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情殇
脱离他的掌心,我若一只折了翼的蝶跌向深谷,耳边刮过寒冷的烈风,三千青丝在眼前凌乱飞舞,无数雪花飘落在脸上,冰冷刺骨。意识朦胧,背部和手臂偶尔传来的刺痛却能清晰感觉到,想来应是被峭壁和荆棘刮伤了吧。不过,比起心里的痛,这些伤当真不算什么。
腰间忽的一紧,一股暖意从身后传来。平日温和的俊脸如今却是一脸怒意和担忧,我无力靠在他的胸膛上,抓住他的衣襟勉强一笑:“契儿,莫要伤害他。”沉重的眼皮终是支撑不住,缓缓掩下。
“莲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重重迷雾里,隐约可见一抹银色身影。声音温润柔情。
我试着向前走近,不断挥手拨开迷雾,银色身影愈来愈近,整张脸终于清晰可见。
甪珩?!是甪珩!眼前的他身穿一袭银色铠甲,皮肤略显苍白,腰间配着一把长剑,那剑看起来很是熟悉,却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他微微勾着唇,脸色冷然,全身透着霸气冰冷之意,然而与这一切所不符的是他眼里的那抹柔情,以及那温润如水的声音:“莲儿,快过来。”
本已向他靠近的步子忽地顿住,我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慌乱的摇了摇头,转身向后逃跑:“不!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不会在一起的,不会在一起的……”
意识逐渐回归,梦里的甪珩越来越远。
“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受伤?孩子,孩子如何了?”彩儿焦急的询问就在耳旁。
我的心一提,屏息等待着接下来的消息。孩子,孩子,孩子不能有事……
“手臂和背部都受了伤,不过没有生命危险,孩子也安然无恙。你来得正好,我不方便为她上药,你来。”契儿的声音淡然无波,却隐隐透出一抹无奈和怜惜。
心内一松,我稍稍换了口气。还好,还好。
脚步声渐渐远去,身上被子被轻轻掀开,背部的衣衫也被往上捋了捋,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是趴在榻上的。
“你说你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会遇上甪珩这样的负心汉,真真是让人讨厌,一对狗男女把你害成这样……”背部是彩儿为我敷洗伤口的帕子,还有,她不断滴落的热泪。
我的心一滞,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微微侧了个身:“彩儿……”
哽咽声忽然顿住,随即变得更加响亮:“莲姐姐,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彩儿很担心你,他们故意把我支开,独留你一人在雪山上,你没有法术,定是要被孟嫡雪欺负的,我想回来救你,可是我打不过他们啊,他们也会法术,我好担心你,是我太笨了……”彩儿跪在床榻旁,紧紧搂着我的脖颈。
平日里俏皮滑稽,当真是怕了才会哭成这样,只要称我莲姐姐,那便是担心至极了。
我轻轻抬手抚了抚她的背:“彩儿,莫要难过,我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
她放开我直起身,眼里怒意翻滚:“还说没事!手臂被刺了两刀,背上也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孟嫡雪那个贱人……”
“呀,伤口好疼,彩儿你快帮我敷一敷。”我故作疼痛的打断彩儿的话,其实真的很疼。
她不满地看着我:“虽是粗话,可用在孟嫡雪身上可一点也不为过!她抢了你的丈夫还敢理直气壮地让你离开,害你差点丢了性命,不是贱是什么?!”说着缓缓舒了口气,“骂她都便宜她了,该去把她杀了才是。你还不让我骂她!”
我轻轻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拉过彩儿的手让她坐到身旁,微微一笑:“是,你说的很对。但孟嫡雪那样的人不值得你浪费口舌,更不值得你去生气去愤怒,虽然她确实从我身旁抢走了甪珩,可若是甪珩无意,她会抢得走么?”心里一哽,我努力压抑那源源不断的痛意,深深吸了口气:“她不过是追求自己的爱罢了,即使,那么让人心寒。如今一切都结束了,她也会消散在我们的记忆里,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好好活下去。”
“原本是我该安慰你才是,怎你反过来与我说理了?再说了,消散,她真的会在你的记忆里消散么?”彩儿安静地望着我,极是认真的样子。
我刹时怔住,缓缓垂下眼睑。会么?也许不会,因为我真的很恨她。但是甪珩已选择了她,我自是不会再去争去抢,况且,甪珩不值得我去爱了。
“等等,你方才说那些黑衣人都是有法术的?”忽然想起彩儿说的话。
“……那是好几句前的话了,你怎现在才问?”彩儿一脸黑线,后摇了摇头:“要是他们没法术,我还会输么?他们几个显露的法力并不深,总是变着招数围攻我,看不出究竟是哪界的人。”
我点点头,也未在意,人界修炼法术的人不少,只是这许多个一同来助孟嫡雪倒着实有些蹊跷。这孟嫡雪长得和那禤月一模一样,莫非……
“光顾着和你说话了。快趴下,我好为你上药。”彩儿拿过一旁的药瓶晃了晃。
我颔首正要照做,动作蓦地一滞,摸了摸身上的衣物,又掀开被子四处看了看:“彩儿,你可看到我的那条坠子了?”我又转身翻看了下床角。
“坠子?你说的可是‘泪滴’?”彩儿也四处望了望。
我点点头,喃喃道:“我记着一直将它挂在腰间,怎会不见了呢?”
彩儿止住我四处寻觅的动作:“莫契救你回来时‘泪滴’并未在你身上,许是打斗时掉在了什么地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看你一脸着急的样。丢了也好,既你已与甪珩了断,就该断的彻底,‘泪滴’是你们的开始,也该是你们的结束,不见了,便是天意。”她的语气稍显生硬,不禁哽咽起来。
我垂首,紧紧咬住发颤的唇瓣,努力平复内心的痛楚:“彩儿,你先出去好么?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她欲言又止,终是叹息一声,转身走出了屋。
泪水不知不觉已溢满眼眶,轻轻一眨便滚落下来。我缓缓靠在榻上,蜷着身,紧紧抓住身旁的被子,紧紧的抓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那令人窒息的感觉。
方才对彩儿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在宽慰自己,但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放下呢?与甪珩的朝朝暮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当初的幸福,成了如今的绝望;当初所认为的天荒地老,成了现在的相忘于世。如此巨大的反差,叫我如何接受得了?
枕边一片濡湿,额角的发也被泪水浸湿,黏在脸颊上,难受不已。
情已殇,我压抑不住,终是哭出了声。肩头不断颤抖着,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皆是甪珩那张脸。他的柔情、他的邪恶、他的冷冽仿佛都已镌刻在心上,此生怕是再无法忘记了。
这是那么多年来我所哭过的最伤心、最痛快的一次,将内心的痛楚与怨愤尽数宣泄。哭是懦弱之人的选择,可此刻的我除了这样似乎不能再做什么了,就再懦弱一次吧,最后一次了。
意识渐渐模糊,仿佛立时便要跌入梦境。睡吧,睡醒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也会把那份凄哀的爱,永远埋葬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