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二十九章

然而，在伯诺瓦得胜回归以后，十人政府立刻被迫卷入到另一场动荡之中。由于当时的十人政府为了保持财政的稳定，重新恢复了许多被克勒昂、萨波纳拉、多洛斯或者瓦伦丁尼安废止的税收，并且再次削减了社会保障的投入。致使已经习惯于把收入全部留在自己手中的平民们大为不悦，他们认为十人政府是在横征暴敛，于是每当十人政府强行推行并且执行一项新法的时候，他们总是表现出非常热烈的抵触情绪。不管这律法是不是对他们显而易见的有利，他们只是满足于发泄自己的不满之情。

而且，当时的人民已经在许多方面显示出不适应“法律的统治”。最明显的事例是，每当一个公民受到不公正的损害后，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只要他们有这样的能力——如何非法给对方造成相同的损害；如果一个公民由于逃税被抓，那么无论执法者还是罪犯，他们一个想着受贿，一个想着行贿，接着执法者便出于一种长期合作的需要把犯人放走，而对他们的罪行视而不见。简而言之，不管一个公民犯下什么样的过错，他们都会想办法通过私人来解决一切，金钱、女人、男童，它们都是最好的流通品。

短短十数年的时间，安奎利塔斯人便从一个以敬重法律而自豪的国家堕落为这般模样，他们简直像极了已经毫不关注法律的安维赫人，一切只能依靠人来解决，只能依靠人来治理。在此也可印证一个道理，变坏总是要比变善更加容易。

不过那些最先站出来闹事的带头者全部被十人政府逮捕，并被处以罚款和拘禁。似乎情况仍然在十人政府的掌控之内。但是与此同时，一个名叫萨莱诺的人时常在霍齐亚郊外聚集大量农民，发表煽动的言论。十人政府派出的警卫员全部被萨莱诺狡猾地躲过。终于在一天，萨莱诺不知道从何处找来了大批的流民，大量涌入几乎毫无防备的霍齐亚城市中。同时，萨莱诺在城中的同伙们，也纠合自己的帮手，四处制造混乱，负责城防的士兵们不得不在城外的流民仍然拥堵在城门口的时候拉下铁闸的大门，以至于许许多多无辜的百姓死在重压之下。其中还有一个怀抱着幼子的妇女。

这时候，相比较于萨莱诺在城中制造的混乱，城门口的拥堵已经变得失控，后面的流民们仍然大声叫嚷着前进，以至于前方的人无路可走。不断有妇女、小孩、老人被踩翻在地，他们在地上遭受来往人群的践踏，绝望哭喊着直到死亡降临。一些人为了争夺足够的空间，可耻地试图击倒身前的人。而且，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也有小偷和盗匪不顾生命安全，勇敢地从周围人群的身体内摸索着什么，他们的行动遭到了呵斥，可是人们没有办法制止他们，所有人都被夹杂在人群的洪流之中，只能跟随着莫名其妙的力量随处摇摆。当时，一个心地善良的农民，不忍心面对着眼前的尸体踩踏下去，结果他立刻被推到，死在了相同的位置。

所有在城中的居民都能够听到于城门口爆发的呼喊与哀嚎，萨莱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他们一派人占据着广场，等待着事情的进展；与此同时，十人政府立即命令所有居民回到家中，紧闭房门，不得外出；或者到远离城门的开阔广场上寻求保护。接着，城门被再度打开，城外的平民们一拥而入，他们哭喊、慌张地四处奔窜，好像在逃离什么可怕的怪物追击一样。之后，随着人群逐渐分散，以及警卫们以及好心公民的介入，所有人的惊慌情绪逐渐稳定。不过这时候他们也已经忘记了萨莱诺敦促他们所做的事情，而只顾对眼前的灾难表现出目瞪口呆和悲伤凄切的样子。

后来，被践踏致死的尸体分别被他们的家人或者朋友们认领了回去，十人政府对所有涌入城中的公民进行责备，说他们对萨莱诺的话太过轻信；同时他们还处罚了那些“擅自”关闭城门，以致悲剧发生的士兵。不过十人政府没有逮捕到萨莱诺，因为他又像往常一样迅速脱身，不知去向。但是在当天的晚上，当一群流民仍然留宿在城中的时候，萨莱诺悄悄来到他们身边，继续对他们发表着煽动的言论，抨击十人政府的伪善。因为正是十人政府下令拉下了城门，他们却把过错推脱到无辜的士兵身上。

在流民们周围驻扎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首先得知了萨莱诺的消息，他们立刻把这事报告给了十人政府。在深夜，除了身体状况欠佳的老布拉曼特，其他九人全部聚集在佩利阿斯的家中，商讨着接下来的对策。伯诺瓦提出带兵突袭萨莱诺，可佩利阿斯担心这样做会引起流民们的不满与混乱。不过，伯诺瓦最终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佩利阿斯也不得不对他的选择让步。随后，伯诺瓦带着自己的部队，悄悄包围了萨莱诺所在的广场。当萨莱诺察觉到自己的处境后，他立即号召所有流民鼓起勇气，跟随他一同解除压迫在人民头顶上的暴政，他当时这样喊道：“诸神和光荣将与我们同在，公民同胞们，无论是生是死，我们都将于后人笔下得到公允的评价。”

开始的时候，伯诺瓦对着平民大声叫喊着，说只要他们交出萨莱诺，所有人都将安然无事。然而，即使大部分平民并没有跟随萨莱诺作战的意愿，可是他们与萨莱诺，以及那些步步逼近自己的士兵无法在黑夜中进行良好的沟通，于是双方先是小范围，紧接着大规模地在广场上展开了战斗。在伯诺瓦发觉大部分人无意与自己作战时，他依然坚持围困，不放走任何一个平民，因为他知道萨莱诺很可能随着逃亡者溜走。伯诺瓦就是这样杀死了被他包围的一千名平民，直到他手底下一个士兵大喊着自己手刃了萨莱诺以后，伯诺瓦依然出于一种怀疑的态度，或者是出于被激起的残忍本性而继续进行着攻击。直到被包围的一千五白名平民全部死在那里，伯诺瓦才终于收手。在为数众多的尸体中，萨莱诺被翻了出来，他奄奄一息，可仍然活着。似乎他本来是期待着躲藏在尸体之下逃得性命，却被来来往往的战斗双方踏伤，不久之后，他便去世了。

事后，伯诺瓦赞扬自己的士兵，夸赞他们在负隅顽抗的暴徒面前表现出坚定的意志和强大的战斗力，有些士兵对伯诺瓦的称赞进行了热切的回应，可是另一些士兵却由于察觉到自己只是屠杀了一群手无寸铁的平民而感到愧疚与不安。但至少在当时的年代里，人们普遍认为伯诺瓦在那天夜里，只是攻击了一群应有的敌人，而不是可怜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