话，往他的车子走去，好像根本忘了后面还杵着两根柱子。
“畅大！”突然听见朱耽在后面喊。
我的脚步滞了滞，感觉后背挺得很累。
“对不起。”朱耽变低的声音。
我对自己笑了，觉得这话很可笑。最终没回头，就当是没有听见。
再见了，朱耽，我在心里说。恐怕以后，我们就真的是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