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可悲可恨
“我比起那些八、九岁的惯偷儿身量大了不少，又没有经过磨手①，偷十次总有五次要被人发现，继而就是一顿毒打，我知道靠偷窃并非长久之计，可又不知自己能做点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偷偷溜进赌坊，看见一个干瘪的老头，用两枚铜钱赢回了二十两银子。”
“哪有什么空手套白狼的事儿，”陆九璋摇了摇头：“那老头多半是庄家找来的托。”
林灵素哼笑道：“可当时我眼里只看到了一本万利，别的都顾不上了。”
“我开始钻研起了各种赌术，别人赌我也跟着赌，开始的确赢了些散碎银子，我用这些银子第一次堂堂正正的进酒楼里大吃了一顿，这一顿饭让我更加坚定了要当一个赌徒的决心。说来好笑，我倒真把赌博当成了一个事业，白天学，晚上练，第二日上桌去赌，倒真赢了些银钱。”
“尝到了甜头后，我无法自已，输了便去借乘息钱②，结果越输越多，越输越赌，如同滚雪球一般，不仅分文不剩，还欠了难以计数的乘息钱，那些放债的帮派豪绅一一找上门……”
林灵素声音有些抖，表情却是极其木然的，他问：“陆大人，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饶过我？”
陆九璋道：“难道不是因为你自损面容？”
对方微乎其微的摇摇头，猛地闭上眼，嘶声道：“他们逼我……自宫。”
“你！”陆九璋只知道史书和野史上似乎记载林灵素为了活命，自己毁了自己的脸，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个阉人！
“你知道一个人躺在乱葬岗等死的滋味么？”林灵素笑了笑，那笑意却让人觉得比哭还要难受万分：“我很想一死了之，但天意弄人，我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他倐地张开眼，投袂而起，满面的哀戚痛苦一瞬间尽数化作了乖张怨毒，林灵素高声喝道；“老天无情无义！世人尽皆负我！我既然死不得，那便要执天下权柄！便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你这是草菅人命、逆天而行，你疯了么？”
“天地不仁！”林灵素嘿嘿一笑，那半张完好的脸上满是对**和权利的执着：“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我林灵素死过一次，其他人为什么就死不得？”
陆九璋摇摇头：“生与死本是相对而生，万物皆有定数，你无故剥夺他人生命，就是不该！”
“那我呢？”林灵素指着自己，质问对方：“难道我就应该活活承受这些折磨？”
“因果报应，循环罔替。你本是可怜人，却未入正道，做恶因便有恶果，种种一切，皆你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哈哈哈哈！”林灵素闻言仰天大笑。
“有何好笑！”
林灵素敛住笑，凛声问：“陆大人，你是正人君子，行得正，坐得端。一心为国为民，从未做过恶事，也没种过恶因，但你马上就会死在我这个恶人前面，这难道就是你嘴里说的天道好循环？”
陆九璋闻言嗤笑了一声：“你错了，我也曾犯下无法弥补的错事，若是真有因果循环，我便认了。”
“啪啪！”林灵素假模假式的拍了拍巴掌：“原以为陆大人识时务，是俊杰，没想到却是个食古不化的俗物。”
“若与你一道才算识时务，那我宁愿不知好歹。”
“那你就等死吧！”林灵素再不多说，转身拂袖离去。
梓桥街，陆宅。
言墨抄着手，神经质地走来走去，嘟嘟囔囔：“已经三天了，都三天了！小九哥一点消息都没有！糟了！”他一惊一乍道：“他会不会是已经被发现了？我就说小九哥长得那么高！哪像是女人！这下好了！假尼姑装不成，要了命了……”
岳飞被他吵得头疼，没心思纠正是假道姑不是假尼姑，只得道：“大哥素来机智，许是有什么变故耽搁了。”
他这么说无非是安慰言墨，其实连他自己心里都没底。岳飞很清楚，陆九璋不是个一句话都没有就平白无故玩失踪的主儿，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境脱不了身。当然，也不能排除他已经……
岳飞越想越心急，越想越心惊，他很想直接杀进清阳观找人，可又不能这么做。因为陆九璋在进清阳观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说不管出了什么状况，只要他没有明确交代，都不要轻举妄动。岳飞心里七上八下，却还要强自镇定安慰言墨，急得要命却因顾忌陆九璋的计划而不敢擅动，一时间万般为难，焦心不已！
这厢陆九璋安静地在水牢里泡着，他已经没力气再思考什么了。
冰冷的池水无形无色地围绕着他，甩不掉也挣不脱，水声滴答滴答一刻不停地响着，几乎要磨断他的神经，他觉得自己现在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比起身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折磨更让人容易崩溃。
浑浑噩噩，半梦半醒之间，他偶尔想起和岳飞在陆宅小院里，一个读书、一个练武的情景，他想到岳飞那时说过的话：“大哥体虚不宜习武，飞护你便是。”
自己失踪数日，估计岳飞和言墨一定应有所察觉了，他们想必也在商量对策，陆九璋想到这里才觉心中稍定，似乎绝望中还有一丝希望。
然而还未等他想完，铁门又一阵响动。
陆九璋以为来的又是林灵素那个变态，谁知门打开后，进来的人让他很是诧异。
“是你？”
“当然是我。”那人痞兮兮地笑了笑：“不然还有谁？难道你还盼着那个妖道过来招呼你？”
“你怎么会过来？”陆九璋不解。
“正巧路过。”
陆九璋：“……”
那人见陆九璋脸色惨白，浑身瑟瑟发抖，摇摇欲坠的模样，难得的收起了嬉笑之色，从怀中掏出一个窄口的雕花小瓶，道：“来给你送点好东西。”
“你究竟是什么人？”陆九璋气如蚊蚋。
“我姓赵，在家行九，你叫我赵九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