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真正的古妖

谢东揉了揉一张昏黄的卷纸，慢慢地，使其舒展开以方便自己卷烟，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黄色的土油包，打开，拿出里面的原烟纸叶，神色悠然的裹着，那是一种女人在绣花的心情，悠闲而又愉悦。火焰让他感觉到很温暖，他满意的吸了一口，吞出烟圈，气定神闲，他说“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的孙女会这招，强大的令人畏惧呀！”

“你依旧改不掉喜欢抽土烟的习惯呀！”老唐烦闷的打散面前的烟圈，这种老式的土制烟的浓烈味道只有谢东这种从不怕死的人才会抽。

谢东眉峰一震，抖掉土烟灰，“你还不是依旧没变。”

谢东吐了一口气，看着烟圈散去，“她已经懂得化域了啊。“

长久的沉默。

“我会尽力让她在她仅存的时光里活的快乐的。“老唐的脚搓着泥块，眼盯着下方的古棺。谢东痴迷的看着烟上的火星，轻轻抖掉，站起身，“我们其实是世上最可怜的人，我们获得了力量，就意为着我们会失去什么，会失去我们一生最重要的东西，那是我们无法挽回的。有时候我宁愿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但是我的内心不允许，不允许自己是个懦夫，我总的做点什么，比如有那么一天，亲手破掉我们身上该死的诅咒，然后亲手封掉这条路，这样我们的后代就能像人一样活着。”

老唐呵呵的笑着，“你永远都是那种风骚的老头，所以我们将要亲手，”一直以小丑示人的老唐突然间变得锐利，无法想象他那具苍老的身子里，到底埋葬了一颗什么样的心。“结束这些劣种的命！”谢东的目光朝下望去，古棺里那具男尸安静的睡在里面，一切安详。

那具古棺上，一滴黑色的液体紧贴在了古棺的棺壁上，滑着，轻微的滑下，一束阳光透过裂开的云，直直的照在黑色液体上，然后折射在了男尸的面上，那滴黑色液体就这样安然的落在男尸的额头。古棺的一面只轻轻扭曲了一下，一缕黑色的烟散去，只在空气中留下问候，多年未见的老友间的问候，“骨狞，又再见到你了。”也许那个清秀的青年只是睡得太深了，然后他在某一个美好的早晨不带任何预见的醒来。学院里每个看见他的人都是如是想着，没有恐惧和突兀。看着他安详的脸就像邻家的小孩刚刚睡醒，问你要水喝，然后树叶悄然的落下，一切美好的如画纸。但是在那幅画背后，是以鲜血为背景。

唐玉抬起头，慌张的看向身后，一个青年微笑着，阳光为之一瞬，然后他的手微微动了动，仿佛在熟悉这个世界，向胸口那根铁钉移去，猛的一握，狠狠的一提，铁钉就这样被提出胸口，那张俊逸的脸掀起满意的笑容，那双眼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然后古棺毫无征兆的破掉，青年笑着，似乎在和每个人打招呼，露出的牙齿凶光毕露，眼神带来的恐惧让每个人觉得自己在黑夜被莫名的东西盯着。手指在空中有规律的弹着，碎在空中的古棺木停之一瞬，像一条苍龙般盘旋而上，剧烈下落。

唐玉迅速起身，“新尘，叶飞断后，其余的人立马撤退。”唐玉的手在空中一指，另一支手起手半空滑圆，提笔，倏然落下，

“破”字苍劲有力，顿然成型，手掌一拍，左手化爪，带着重力加速度的古棺木直接在空中翻转着，然后被溢出来的一股红色气流燃烧成了碎末。下方对于它们是不可触及的，永远也不可能触摸，那是领域。在那半径只有一米的圆里，红色的气流滚烫的翻腾着，唐玉傲然的看着那只古妖，妩媚的眼薄艳细长。

那只妖的突然苏醒让他们措手不及，一切的计划都按照敌人的方向发展着，他们拼死都想让那只妖苏醒，没有任何迟疑，在场的人不可能有人会阻止这种“妖”，除去一种人——她已经无畏死亡。

谢东系好了鞋带，甩掉脚上的泥土，“真是一个青春期容易暴躁的男孩子，得要鞭子吊起来教训一下。”谢东看着那只古妖在苏醒之际，便破坏掉封印自己的古棺，微微的摇头，就像看着混混孩子带着他的黑社会大哥说要找他报仇。

骨狞淡然的拍拍自己的白袍，任由新尘和一个清秀的青年将他围得死死的，他的目光只停留在了唐玉的脸上，舌头绕着自己嘴唇的周围舔了一圈，牙齿如同冰天雪地里倒刺而出的冰柱，“领域，斩妖一族居然还留着如此纯净的血，我还以为你们早就血脉枯竭而亡呢。”新尘脸上没有任何的动容，毫不留情的挥下手，“拼死拦住他！”新尘最后看了一眼唐玉，继而转过身扑向古妖。

新尘是一个孤儿，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便被唐家收养，他了解唐月，估计在他死后他唯一记住的人就是唐月，新尘无法忘记她迫人的美和……令人绝望的的轰杀能力。新尘从腰间拔出两把银色的枪，朝着背后的同伴大叫：“飞，给我一分钟。”

叶飞有一头凌乱的长发，清秀的脸使他来立党的第一天被安排到了女生组，笔迹娟秀以致让女生嫉妒，他总是低着头，忧郁的看着地面，似乎在思考什么。这股气质让立党这群粗爷们感到山高令人仰止，直到新尘说了一句话，“哦，其实他是符师，这种姿势是长年累积形成的。”那是叶飞第一次抬起头看人，就看见新尘一脸的满不在乎，目光留在了窗下，思绪翩飞满天。叶飞突然觉得以前高山流水的故事依然美好，所以就铸就立党十大容错率最低的黄金队伍，每一次的出动就意为完美回归，默契远胜孪生子，他们是同一把剑，给敌人铸就绝望的剑。

叶飞手指苍白的如雪，两张黄色符纸并夹于双指间，叶飞手指一弯，黄纸飞天，声音透过长空，清脆鸟啼般。新尘周围的气瞬间改变了流动，凝聚成了全新的势，天地变得全新，这是一条新的规则，由人制定。新尘爆发出了超乎人类的弹跳力，一跃，“究竟有多高，比你想象的还要高！”新尘的目光如同鹰般的锐利，那是看待猎物的眼神。新尘两把枪轰鸣着，现在的新尘更像一架战斗机，每分钟倾斜而出的子弹足够将骨狞轰成渣，子弹在空气中只留下痕迹，弹头刻着玄妙的符文。

骨狞手指依旧轻微的扭动着，木然的看着无数的银色弹头如同倒立而下的松树叶针，带着属于人类机械科学的锋芒，骨狞的目光就像无知，或许是无惧。子弹头变得缓慢，陷入了泥沼，新尘脸上微妙的表情清楚可见，不是这个世界变得缓慢，而是骨狞太快了，骨狞用一具人类的身体在弹雨里穿梭着，得心应手，随心所欲，芭蕾舞家在钢丝上留下的最后一只舞蹈。骨狞面容灿烂，新尘从容不迫，身体已久稳稳的停在半空，骨狞的手指轻巧的划穿一颗银色的弹头，微弱的火焰蹭的爬上骨狞的手，片刻萎息。骨狞嘲讽的笑容更深，新尘的嘴角也应景般的勾起，新尘无所谓的丢开了自己的那两把枪，手掌一握，叶飞迅速以脚画圆，黄色气流沸腾着，土元素剧变，就像火上口喷发而出的气流混合着大雨。新尘周围瞬间泥沙飞扬，骨狞顷刻便被黄沙覆盖，“黄泉碧幽九天！”这是土系新尘和叶飞所能做到最强的术，那是奇门和符咒力量的完美融合，这种术在立党的术学研究里被判定为“危险“，在那上面只有“高危”和“神力”，这便可管中窥豹。黄沙迅速的堆积，凝成土黄色的墙块，肉眼可见的往里挤压，新尘死死的握住自己的手心，也许成败就此一举！泥墙不安的扭动着，青色的物质溢出，那里能封锁住一个恶魔吗？新尘的瞳孔一度一度的睁大，无力感席卷了新尘，泥墙轰然倒塌，连带新尘最后的希望，那里出来的可以算作是恶魔吗？骨狞的身体只保留着人类的下身，上身只剩下了白色的骨架，青色的骨翼伸张而开，那里四道黑色的符文悬在了青色气流形成的封闭空间里，巨大的翼遮蔽了本以微弱的阳光，车轮般的双眼里燃烧着青色的火焰，从那里新尘看见了自己抖动的身体，新尘艰难的咬住自己的舌头，鲜血溢出，手摸向自己的背后，但仅仅是一刻，叶飞脚不再移动，清秀的脸镀上了一层死灰。新尘毫不犹豫的扑向了骨狞，一颗星星般坠落进了无边的黑暗。

“我们终将死去，但我们依然要让敌人胆寒和恐惧！”这是老师告诉他们的，每个人都这样做着，并用生命来证明和捍卫，这是信仰，无关乎荣誉！

血液充斥在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细胞贪婪的呼吸着，黑瞳里只剩下这道白色的影子。“飞，继续，别停下！”新尘的声音哀吼着，就像病重的亲人求你签下死亡协议。即使同伴牺牲也要完成同伴最后的心愿，这就是队友。新尘周围的气加速的流动，势给予了新尘速度，这速度让新尘几乎于飞，但痛楚也让新尘的脸抽着，这是新尘最后的一搏，只为了能为唐月争取到一分一秒，扭转这个死局的时间，能让下方那烈火燃烧！

汗水已经将唐玉额头的的长发贴死在了一起，最后连脸色也失去了最后一丝的红润，大腿不住的颤抖，慢慢的，连手臂变得白青，那是失血的征兆，血红色的符文悬于空中，静静的，天地归于尘墟般空寂，没有鸣叫，没有颤抖，没有波动，更像从未存在，古代仕女般低沉的美丽。唐玉在以自己的血为毛笔，以天地空间为宣纸。先人们坚信世上最神奇的力量是文字，他们创造性的开创出以符文与天地沟通，以此换取力量，但天道是阴阳，是盈亏，是得到与舍弃。这是世上的规则，他们获得天地的力量，就意味着失去了什么，而唐玉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力去写下那惊心动魄的一笔，割破了那层“膜”，天地保存力量的那层膜，所有的天地之力都在那里安静的运行着，那里是无尽的宝藏，那是可以毁灭一切的力量。但是能打破那层膜的人却是凤毛麟角。叶飞深谙其道，做符于纸上，所用的力道至少是单手40斤以上，而以天道做符，这是的要何等的伟力！叶飞不经意间的一瞥，就明白为什么新尘会毫无理由的相信唐玉，她是会在人最绝望的时候带来了星辰般的璀璨之光。

唐云的手狠狠的拍下，那道红色的符文终于抖了一下，红色的火焰席卷漫天，唐玉置身在烈焰里，手握住了一团火，那里没有了任何的元素，唯有“火”，焚天的怒火，那是一种可以和妖匹敌的力量。唐玉静静的站在那里，不悲不喜，地面被火焰撕割着，那道红色的符文以一种苍夷的姿态展现在大地上，骨狞空洞的眼被刺得生疼，唐玉抬起头，目光穿越了一切，红色的烈焰暴动，17棵烈焰之柱涌现在了地面，骨狞看向天空，上空17颗星辰的光有些暗淡。唐玉的手挥下，火焰争先恐后的缠绕上玉白的手臂，那是一把火焰的刀锋，完全的火之力。“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本是一句很好笑的话，那是动画或者小说里男主人公说的台词，驱邪一流，神挡杀神，妖挡灭妖的好话。却被唐玉艰难的吟诵而出，低沉似庙里古钟回转一撞，飘扬万里，飘渺如远方鸟啼轻扯回鸣，难闻一声。叶飞久久的叹息着，眼里是一种难言的复杂，对力量的敬畏，或许还有可怜。

火焰咆哮着，像怒吼的龙，赤血的红铺满了天空，末日的红，照亮了唐玉麻木的脸，她抬起手，火焰翻滚。她……拔刀了，然后义无反顾的冲向了骨狞，带起了赤红的火焰，那一刀足以斩断时光，斩断唐玉的思念，斩断唐玉活在世上最后的勇气。

“这片红色的海洋会是墓地吗？”老唐迷茫的看着下方那道弱小的身影冲向了上方遮天黑色的半边人形巨妖，又继续说道，“我们还在继续逼他，逼他以妖型出现在人世间，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杀掉他，这是一件很伟大的事，可是我总觉得我们是如此……卑劣。”谢东满脸微笑，“不，你错了，我从来就不算杀掉这只妖，我是让这只妖生出绝望，对人类的绝望。”老唐看着谢东的脸，咒骂了一声，自己其实从未了解过他。

老唐无言，只好以沉默表示认同。只是感到一股怪味，有点像老鼠屎堆积的味道。老唐不满的嘟囔着，只是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随时可以发力的豹子，目光停留在骨狞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