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会念经的鬼（11）
婴儿鬼没料到的是，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件有力的法宝：佛珠。
吉他男的佛珠，会在擒鬼的行动中发挥重要作用。但七爷认为还不够。
我们现在根本无法靠近婴儿鬼，连它的具体样子都没有见过。我最接近它的一次，是在卫生间里，透过一面镜子看到模糊的脸。
如此狡诈的鬼，仅凭一串佛珠，最多吓得它躲起来，反而更难捉了，而且直接惹怒它的后果就是对齐雅的报复。鬼的手上攥着齐家数条人命，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七爷想到了破解之法，但在实施前，还需要再见一见齐旺星。
约出齐旺星并不难，婴儿鬼现在的注意力在吉他男身上。
我们在之前的茶室见面，齐旺星明显比原来精神一些了，我想那是因为他女儿忽然变得开心的缘故。
“其实李江也喜欢小雅，但高中三年一直觉得小雅像冰雪公主，不可侵犯。上了大学后，各奔东西，李江听说小雅结婚了，便断了念想。李江自己也经历了一次失败婚姻，他俩能在西安相遇，确实是缘分。李江这次在西安只待两天，本来要坐火车走了，却被毒蝎子咬伤，被人送到了医院。昏迷的他，嘴里念叨着小雅的名字，我们赶到医院后，小雅简直不敢相信，李江就出现在眼前，她哭了，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地哭过。她一下子释放出来了，我既难过又高兴。你们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齐旺星坐下后，滔滔不绝地诉说着，眼角眉梢带着幸福感。
缘分……奇迹……感恩……
这是齐旺星用得最多的词汇，也是普通人在遇到突然降临的幸福时，面对神灵最常使用的词汇。
但他忘了、或者说并不清楚那一切是怎么来的。
我问：“齐雅现在平静了吗？”
“嗯，安宁而且幸福。”
“李江呢？”
“他出院了，住在我家。他给单位请了长假。”齐旺星对我说。
“李江的生日是不是6月17号？”
“是阴历6月17，小雅一直不知道。”
“哦。”我点点头。
“小师公，谢谢你。”
“谢我？事情还没办完呢。”我提醒他。
“你帮了大忙，让我女儿开心起来。”
“李江没说我抢了他一件东西？”我问。
“他向小雅描述了你的长相，说你抢了佛珠。”
“李江没说那东西很贵重吗？”
“李江的妈妈信佛，他陪妈妈去印度朝拜，寺庙里的维那送给他一串佛珠，他以为开了光，但佛教并不存在开光，开光只是很多寺院敛财的形式，违背佛法宗旨。李江说佛珠得而复失，也是缘分，丢失一串佛珠，遇到心上人，他很高兴。”
“齐雅很生气吧？”我苦笑。
“那……是有点儿。”齐旺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下巴。
我能想像到齐雅的忿懑，什么家贼难防，引狼入室，什么看着那家伙就不像好人，油嘴滑舌，骗吃骗喝。
七爷终于开口：“齐先生，对于整个事情，你还有啥没告诉我们的？”
齐旺星愣了一会儿，低头说：“抱歉，有些事我没讲实话。搬到西安来，不是我听朋友的建议，而是我女儿让我来的。有一天我听见她在厨房自言自语，说的好像是：错了……应该到……还是再看……西安西安……”
“齐雅让你来西安，直接选中了这座宅院？”七爷问。
“起初也是在城里到处转悠，寻找落脚点。但像这个地方，如果不是专门进来，我不可能摸到门道。我想既然小雅愿意住在这里，我就是拼了命也要买来。”
“为啥要拼命？”
“买这座宅子，不是我自己的钱。三年多以前，就在小雅被鬼缠住以前，我家里就遭了不少祸事，先是玉石失窃，然后家中失火，把我的心血都毁了，后来又为了帮小雅摆脱小鬼，我们多次搬家，又用了各种镇宅方法，还请了许多道士法师，本来就不多的存款，流水一样花出去了。被鬼缠住真是太费钱了，鬼就像是专门来耗财的，我肯定前世造孽，挣了不该挣的钱，这辈子让两个小鬼收走了。”
“那你买宅子的钱……”我问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了个答案。
“我正在为购房焦虑的时候，万没想到，有一天小雅带我走进车库，从小屋拿出一个箱子，打开是亮闪闪的宝珠、金玉，还有民国时期的法币、银元。我问她怎么来的？她摇头，还哭，突然很惊恐地看着我的身后。我猛地回过头，地上只有几片碎纸随风飘起。”
齐旺星是研究玉石的，当然知道那些宝珠和金玉的价值，自己也有渠道可以顺利脱手，就这样换了一大笔钱，买了这座宅院。
他还记得那箱子里有个鼻烟壶，上面刻着一个杨字。事后回想起来，应该是这座宅子最早的东主留下的，杨老先生把箱子埋在某个地方，后来可能忘了，或者别的缘故，后代子孙没发现。
说到底，是杨家自己的钱，买了自己的宅子。
齐旺星深感自己亏欠了杨家的老东主，只能下辈子再还。
齐旺星说的这些并不稀奇，我和七爷已经有了预估。
现在七爷要对齐旺星说：“齐先生，捉鬼的事情，现在到了关键时刻。我们摸透了鬼的路子，必须一击而中，不能给鬼反噬机会。”
齐旺星见七爷表情凝重，不敢大意，专注地听着。
“鬼刚刚把李江捕到宅中……”
“你是说李江也是小鬼缠住的？”齐旺星一惊。
“你看到的以为是巧合，那背后玄机很深，我就不多讲了。总而言之，那鬼又一次得手了，而且一直以来没有遇到阻碍，道士法师也奈何不了它，按我们人的说法，它正处在浪尖上，不会像原来那样防守严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回家以后，把这个符咒悄悄塞到齐雅的鞋里，我在符的外面缠了丝带，鬼感知不到，这符咒暂时也不会发挥作用。”
齐旺星接过黑丝带裹缠的符咒，手指哆嗦起来。他对鬼充满了恐惧。
七爷按住齐旺星的手，说：“我知道你害怕，害怕再次惊扰齐雅。可你作为一位父亲，这是必须要完成的。”
“我……我不知道怎么做……”
“按我说的办，并不难。”
“好……我找机会把符咒塞到小雅的鞋垫里。要告诉她吗？”
“不能告诉她，她会表现出异样，被鬼察觉。”
“好吧，那要请艾依帮忙了。”
“第二步是，等我们把准备工作做好，会给你发短信，短信内容是天气预报：今晚有雨，出门添加衣物。你只要收到这条短信，不管是哪一天，就在当天晚上十一点钟，把你家院门打开一道缝隙。”
“开门？”
“悄悄打开一道缝隙，外面看不出来。”
“阿路要进来？”齐旺星打量我。
“不是我，我不能在你家露面，更不能让鬼看见。”我说。
“对了，你抢了佛珠跑了。”齐旺星想起这茬儿。
“你不用管谁要进门，只要照做就行。”七爷嘱咐道。
“记住了，收到短信当天晚上十一点钟，悄悄打开门。”齐旺星说。
“打开门以后，你马上回房间和齐雅在一起，把她鞋里的符咒拿出来，解开黑丝带，贴在齐雅的背上。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看。”七爷说。
齐旺星紧张地点点头，又问：“艾依和李江怎么办？”
七爷并未正面回答：“斗局一起，小鬼首先要对付的是齐雅。”
“那……”
“齐先生，你考虑得越多，行动越不利。”我说，“你集中注意力，把我师父刚才讲的几点牢牢记住。”
“好。”齐旺星低头默想。
“你回家以后还是老规矩，生活照常，不增一分、不减一分。”我说。
齐旺星告辞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忽然也有些紧张了。
……
驱鬼的准备工作还需要最后一项，也是关键的一项。
七孤路爷带我出去拜访老穆。
我们沿着城墙来到西门外，径直走到一座小院前，敲了敲门。
木门吱咛一响，又见到了穆小桃。
七爷陪着笑脸说：“小桃，没想到你也在家。”
小桃没客气，丹凤眼一挑：“你们怎么又来了？”
七爷说：“找你爸谈点事情。”
小桃扫视七爷和我，冷冷地说：“别想再让我帮忙！”
“不用不用，”七爷忙摆手，“上次的事对不住……”
“别说以前的事了。”小桃一甩短发，“是不是又想骗我爸出去？”
“你对我们有些误会……”
“小桃，谁呀？”老穆掀起门帘，往外看了看。“老七，你来了。”
我鞠躬道：“穆爷好。”
七爷走向老穆，我急忙跟上。身后，小桃咣地一声关上院门。
坐在老穆的房间，七爷问：“小桃今天咋回家了？”
“新单位要用户口本，娃回来取，没成想你们偏偏跑来了，唉。”老穆一脸忧愁，“我刚给娃保证过，不跟江湖骗子打交道了。”
“看你说的，咱不是江湖骗子嘛。”七爷说。
“在小桃眼里，你们和江湖骗子一样。”老穆揉搓着脸颊，显得很是郁闷。
“那咋办？”
“你都来了，还能咋办？说，寻我有啥事？”
“还是那桩生意。”
“齐先生的？”
“嗯。”
“你还没弄好？”
“难办得很。”七爷也揉搓着脸颊，显得很是郁闷。
“我日，让你老七这么煎熬，怕是遇到硬货了。”老穆不由得坐直身子。
“那生意是你牵线的，你不能不管。”
“哎？咋还把我赖上了？”老穆斜眉瞪眼地看着七爷。
“事情撵到这一步了，你得管呀。”七爷凑近老穆，低声说，“那两个小鬼不是一般东西，是一对裂体，一旦合住了，以后就彻底拢刮不住了。”
老穆脸色一变：“没想到，这回真碰上厉害的了。”
“难怪老苁弄不动，我也不行，还是得请你出手呀。”
“别XX给我戴高帽子，你知道我不捉鬼！”
七爷凑得更近些，几乎是耳语般的声音：“你得连夜进山。”
我已经明白七爷在说什么。老穆当然更清楚。
老穆喃喃道：“老七，你一来就没好事。”
七爷叹口气：“咱干的是这一行，这一行哪有好事？”
“你啥时候能从乌鸦变成喜鹊呀？”老穆靠在椅子上，反而显得很平静，但这种平静有些漠然。
“老穆，你看行不行？”七爷问。
“啥？”老穆装糊涂。
“进山。”
“不行。”老穆闭上眼睛说，“我跑不动了，累了。”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小鬼……”
“你是鬼皮瓮，有的是办法，为啥非要把我扯进来？”
“你进一趟山，把东西带出来就行。”
“不去。”
“老穆，行善积德的事……”
“少XX用这些话哄我，把我当三岁娃娃？我当年因为驯养那些东西，害得家破人亡，老婆死了，娃也恨我了，今天你又让我……”老穆嘴角一抽，说不下去了。
“我要是自己能办，早就去了，不会跑来麻烦你。”
“老七，我们迟早都被你害死！”
七爷凄然一笑：“你放心，要死也是我先死。”
“你说啥屁话哩，反正我不去。”老穆梗着脖子。
“你是当父亲的，有个女儿，齐旺星也是当父亲的，有个女儿。齐旺星的女儿让鬼缠了三年多，以后会越缠越紧，直到有一天把他们全家吃光。齐旺星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吃了，那会……”
“别说了！”老穆站起身，推开桌子，进了里屋。
七爷默默坐着。
“师父。”我小声唤道。
“走吧。”七爷艰难地站起身。
“那咱们……”
“进山。试试吧。”七爷往外走去。
我跟着七爷出来，低头穿过院子。
“站住！”老穆追出来，站在台阶上，“你上山有个球用！”
七爷停下步子。
老穆噔噔跑过来。“你个狗日的，我进屋给我老婆上炷香，你都等不及，你急着去死啊！”
七爷笑了。“你不给小桃打个招呼？”
老穆赶忙做个手势：“娃睡觉了，别吭声，赶紧走。”
“爸——”小桃的声音传来。
老穆哆嗦一下，呆立在院门口。
“爸，山里冷，带件衣裳。”小桃走过来，把一件叠好的衣服放到老穆怀里。
“小桃……”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去把那两个鬼收拾了吧。”小桃说完，转身回到屋里。
这一刻，老穆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