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杀人
“咣当！”
一声脆响，青铜古剑掉落在地。
李寻天的眼眸中倒映出那一个魔兽丑陋的身影，它铁钳般的小嘴在眼前越放越大，已经离他的额头不过半寸之距，李寻天甚至能感觉到那上面所散发的冰凉死亡气息。他额间汗如雨下，脑海中一片空白，生死命悬一线。
恰在这时，一道亮丽的白光从黑暗的不知名处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一柄绝世利剑，插在魔兽背上。但见光华闪烁，林中大亮，那魔兽甚至来不及哀嚎一声，便在那耀眼的光华中化作了灰烬。
李寻天被那耀眼的白光亮瞎了眼睛，本能地低下头去，用手挡在眼前。一会儿，等到那光芒似是弱了一些，他才是将手拿开，抬起头来。只见地面上插着一朵梦幻一般的花，花开七瓣，每瓣一色，共分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花瓣上七色流转，相互掩映，最后竟是汇聚成了纯洁无瑕的白色。
七色伤心花！
李寻天依稀记得自己曾在一些书籍上见过这种花，此花乃世间少有，千年难得一见，据说乃是世间痴情女子死后所化，可作药用，亦可作为仙家法宝，妙用无穷。
李寻天看着那光华闪烁的七色伤心花，只觉那种美震憾人心，无以言喻，如梦如幻，一时之间竟是忘了周遭的危险。
“还不快走？”
一个女子的声音自夜空中传来，带着微微催促。
与此同时，地上的七色伤心花亦是忽然化作了万千光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寻天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紫色身影从头顶飘过，长长的丝带如彩虹般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虽然看不清女子的面貌，但从那身形来看，定然是极美的。
李寻天生平从未见过如此超凡脱俗的女子，一时之间不禁看得痴了，直到女子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黑暗尽头，他才似是想起什么，急忙道：“仙女，前方危险，小心！……”
女子的身影终是消失在了黑暗中，李寻天只听到自己遥远的回声，一声接着一声，如湖面轻轻荡起的涟漪，绵延不绝。
看着复归平静的黑暗丛林，李寻天心中不禁微微有些失落。他担心那女子的安危，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那女子乃是仙人，自然不是猎犬佣兵团的那些佣兵可比，倒是自己一个文弱书生，自保尚且不能，此刻竟然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的危难，当真是可笑至极。
远处，紫衣女子的身形在空中微微一顿，心中暗道：“真是傻瓜！连修道之人都未见过，竟然直呼‘仙女’……不过他能在危难之时还念及别人的安危，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人，只可惜只是一介凡人……”
紫衣女子正欲继续往前飞去，忽然又像是感应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旋及便是转身向着来处飞去。
李寻天看着寂静深黑的丛林，一股恐惧感又油然而生，他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一切，一边缓缓拾起掉落在地的青铜古剑，紧紧握在手中。做完这一切，他又试探着往前轻轻走了几步，见并没有什么异常，心中才像是安定下来。然而，正当他想要长长地舒一口气时，耳畔忽然传来了温热而绵长的呼气声，那声音低沉压抑，熟悉得就像噩梦之初的诅咒一般。
李寻天的脸色瞬间惨白，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了那里。
他的身旁，一只丑陋的魔兽渐渐现出形来，首先是状如三角的头颅，然后是流着贪婪涎水的大嘴，最后是光滑油亮的身子和那长长的如同尖刺一样的尾巴。
这一刻，李寻天真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早点跑路，然而现在却是想跑也跑不了了。那魔兽深寒的眸子正如看着猎物一般扫视着他的全身，那光滑油亮的头颅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那滑腻得如同凝脂般的涎水正一滴滴滴落下来，滴在他的脸上、身上。李寻天心中只觉一阵反胃恶心，然而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李寻天多么希望那一朵梦幻般的七色伤心花能够再度出现，然而并不是每一次都有那么好运。
耳旁那温热的呼气声已经渐渐远离，这预示着那魔兽已经失去了玩弄猎物的耐心。或许再过一秒，那魔兽状如铁钳的小嘴便会洞穿自己的头颅，那情形就像当初刘正风死的时候一样：脑浆迸裂，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一个人可以想像到自己的死状，那是一件多么可怖的事情啊！
李寻天不禁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看着死亡的来临。
然而，时间仿佛过得很慢。
李寻天也终于意识到，这世间确实还有比死更让人觉得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等死。
或许只是过了两秒，亦或是更短，然而李寻天却感觉自己像是等了一个世纪。他心中第一次有这种奇怪而荒谬的感觉，自己如此迫切的渴求死亡，然而上天却不愿答应他。他索性睁开了眼睛，然而那眼睛还未完全睁开，便又是本能地闭了上去。
耀眼的光华在眼前闪烁，如炽烈的太阳一般，刺得他眼睛生生地疼，等到李寻天微微感觉好了一些，才发现早已不见了那魔兽的身影，只在地上插着一朵梦幻一般的七色伤心花。
“原来又是那一个仙女救了自己……”李寻天在心中暗暗想道，他抬起头，四处搜寻，却是并不见那一个紫色的身影。
“我能救你两次，可不代表还能救你第三次！”
女子的话声从遥远的丛林深处传来，带着几许轻轻的回音。
李寻天听得这声音有些渺远，自是不敢多留。他环顾了一眼四周，便是头也不回地往丛林外跑去。黑暗中，紫衣女子的身影渐渐从一棵树后现了出来，如轻灵的彩蝶一般，紧随在他身后，只是李寻天根本无暇回头看上一眼。他一路狂奔，女子一路跟随，直到他快跑出丛林，女子才是又转回林间，悄然消失在丛林深处。
李寻天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亦不知道这黑暗的丛林何时才是尽头。他一路狂奔，心中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直到看到遥远地平线上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心中才算是安定下来。
他无力地坐倒在草地上，长长松了口气，只觉有无尽的疲惫袭来，一倒头，便是睡了过去。等到他悠然醒转，已经是傍晚时分。天空阴云密布，时不时划过一两道苍白色的闪电，看起来似是有暴风雨要来临。
李寻天想起刘正风临终前托付自己的事，心中不禁暗暗叹息了一声。他站起身来，拿过一旁的青铜铁剑，感觉有些吃力，索性便扛在肩上，好在他以前习惯背的书篓都有四五十斤重，与这青铜铁剑相比起来，虽说不及，却也差不了多少。李寻天依稀辨认了一下刘家庄的方向，便是抬起脚，扛着青铜铁剑，向着苍茫的暮色中行去。
天色越来越昏暗，渐渐下起雨来，李寻天没有打伞，自然被淋成了落汤鸡。好在他终于看到了那棵熟悉的大槐树，只是想起昨日两人还在这里聊天的情景，不禁仿如隔世。
禾坪依旧还在，只是浊水堆积，快成了一方水池。
“应该是这里吧……”李寻天看了禾坪旁的土屋一眼，缓缓走了过去。临到屋前，他又是停下身来，不知该如何去见刘正风的妻儿。他正迟疑时，忽听到院子的柴房里传来“呜呜”的哭声，那声音虽然极细，但在这雨声中听了去，却是格外的清晰。
李寻天心中不禁微觉奇怪，见后院的门未锁，他索性便走了进去，顺着哭声，找到了柴房的位置。李寻天轻轻推开柴房的门，往里探了一眼，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蜷缩在稻草堆中，似是在低声哭泣，却是除了刘芳芳还有谁？
“怎么不睡屋里睡柴房呢？”李寻天心中不禁有些疑惑道。
然而小女孩似是睡着了，在梦中迷迷糊糊地道：“刘叔叔，娘，你们别打我，我再也不去打扰你们了……”
那梦话是带着哭腔的，李寻天不禁又往前走了几步，却见小女孩又在梦中说道：“爹，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李寻天心中微微一凜，目光不禁低了下去。然而，他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难以致信的东西，整个人目光忽然一凝，停在了刘芳芳的手臂上。
那裸露的手臂上满是疮伤，一条条清晰的疤痕仿如开裂的树皮，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谁这么狠心？”李寻天抚摸着那些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伤口，心中忽然像是如针扎般疼痛，没想到这世间竟然有如此残忍之人。
或许是触碰到伤口的疼痛惊醒了睡梦中的孩子，小女孩睁开了迷蒙的双眼，看到眼前高大的黑影，她顿时整个人如受伤的小鹿般往角落里缩去，口中直哆嗦道：“刘叔叔，别打我，我知道错了……”
“刘叔叔？”
李寻天虽然不知道刘芳芳口中的刘叔叔到底是谁，但看着小女孩极害怕的模样，料想那“刘叔叔”必然是罪魁祸首。他缓缓上前一步，蹲下身来道：“芳芳别怕！叔叔是你爹的朋友，是特地来看望你们母女的……”
闻言，小女孩这才敢微微抬起头来，然而，她的目光刚接触到李寻天的目光，便是畏惧地缩了回去，一会儿，似是见李寻天没有打她，才是敢又往他身上望去。
“芳芳别怕，叔叔真的是你爹的朋友……”李寻天又说道。
然而，小女孩还是很害怕的样子，身子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的墙角缩去。
李寻天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将肩上的青铜古剑放了下来，递到小女孩身前道：“芳芳，这把剑你应该认识……”
看到那把青铜古剑，刘芳芳的眼中似是闪过一丝亮光，她仿佛也不再那么怕了，身子微微往前一步，伸出手去，在那青铜古剑的剑身上轻轻婆娑。
看着小女孩专注的模样，李寻天心中终于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小女孩便是整个人扑到了他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李寻天先是一愣，继而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后背，安慰道：“芳芳乖！别怕，有什么委屈和叔叔说，叔叔一定替你作主！”
“轰隆！”
一声巨响，刘家庄外的一棵大槐树被落雷劈成了两半。与此同时，一间土屋的房门“吱嘎”一声，似是被风轻轻吹了开来。
屋内传出木床“吱嘎吱嘎”的清脆响声，还有一名女子**蚀骨的呻吟声，听上去不禁让人脸红心跳。
“呼……”
一阵夜风袭入屋内，明灭不定的灯火前，忽然闪现出一个影子，渐渐拉长拉长，直到床边。
宽大的木床上，两个赤身**的男女正在热烈的纠缠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那一双冰冷的眸子。
好一对奸夫淫-妇！
李寻天心中的愤怒就像熊熊烈火一般燃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他从未想过面临的会是这样的情景。就在不久前，他还在心中思忖着怎样将刘正风的死讯告诉眼前这个女人，然而这一刻，他只想把眼前这对狗男女给杀了。
只是，李寻天曾答应过刘正风要好好照顾他妻儿，所以，他不能杀了那个女人。
纵然对方再怎么淫-荡、无耻、死有余辜！
李寻天最后看了一眼床前那个滚圆肥肠的男子，缓缓扬起了手中的青铜铁剑，一剑砍了下去。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
他的手在抖，他的心在颤，但他的剑很坚决，很愤怒！
他就那样一剑砍了下去！
男子的头颅应声而断，在地面上滚了两圈，最后停在了黑暗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