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离诺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黎明的静谧。
“彩儿，他，他来了么？”我躺在床榻上，汗水濡湿了发，紧紧握着彩儿的手，努力睁开眼，极是艰难地问道。
彩儿红着眼圈，紧咬下唇，轻轻摇了摇头。
我凄然一笑，缓缓阖上眼眸，晶莹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融合了汗水。“也好，也好。”
“莲曦，莫要想这些，你不想看看孩子么？我去抱过来。”说着彩儿已站起身走到外间。
此处名为青水山，而我与彩儿现在的住所，是山中唯一的一栋阁楼。青水山外有一村庄名为桃李村，因桃花遍地植且常年不败而得名。
说起桃花，似乎谁曾答应过要为我种一片桃林呢，现下怕是难以实现了。
“恭喜夫人生了个小公子，长得可俊了。”一个身穿布衣的妇人抱着孩子走了进来，一脸笑意，彩儿也微微笑着跟在后面。
我侧首勉强提唇，实在爬不起来便依旧躺着，略有紧张的看着妇人将孩子放在身旁。
孩子已经睡着了，不哭不闹，皱着小鼻，脸庞晕红，有些瘦小。这哪里看的出什么俊不俊的？
我浅浅一笑，小心的拥住身旁的小家伙，不知名的满足涌上心田。“彩儿，再给王婆些银两，送她下山吧。”
眼前的妇人就是王婆，是桃李村人，也是一个接生婆。不久前契儿寻了她来照顾我，以便待产。这王婆倒也朴实，且尽心尽力，该多贴给些银两才是。我一向不惯人伺候，如今孩子已生下，也该送她回去了。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王婆一脸感激，不住地鞠躬道谢。
“不用，这是你应得的。我有些乏了，彩儿你带王婆出去吧。”我为孩子掖了掖被角，闭眼欲睡。
关门声响起，我又睁开双眸，呆呆望着床顶。孩子的呼吸声依晰可闻。
甪珩，你在何处，此刻又在做什么，你可知，我们的孩子已经出世？你可知，此刻我是多么需要你，多么想要听到你关心的话语，多么渴望你的拥抱，多么多么的，想你。
眼眶稍觉干涩，脸颊也变得有些僵硬。我深深吸了口气，使劲擦去眼里欲下的泪水。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甪珩也该处理好归位的事，可他并未来，看样子似乎永远不会来了。不是误会，他真的不要我了，也不要孩子了。
罢了，当初本就已经决定放手，现在又何必期望什么呢？
身体骤然发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我全身颤抖着，却并未感到有何不适，精神愈加抖擞，体力似乎也在慢慢恢复。
“莲姐姐如何了？”门外响起契儿温润的嗓音，带着微微喘息声。
“莫契？你怎现在才来？”顿了顿，“母子平安，你放心吧。”彩儿答道。
“师傅突然唤我回蜀山，是以才未赶回来，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契儿似是舒了口气。
“蜀山出事了？”
房外静默了一瞬：“魔界近期频频向仙界挑衅，冥界似乎对仙界也有所不满，西海或许又要有一场恶战了。”契儿的语气稍显无奈，“巧的是，魔君和冥王都向甪珩下了战书……”
契儿后面说了什么我并未听清，原本清明的脑袋蓦然变得昏沉。体内冷热交融，极是难受。“彩儿，彩儿。”我本能地提高了嗓音，不住地唤着彩儿。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力。“莲姐姐！”契儿焦急的呼喊在耳边响起，双眼却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黑暗渐渐靠拢。
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光洒入窗扉，屋里一片温暖的赤黄色，事物都沐浴在光晕里，朦朦胧胧。
孩子安静的躺在里侧，睡得挺香。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彩儿坐在床边，面带忧愁，语气却淡淡的，少了平日的张扬。
体内似有一股气流在四处游蹿，我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只微笑着看她：“坏消息吧。”先失落再高兴，这样情绪会比较稳定。
“坏消息是……”彩儿打住话头，认真地在思索什么，才道：“得先说了好消息才好说坏消息。”
……那你还让我选择先听哪一个？
“说吧。”
“好消息是你已经完全恢复法力了，且比以前还要厉害。坏消息嘛，你……”彩儿有些踟躇，还有一点懊恼。
我轻轻阖上眼，浅笑：“我彻底脱离仙籍，失了仙泽，堕入魔道了。”似乎是，意料之中。
“你能感觉到？生育实在太辛苦了，你身子骨原本就不是很好，体内仙魔两气也不稳当。孩子把你身上本就已经不多的仙泽带走，只剩下……”她要说的话我自然明白了。
“这么说孩子并未被拖累？”我惊喜的睁开眼眸，嘴角不自觉上扬。
“拖累？你哪会拖累他，要不是……唉，你变魔了总比一起变魔好，孩子还小。”彩儿无奈地摇摇头。
“嗯，幸好不是带走魔气。现下我属于魔界但不意味着我要为魔界效劳，我也可以过我自己的生活，是仙是魔都一样了。”
她又摇了摇头：“不一样。”说着眼眸溢满哀伤，似乎还有晶莹的液体：“现在的你一旦心里有疙瘩，魔性就爆发，到时理智会被完全淹没，你会，杀人的。”
“那我尽量放宽心就好了。”不生气、不动怒，这就不是问题了。
“哪有那么容易。现在的你不会像以前一样好说话了，一旦有人做了什么你不舒服的事，你就会让那个人死无葬身之地。”说着还抹了抹自己的脖子，一脸狰狞。
我一怔，而后笑出了声：“哪会如此严重。你会比我更了解自己么？不会这样的。”
“都是契儿说的，你不相信他吗？魔性一旦爆发，你还能知道你自己是谁吗？你会知晓你在杀人么？你还有理智么？”彩儿垂首轻声说道。
我沉默了，她问的这些都是关键，万一，真的有万一呢？况且，契儿不会用这种事说笑的。
“那我尽量远离人群，最好不出门，这样可以了吧？”不与人相处，就不易动怒，也不易伤人了。
彩儿笑笑：“罢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你得好好调养身子才是。对了，孩子的名儿你可想好了？”
我笑容一滞，轻轻颔首：“想好了。”想了很久。
“快说。”彩儿一脸期待。
我侧首看了看孩子的睡颜，轻轻勾唇：“离诺。”顿了顿，“离开的离，承诺的诺。”
“莲离诺？似乎不太顺耳。”
我笑笑：“不，就叫离诺。”
“为何？不是应当随你姓么？”彩儿不解道。
“我向来极为敬仰离珺天神，不仅因为他是六界神将，更是因为他对魔女的爱，甚至，不惜为魔女灰飞烟灭……”我缓缓解释着。
”所以你就让孩子姓离？”彩儿瞪大了眼。
我点点头。不仅如此，也因为，我与甪珩，彻底分离了。
彩儿咂舌：“你何时变得如此草率了？又不是离珺的孩子为何要跟着姓离，先不说孩子愿不愿意，你经过人家离珺上神的同意了么？”
……离珺已经消失在天地之间了。
“天下之大，姓离的难道只有他一个？我喜欢这个姓，仅此而已。”
彩儿看了看我：“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要不姓甪就行。”后一句话她说的极小声，可我还是听到了。
我故作什么也不知道：“至于诺字，我希望他做一个信守承诺之人，不轻易违背誓言，说到做到。”
彩儿点点头：“能猜到。”
诺言诺言，短短两字却承载了多少企盼，可你，终究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