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浑水摸鱼
那妇人闻言开始呜呜大哭，清秀的面上泪水涟涟，哽咽道：“我十四岁离乡背井嫁给你，你一穷二白，家里除了口大铁锅，连只碗都没有！我娘家人全都反对，我身为个女子，硬是和家里断绝关系，嫁鸡随鸡跟着你过日子！我虽是大户出身，但跟着你打糠喂猪，织鞋贩履可曾有过一句怨言？后来日子越过越好，你也有了铺子营生，原以为一切总算有了回报！可你呢！”那妇人愈发哀戚，抖着手指着那男人的鼻子：“你手里有了点钱便吵着要纳妾，一纳就是两门，我有说过一个‘不’字吗？”
那男人满面须髯，看不清楚脸色，一双眼睛似有些怜意，但更多的却是怒气：“你还嫌不够丢人？快跟我回去！”
妇人挣开他，连珠炮似的道：“你这黑心杀千刀的！纳妾还嫌不够，还要去春香楼与那娼妓厮混！一掷千金为她赎身不说，还背着这么一大家子人为那娼妓在外置办宅田！半年也不曾见你回家一次，好不容易回家一次便是要钱！我一个弱女子命怎么就这么苦！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好狠的心啊！”妇人喊罢，捶胸顿足，一副马上要厥过去的模样，旁观百姓已经围成了一圈，却没一个上前劝止。
道观门口守门的童子约莫十三四岁，正是爱看热闹的年纪，见这一男一女在道观门前闹事，不仅没制止反而支棱着耳朵听了起来。
“俺就是千错万错，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守三从四德，私自卷了家俬外逃难道还有理了？”
围观群众一听还有卷钱外逃这么刺激的桥段，立马耸动起来，居然还有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嚷嚷着报官！
妇人一听这话，立刻挺起腰来，拿一只比平常女子略些修长的手点了点他：“这箱首饰是我自己从娘家带过来的，是嫁妆！你岳阿三的的钱，我可是一分没拿！怎么，你竟是要连我的嫁妆也要填给那娼妓么？夫妻一场，你这是铁了心不打算给我留活路了？”
那汉子闻言哽了哽，周围的三姑六婆也都叽叽喳喳的一窝蜂声讨，汉子脸上挂不住，估摸是觉得这么当街大吵太丢人了，也不再跟那妇人理论，干脆撸起袖子，将她腰一搂，硬生生拖着她往回走。
那妇人也是个烈性子，见对方动了粗，不仅不屈从反而挣扎的越发激烈，俩人撕扯间，妇人手里一直抓着的小箱子摔在了地上，里面金簪玉瑙、翡翠银镯散了一地。这下道观那看热闹的小童呆不住了，蹭蹭几步冲上前来一把将那汉子推开。
那汉子身形臃肿，少说也有百十来斤，谁知却不顶事，被那小道士一推，竟后退两步坐了个屁墩，顿时围观的群众来了个哄堂大笑！
那小道士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愣了愣，才扶起那女子，竖起一掌，道：“无上天尊，施主当街欺负一个弱女子实在不成体统。”
那汉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破口大骂：“格老子滴！俺教训俺媳妇关你个小牛鼻子什么事儿？小心俺动动小指头，碾死你个小臭虫！”
小道士年纪虽轻，却也没被唬住，小大人似的念道：“施主心有恶念，手施恶法，贫道不得不管。”说完他便悄悄给另一个看门的童子打了个眼色，那童子点了点头，颠颠跑进观，想必是搬救兵去了。
那汉子也没注意到小道士的眼色，只大吵白嚷道：“毛都没长齐还想学人家行侠仗义，今天爷爷我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个小兔崽子哪知道天高地厚？”他说罢，开始撸胳膊挽袖子。
小道士见这壮汉有意动粗，不免有些慌张，强自道：“你敢在方外净地动粗！”
汉子拎小鸡一般将他扥着领子提起，凶神恶煞道：“老子管你方外圆外的，先揍了你这小牛鼻子再说！”说罢，便一拳打了出去。
小道士眼看要挨揍，也是急了，不要命的挣了起来，汉子一只手拎他不住，只能将他放下，抡着王八拳凑了上去。
那汉子看着气势汹汹，可那憋手蹩脚的拳法真是惨不忍睹，张牙舞爪的比划了半天却连对方一根毛都没碰到，反而被那身形灵活的小道士绕得头晕眼花，险些顺了拐，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这厢一大一小正在混战中，道观门口突然一声轻叱：“什么人敢在清阳观前生事？”
众人闻声看，一个身着青灰道袍的中年道士正立在台阶上朝这边看。
那小道士像是见到了救星，挣开汉子急急忙忙地奔了过去，却不敢造次，在他身前站定，低头作了个道揖：“师叔，这位施主当街欺侮一个弱女子，出家人救人苦难，不能坐视不理。”
那中年道士点了点头，看着妇人……和她手里的箱子，走了过去，手托一掌：“无上天尊，方外之地不宜妄动戾气，两位施主请回吧！”
那妇人哭哭啼啼，上前道：“小女子想入观修行，脱离苦难，望道长收留。”
汉子不干了：“你是俺婆娘，不能去当姑子！”
中年道士又看了一眼妇人……和她手里的箱子，道：“清阳观收留天下苦难人，结天下有缘人，我观这位这位施主眉目隐有仙缘，有意入教也是造化，我清阳观自是迎门以待。”
那妇人得了首肯，登时不哭了，连连应声：“谢谢道长收留！谢谢道长收留！”
“你这牛鼻子讨打不成？敢收我岳阿三的婆娘……和她的嫁妆？”汉子撸胳膊挽袖子，估计又要来一套王八拳。
道士冷笑一声，侧身回手指着观门上，极为飘逸的“清阳观”三个瘦金体大字牌匾：“这是当今圣上亲笔所提，施主可看得清楚？”
大汉立马萎了，收起王八拳，讪道：“罢了罢了！俺岳阿三认命，今后只当少了一张嘴吃饭！你往后要是后悔当了姑子，可别恬脸回来找俺！”
妇人扭头便跟着道士向观里走，理都没理他。
汉子瘪了瘪嘴，回头见一堆群众指指点点，大着嗓门嚷嚷：“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啊！”
围观众人：“……”
“再看娶你啊！”
众人立马鸟兽散。
汉子腆着肚子，迈着八字脚一晃一晃地走进一个小巷子。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立刻直起腰，身形顿时高出一截，只见他三两下又将外袍扯开，拿出腰上缠的几圈棉袋子扔在地上。又伸手将面上粘的大胡子揪下来，露出一张剑眉星目的俊脸，不是岳飞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