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葡萄
空中的青鸟们舒展着大大的翅膀，比风还快地划过，在观众眼中留下一道道青白色的彩条。偶尔几声鸟鸣响起，待人们去寻的时候，青鸟早已飞得无影无踪了。娜央只能勉强在大屏幕中看到一闪而过的影子，几块屏幕上只有一成不变的蓝天白云、古树枯藤、广厦棚户……
明灵驾驭着青鸟在风的缝隙中穿梭，时而上升时而俯冲，没过一会儿，她就追上了前面的两名骑手。就算是前面的骑手绞尽脑汁地驾驭青鸟挡住明灵前冲的路，明灵也一定能从狭小的空间内穿过，好像一注清泉绕过石块拐过树桩欢快地奔流在山涧中一样，没有人能拦住她。
飞在第一位的拜可奇率先冲入圣地下的乱树丛中。树丛中的野兽奔走逃离，逃散声中夹杂着一阵阵脆生生的音铃声。拜可奇追着其中一个银铃的声响深入树丛中去。树林中的古木姿态横生，拜可奇的青鸟忽而收起翅膀把身体缩成一条从树丛中穿过，忽而侧身紧贴岩石山体飞过，忽而紧贴地面卷着落叶和尘屑一同闪过。一只野兔受了惊吓朝着洞穴飞奔而去。就在兔子马上就要钻进地洞的一瞬间，青鸟闪电一般划过，兔子被拜可奇紧紧握在了手里，兔子脖子上那只银铃还在铃铃铃地想着。
在大屏幕上看到这一幕的拜家的孩子们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拜可奇成功的喜悦中的时候，一名骑手撞在了山岩上，他的青鸟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折断了脖子。那个骑手被重重地甩到山岩上，又坠入深不见底的树丛中。观看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那孩子的家人立刻惊叫起来。神婴门下的门徒们急匆匆地朝坠落地点冲过去搜救了。
大屏幕上闪过一只又一只青鸟，娜央已经看得眼花缭乱了。娜央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明灵拖着一条长绳子骑着青鸟从圣地下的树丛中飞了出来。长绳的另一端是一根箭，箭上勾着一只半大的鹿。明灵显然力气不足，不能把鹿拖上鸟背。明灵勾着缰绳的手指轻轻一抖，青鸟随着明灵的指示猛然冲上云霄。缠在明灵手腕上的绳子深深地勒进肉中，她的两只手都没有了血色。突然青鸟又俯身下坠，陨石一样直线砸下来。观看的人群纷纷抬起头看向空中，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明灵利用惯性，把还在上升势头中的鹿拉上了鸟背。眼看青鸟就要撞上观众席，观众们惊呼着逃散开来，风压再一次把人们的衣服和头发扬起。明灵忽得又把青鸟拉上了半空。娜央紧紧捏着红刃的手，满身都是冷汗。红刃却好似知道这不过是虚惊一场，镇定自若地看着。
“她那样不算是犯规吗？”娜央问红刃。
“不算。”红刃回答，“用钩子抓取猎物本身就是一门功夫，把青鸟的速度稳住，抓准青鸟和鹿之间的速度差，找到甩钩子的角度，这都是高难度的本事。可惜的是在战斗中这种本事没有太大的作用，对猎户来说倒是很实用。”
“她定是猎户家送进来的童子。”娜央说。
红刃不再搭话，专注地看着比赛，看着明灵骑着青鸟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遨游。娜央努力告诉自己，红刃不过是在寻找最适合战场的骑手，才不是对什么人心存好感。
所有的青鸟都带着风被撕开的声音从圣地下冲了上来，每只青鸟背上都有一只绑着银铃的小动物。青鸟们在高空转过一个急弯朝着圣地后的花园飞去。大屏幕上偶尔会闪过各种怪异的远古生物，有的小巧可爱，有的笨拙憨厚，还有的凶恶狂野，它们才是圣地花园的主人。青鸟们一闯入，古生物们四散跑开，有的是躲藏进了安全的角落，还有的是张开大口等待着捕食的时机。在花园洼地中的一片树林中，树枝上挂了很多银铃，风一吹过，银铃就随着树枝摇摇晃晃。
以拜可奇为首的骑手们争先恐后地朝那边洼地冲过去。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骑手忽然切入转弯的内角，趁机超过了拜可奇。拜可奇手上一紧，他的青鸟朝蓝衣骑手的青鸟撞了过去。蓝衣骑手的青鸟不躲反而露出了尖锐的爪一个侧身就朝着拜可奇抓过去。拜可奇立刻上提缰绳，青鸟以几乎垂直于地面急速上升。拜可奇和蓝衣骑手过招的弹指间，又有两个骑手超了过去。拜可奇和蓝衣骑手拨正鸟头，奋起直追。
“那样不犯规吗？”娜央又问。
红刃专心看着屏幕，根本就没有听到娜央的问话。
娜央抿了抿嘴唇垂着头坐在座位上。
四只青鸟激烈地争夺着树枝上的银铃，银铃被扰动得发出一串串鸣响。越拿不到铃越着急，越着急越拿不到铃，四个骑手再一次一起朝树冠涌过去。突然一只不知名的动物从树林中高高跃起，这动物的嘴像极了鳄鱼，钢刀一样的利齿砰地一声咬住了一只青鸟的胸腹。青鸟背上的女性骑手惊恐地尖叫起来。蓝衣骑手立刻搭弓射箭，箭支竟然贯穿了动物的脖颈，青绿色的血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高空中，神婴的门徒骑着青鸟猛然下落，拉住了那个女性骑手，带着她回到终点去了。
这一阵小骚乱后，其余三名骑手每人都手握一只铃铛朝终点冲去。在他们身后，身穿白衣的明灵呼的一下冲进洼地去了。树丛中一条红色的巨大舌头破空而出，明灵拉着青鸟敏捷地闪过，大舌头险些舔过青鸟的爪子。明灵驾驭的青鸟一边侧过身子一边加速前冲，明灵小小的身子平展地紧贴在青鸟的背上，那只半大的鹿被明灵紧紧绑在青鸟的身下，真不知道在飞行中她是怎么做到的。青鸟侧身掠过树梢，明灵小手一伸拉住一只铃铛。青鸟紧贴着树梢就开始猛追前面的三人。
这最后的冲刺至关重要，前面的三人愈加小心地控制着青鸟的路线和速度。路线稍有偏差就会撞到旁边的青鸟，弄不好就会坠鸟身亡；速度过快会减少骑手的判断时间，而且极易引起青鸟野性大发，难以控制。在这最后阶段，谁也不敢冒失。可是追在后面的明灵却完全放开了青鸟的速度，那只青鸟快得好像要烧起来了一样。青鸟享受着久违的速度，发出一串串欢愉又狂野的长鸣，引得观众和其他骑手不禁为她捏着一把冷汗，就连其他青鸟们听到这样的鸣叫声也都开始躁动不安。拜可奇一边紧紧压制着青鸟的烦躁，一边在心里不停地咒骂，这是个什么丫头，她不要命也就算了，不要拉着大家一起去见阎王啊！空中的风好像无尽的巨浪一波又一波袭来，拜可奇干脆也放开了青鸟的速度，让它乘风破浪任意狂飞。
一旁谨小慎微的其他两名骑手很快就被拜可奇抛在了身后，就连明灵都在眨眼之间超越了他们。于是就变成了拜可奇和明灵两个人之间的对决。与其说这是两个人之间的比赛，还不如说就是两只发了狂的青鸟之间的较量。就连久经沙场的盛燕康烈都为这两个孩子捏着一把冷汗，万一青鸟真的失去控制，这两个孩子很快就会被甩下鸟背，殒命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青鸟欢鸣着，观众屏息着，两个骑手俯身在青鸟背上专心地驾驭着。青鸟带来的劲风吹过，明灵和拜可奇已经冲过了终点线。两个人都顺着青鸟的余力翱翔出去一阵才返了回来。大家纷纷长出了一口气，没有发生坠落事件真是幸事啊！
娜央抬头去看红刃。红刃望着终点的眼神中放射着点点兴奋的光芒。娜央不明白，她不是他的未婚妻吗？看看现场的情侣们，大家都是手拉手一起兴奋地享受着比赛，为什么只有红刃根本不在意娜央，就连几次危急时刻，红刃的心思也都在天上的那些鸟身上，完全忘记了有点胆小的娜央，甚至到现在，娜央的手还因为害怕而微微的颤抖呢！
“可惜了，是神族。”红刃呢喃道。
娜央的脑中一下子想起了那次去听神婴讲经的时候，那个几笔描画出神婴身形的紫眼睛童子。明灵！没错，她就叫做明灵！娜央有些担心地看向红刃。红刃眼中兴奋的光芒还没有褪去……明灵，这个名字深深埋在了娜央的心里，时不时撕着她的心痛那么一下。
拜可奇获得了青鸟飞行比赛的第一名。他慢慢摘下头盔，露出他稚气未消的少年脸庞。周围的欢呼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他正打算要享受这种欢呼。谁知到那个得了第二名的丫头早已经一手拿着头盔一手拉着缰绳，站在青鸟背上围着场子一圈又一圈慢慢地飞起来。观众们的欢呼喝彩好像全都是送给她一人一样，她也接受地心安理得。浓紫色长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怎么看都是胜利女神在巡场。拜可奇索性站在角落里当起了看客，随便那丫头去显摆。
拜可奇在他们这一代拜氏嫡传公子中排行老四，大家都喜欢叫他拜四公子。一个拜家的庶出公子走到拜四公子身边说：“老四，不打算去把那丫头的气焰压一压？难道她忘了她只不过是个第二名，你才是第一。她，手下败将嘛！”
“一个小丫头，不过十岁左右，随她去闹好了。亏你堂堂男子还要与个丫头计较？”拜可奇说。
那名庶出的公子呵呵笑起来：“不是计较不计较，你看她那脸蛋，再过几年无疑要当选上都第一美。老四，你就不打算早早收了她？免得被别人得了便宜。”
拜可奇仔细看了看一脸臭美的明灵，悄声打了一个口哨。真是难得的美人啊，姿色不凡却没有一点矫揉造作的阴媚之态，尤其是那双好似成熟的紫葡萄一样亮晶晶的眼睛真是让人怦然心动。
明灵巡场六周之后，动作利落地从鸟背上跳下，喜笑颜开地朝着神婴霍炎跑去，一边跑还一边蹦蹦跳跳。精灵啊，精灵！
“哎！”拜可奇朝着明灵呼喊，“葡萄，你忘了你是第几了吗？那么嚣张，别从鸟背上掉下来摔成烂葡萄了。”
明灵依进霍炎的怀里朝着拜可奇挑衅似的一笑：“向来张扬霸道的拜氏四公子今天怎么这么温柔娴静？莫不是被我这个小丫头抢了风头去，您老人家自甘堕落了？”
“嘿！丫头，不错啊，你认得我是谁？”拜可奇两眼放光。
“那当然。娘娘讲经的时候，我看到过您好多次了！您说您这么大岁数了，还不远万里去听讲经，真是辛苦您了！”明灵意有所指。
拜可奇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去听神婴娘娘讲解那些神神鬼鬼的经文，每次听到一半他准会睡过去。他本以为在那么多人的讲堂里面，没人知道他在偷睡，谁知道今天就被这丫头挖苦了一通，拜可奇支吾了几声，最后还是说不出话来。
“下次，若是公子去听讲经，明灵愿意送公子几样礼物，保管公子从听书中听出滋味来。”明灵笑道。
“你这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霍炎冷着嗓子问。
“我收回我说的话，包括标点和符号。不过喷出去的口水就算了，怪恶心的。”明灵一脸羞愧状撒娇地在霍炎怀里蹭了蹭。明灵手腕上被绳子勒出来的紫红色印子越来越清晰，皮下出血越来越严重了，看来刚才那只半大的鹿对明灵来说太重了一点。
霍炎呵呵地笑着从女官的手上接过药水涂在明灵的手腕上。她对明灵的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坐在龙香身边的龙雷文回过头对红刃说：“我看这丫头挺有味道。”龙雷文故意看了看红刃身边的娜央，“等她长大了，也别去做什么神官、神婴了，直接给你弄过来做个二房不错。”
红刃只当是笑话，微微笑了一下当做了事。娜央的心湖可被这一句话激起了千层浪，但是碍于龙雷文的王子身份，娜央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恼怒地转过头去生闷气。
青鸟大赛后，在神殿门前设了一座神坛，神婴要率领众童子在神坛上表演各种神族的的节目。包括唱经、除邪、占卜等等。这种表演在历次神婴候选人选拔考评中都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要是在神坛表演很出色的童子，今后最不济也能混个女官做一做，不必被发配到童书苑去做一辈子老童子。又因为神族在九州政治中占有特殊的地位，所以贵族们都对神坛表演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大家纷纷猜测刚才在青鸟大赛中获得第二名的那个童子在神坛表演中一定会担任重要的任务，仅从霍炎的神情上就能看得出来那孩子是被霍炎捧在掌心里的宝贝啊！
神坛表演开始了。红刃坐到了龙雷文身边去。娜央不愿接近龙雷文，思虑再三她伏在红刃的耳边向红刃说希望红刃能陪着她到后面去坐。可是龙雷文瞅过来一眼，红刃看到龙雷文的眼色以后就让娜央独自坐到后面去，他要陪着龙雷文。娜央总觉得龙雷文对红刃的占有欲非同一般。娜央想着就瞟了一眼坐在龙雷文另一边的蜜思锦莲。可是蜜思锦莲那孩子正在专心致志得剥开橘子皮，完全不知道龙雷文和红刃之间有些什么纠缠。
“橘子很甜啊！”蜜思锦莲吃了一瓣，把剩下的橘子瓣递给龙雷文。
龙雷文啧了一声：“这橘子……你应该先给我吃吧？你怎么自己就先吃起来了？”
娜央站在红刃身边悄悄看着蜜思锦莲。哼，就算是这样的美人，在龙雷文眼里也不过如此，她惹了龙雷文生气照样会被龙雷文欺侮。
“可是，如果我不尝一口，怎么知道是酸的还是甜的？”蜜思锦莲眨了眨干净透亮的眼睛，接着她从身边提起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口袋，“这里面都是新的，没有剥开的，要不我帮你再剥一个？”
“这么多？”龙雷文有些吃惊，嗤嗤笑道，“你个小吃货！看表演拿这么多橘子，形象呢？”
“刚才……”蜜思锦莲环视了一圈，嘴里说，“哪去了？”
“找什么?”龙雷文不解。
“刚才那个明灵给我的，说这些都是圣地后面的花园里的橘子，味道很香。她说我漂亮，多吃些，算是这么美味的果子死得其所了。”
龙雷文轻轻点头：“机灵的丫头……那我也来尝一尝。”他顺手给了红刃一个橘子。
红刃拿了橘子就塞进了娜央的手里：“你去后面。回家的时候在后面等我，我送你回去。”
娜央恼哼哼地拿着橘子转身就走。
“真是可惜明灵太小了，要是再长上几岁，红刃的未婚妻非她莫属了！”龙雷文故意很大声说。
娜央更加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