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翡影女鬼(7)
我继续往前走,遇到一堵墙,似乎封死了道路。我侧脸一看,前方的墙壁与我左侧的墙壁,形成了一横一竖的“T”型,我左侧的墙壁顶头处,与前方的墙壁之间有个狭窄的通道,勉强够一个人走过。
我现在明白瓮门里为啥都是瘦人。
我侧过身,挤入通道,再往右一拐,前方是一条狭窄幽长的通道。
我的姿势异常难受,几乎是被牢牢卡在墙缝里,蜡烛没法用了,我把它晃灭,攥在手里。我艰难地往前挪着步子,越往前越窄,我真有点担心,如果卡死在这里,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如果再来一二个野鬼,见我堂堂鬼皮瓮,居然卡在这里动弹不得,它们可能最初会慌张一下,直至确认我真的没法动,那就有的聊了。
我赶忙驱散这些怪念头,继续艰难地往前走。
走过最狭窄的一段路,感觉身子一松,墙缝宽敞了一些。我正要加快步伐,忽然听见一阵声音,像雨声。
我贴着墙,听着那声音忽远忽近,伴随着细碎的唧唧声。那不是老鼠。我又等了一会儿,那声音消失了。
我重新点燃蜃烛。其实我用一道符咒,可以迅速驱逐附近的孤魂野鬼,但我在跟踪闵莉,她在前边感受到任何一丝异样,都会让我前功尽弃。
我只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边走边回忆着鬼方图谱的标记。
又一阵声音传来,这次是微微的隆隆声。我蹲下来,放缓呼吸,减少呼吸次数,让体温降低,直到减弱血管里的血液流速。现在我运用这一法术,比以前有了很大进步,否则七爷也不会放心让我独自办理这桩鬼事。
我的体温降到了正常人体温度的三分之一,但时间不能太长,只能应急用。
我接着往前走。现在已经到了韩森寨,这里没有出口,闵莉不可能从这个位置穿墙而出。鬼方可不同于人间的建筑,必须依照图规前行。
到了这一带,我须格外谨慎。
韩森寨,原名“皇孙冢”,自古是西安近郊最大的墓冢。
由于时间久远,加之语音的流变,皇孙冢渐渐演变为韩森冢。然后到了明朝,因为这一带驻军屯田、结寨安营,“冢”字又逐渐变成“寨”字,从此称作“韩森寨”。
韩森寨曾是控制长安的战略要地,清朝末年,捻军围攻西安时,曾在韩森寨一带结营布兵。这里还是祖龙之父秦庄襄王的陵墓所在地,如今墓冢还在。不过墓冢顶部已被人踩平,标志碑推倒,墓区则成了早市。庄襄王地下难安。
我屏气凝神,继续往前走,越走阴风越盛,不时听到乱纷纷的声音。
瓮门中人都知道,此处鬼方经常有成群的鬼兵经过,既有明军,也有捻军和清军,各个朝代错综复杂,但彼此从未相遇,行走皆有定数。
关于鬼兵,以后我会专门讲述,今天我是最不希望遇到鬼兵的,还好,路上只有一阵阵杂乱的鬼声、鬼雾,我顺利走到一个拐角。
借着蜃烛的光,看到一块微微凸起的砖棱,上面有纹络,纹络中间刻着几个字,其中有“密”、“赦”等字,这些字围着中间的字,是由三个龙字组合成的,极复杂的字形,这是飞魂之意。
我照例从口袋掏出石头,敲击那个棱角。敲到十六下的时候,棱角裂开,墙上出现一个椭圆形的凹陷区域。
我吹熄蜃烛爬上去。凹陷的右侧是一条通道,我钻了进去,里面是一道道像蜗牛壳的螺旋阶梯。一直往上爬,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一架扶梯。我能感觉出闵莉从这里经过。我加快步伐,从梯子爬了上去。
……
已是黄昏时分,斜阳晚照。远处的街上车来车往。
我站在鬼方出口处,深喘几口气,然后拿出鬼伏尘,捏出一把土,在周围的地上撒了一圈。
鬼伏尘通常是用来防范厉鬼侵入家宅,在门口撒上尘土,鬼一踏入,土上会显露痕迹,同时鬼的阴煞之气会将尘土卷起,形成一道迷障。
我在这里使用,是因为鬼方的出口处,阴气仍然很盛,闵莉身上的翡影,会延迟较长时间才会散去,所以她的痕迹会从鬼伏尘上显露出来,从而确定她的去向。
我在撒成一圈的鬼伏尘上,发现了闵莉的踪迹方向,快步追了过去。
远远地,我看见了闵莉的背影,她走得匆忙,直奔一条僻静的街道而去。
我控制着距离,小心地跟着她,只要确定她停下的地点,其它事就好办了。
路上几乎没什么人,静悄悄的,陈旧的房屋伫立在树丛间,高矮参差的房脊连成一片,有几家小院的门前爬满了藤蔓,如果在春天,鲜花盛开的季节,那倒是不错的风景。
我沿着一排房屋外墙往前走。小街太静,也没有行人可以掩护,稍不注意就会被闵莉发现。我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七爷画的符,贴在自己的后脑勺。这种符咒曾在追查陈仲良的时候用过,但不能常用。
我稍稍加快步伐,即使闵莉突然回头,看见的也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闵莉显然很着急,一直低头赶路。
我和她的距离已经比较危险了,我不能太急躁,便有意放慢速度。
终于,闵莉站在一座院子前,她往两旁看了看。我藏在墙壁的转角处。闵莉一看街上没人,径直穿门而入。
我来到院门前,大门紧闭。墙上的藤蔓在风中舞动,起伏翻卷,犹如波浪。
我透过门缝往里看,闵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院里静悄悄的。
我拿出石盒看了看,一颗羊眼沉入水底,根据沉入的角度和深度来看,闵莉没有停留,还在行走。看来是直奔后院去了。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不要贸然行事,反正闵莉总要出来。
我沿着小街往前走,看见一个清洁工在清理路旁的垃圾桶,把一大堆塑料袋铲到旁边的三轮车上。
我指了指刚才那座院子,说道:“大婶,那家有没有人,我想租他们家的院子。”
清洁工顺着我的手指看了看,摇头说:“不知道。”
“最近我有个表妹来过这一带,也是找房子,你见过没?”
清洁工继续摇头。
我只好转过身。
她忽然说:“你不要在那边找房子,不好。”
“有啥不好?”我扭过脸,“听说这里的房子便宜得很。”
她有点嘲笑我的意思:“便宜莫好货,没听过?”
“啥意思?”
“反正不好。”清洁工又朝我指的院子看了看,咕哝道,“半年前,我有个工友说那个院子有声音,跑过去一看,回来啥都不知道了。”
“咋回事?”
“成了瓜怂咧,啥都不记得、啥都不知道,叫俺领导撵走了。”
“空院子咋还有声音?”我嘀咕道。
“就是说嘛,你还是到别处寻房吧。”清洁工骑着三轮车离去。
半年前,不就是何崽和闵莉相识的时间吗?
天色越来越暗,路灯亮起来,在僻静的街道洒下迷离的光芒。
我站在暗影处,没等多久闵莉便出来了,匆匆忙忙往来时的路上走去。她还要给何崽买生日礼物。
我等她的影子消失不见,走到院子前,翻墙而入。
破旧的院子里有棵枯死的花椒树。两栋房屋分列南北,北边的屋子显然是空的,窗户和门上结着蜘蛛网,台阶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南边的屋子没锁门,房门半掩,里面黑洞洞的。我试着推了推门,门枢发出吱咛吱咛的声音。
我往里看了看,屋里漆黑一团,窗户上似乎还挂着厚厚的窗帘。因为不通风,空气滞重而沉闷。
我点燃蜃烛,四周冒出一片凌乱的影子。墙边堆着破旧的家具,落满灰尘,看样子也是很久没人住了。
我举着蜃烛环顾房间,墙上没有照片,也没有装饰画,顶棚挂着一只白炽灯泡,不知道屋里有没有通电。
我继续检查房间。蜃烛所照之处,赫然在墙上映现出两张青脸。一男一女,年龄均有四十多岁,愁眉不展的样子,估计是这家原先的主人,已经去了阴间,被蜃烛一照,映出一点残像。
我轻轻晃一晃蜃烛,墙上的青脸慢慢消褪了。
我穿过屋子,发现还有一扇小门,推开一看,后面是院子。
我吹灭蜃烛,走到后院。借着院墙上方透进来的一点灯光,发现院子东南角有一片草坪,点缀着朵朵鲜花。看到鲜花,不由得让我更疑惑。
我的脚下忽然一滑,定睛一看,有水迹。水痕在草坪中间洇开一片,在草叶上泛着光泽。
我俯身,更仔细地观察起来,看着看着,我发现有一块草地的颜色不对劲。我蹲下来,凑得更近去看,这块草皮发暗、发黄,与其它区域有分别。
我站起身,绕着草皮走来走去。
毫无疑问,这块草皮底下埋着东西,影响了青草生长,才使得草皮发暗。
闵莉今天跑这一趟,不为别的,只是要给这片草坪浇水。
我蹲了很久,倾听周围的声音,尤其是判断有没有来自地下的声音。我拿出石盒察看,鹅眼没有反应。
我大致可以估计出草皮下面有什么,不过现在还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虽然有些好奇,但暂时不能动,一切保持原样,静待下一步变化。
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