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云风没有拒绝的余地。他听见了的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从克伦威尔撤掉伪装的那一刻开始愈来愈响，现在已经如同持续不断的鼓点，如同倾盆而下的暴雨，如同……一群奔腾的凶兽。
“小心。”云风认真的对着克伦威尔说道。
克伦威尔让云风进去自然不是贪生怕死，裁判员也不懂什么叫贪生怕死。从他撤销伪装的那一刻起，四面八方，楼上楼下的变异生物便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
一群凶兽闻道了血食的味道，会做什么？
自然是猎食。
相比之下，通信控制室的防御是外紧内松。就算存在着警戒机器人，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好歹是可以交流的对象。就算交流失败，通常也是以制服对手为优先，不会下杀手，否则若是出个BUG，那些珍贵的工程师岂不是要被杀个干干净净？
光栅消失，云风跳过那一滩恶心的血浆，急速跑过通道。虽然狼狗一再保证自己是完美破解，绝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云风可不希望自己真的一眨眼变成几个音符。
玩笑归玩笑，他可是非常惜命。
在那个夜晚，面对着那个选择消失在光中的傻女人，他承诺过要将那个小丫头养育成人，怎能言而无信？
他冲出通道的同时，通道中的温和的蓝光顿时变成红色，光栅再度将通道封闭。云风急速闪到角落里面，谨慎的打量着通信控制室。空无一人，只有机器嗡嗡作响。两侧是高大的屏幕，四周浮动着层层叠叠的全息图表，但这些本应该是不断刷新的图表此时却是一片雪花，支离破碎的四处飘动。
的确如克伦威尔所说，留人在这里只会把变异生物引过来，那么还不如不留。
“未知闯入者，请验证身份。”无感情的电子音吓了云风一跳，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双眼闪着光，好像两个瞄准镜。云风心中紧张起来，这看起来是个AI，虽然看样子远远比不上琦娅，但是只要将她识别为入侵者，也许就会发起攻击。
门口传来战斗的响声，想必是裁判员们已经和变异生物交上手了。听起来简直像是大草原上猎人追逐着兽群，生死相搏，猎人与猎物的角色随时转换。
云风知道自己绝对是指望不上他们的帮助，只能靠自己。
“未知闯入者，请验证身份。”AI再度重复道，多了肃杀之气。墙壁和天花板上探出黑洞洞的枪口，仿佛下一秒就会喷薄出死亡的金属洪流。
云风一眼就认出了它们的型号。开物军工生产，“爆竹”机炮。
名字听着很搞笑，但是云风一点都不想笑。
爆竹不是说机炮的威力像爆竹，而是说被打中的人会像是爆竹那样碎成一地残渣。
他明白门口那一堆血浆是怎么回事。
月司正要么是没把工程师们的性命当回事，要么就是对自己的产品极有信心，根本没有考虑过走火的问题。不管哪一个，对云风都不是好消息。
云风不急不缓的沿着控制板行走，面带微笑，简直像是在逛商场。他并不是不怕死，而是知道紧张解决不了问题，所以哪怕死亡的危机刺激的他汗毛倒竖，皮肤如同针刺一般疼痛，他仍然保持着心跳的平稳。
AI并不介意云风那淡然的态度，依然在一丝不苟的计时。
“3……”
“2……”
“1……”
云风挠挠头，手中拿着通信终端。眼光在控制台上扫来扫去，脸色越来越精彩。
他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控制台上找不到和通信终端切合的接口。
“验证超时……”
“攻击准备……”
随着整齐的机械运动声，所有枪口调整朝向，无数瞄准激光集中在他身上。
云风不慌，只是有点无奈。
这算是今天要死第二回了么？或者算是第四回？这一次会有奇迹发生么？
他丧气的垂下脑袋。然后他看见了，在控制台的桌面下方有一排接口，和他手里的通信终端正好切合。
不知道这算不算奇迹发生。
云风的思想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手就自己动了起来。
通信终端插入插槽的一瞬间，AI消失，冷淡的倒数变成了一片噪音。
“开始攻……滋滋滋……”
整个控制室的灯光也渐渐暗淡，四周浮动的全息屏幕一个接一个关闭然后一个接一个打开，像是接触不良的电灯。
感觉就像是闹鬼一样。
控制室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一个人影逐渐清晰起来，从粗糙的线稿转眼间成了精致的肖像画，活灵活现，如跃纸上。星星点点的光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在一片黑暗之中格外耀眼。她彬彬有礼的微笑，虚拟的马尾轻轻跳跃。
“女鬼”现出了原形，云风只觉得喜悦充斥着肺腑，他觉得就算看到创世女神降临也就是这种感觉了。
“琦娅！”他惊喜的叫出声来，只觉得好像有清泉流经四肢百骸，从躯体到灵魂都变得轻松宁静。孤立无援总是让人绝望的，现在终于联系上了这位精明能干的教务秘书，那么创世神教这个庞然大物也就成了他的坚强后盾。
“艾伦，您真是给我们带来了惊喜。”琦娅对着他点头微笑，所有的机炮收回到墙壁和天花板当中。
一个个符号从少女虚幻的躯体中跳跃出来，融入到四周的全息屏幕中，于是全息屏幕开始疯狂的刷新，无数的数据好像山崩海啸。这些信息一点一滴，汇聚成小溪，小溪汇聚成河流，河流汇聚成大川，无数大川最终汇聚成海洋。
琦娅就是那片海洋。
她的面色冷漠平淡，目光聚焦在虚无的远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冷冽的光芒，散发出摄人心神的威严。注视着她的双眼，云风感觉自己正注视着雷霆，注视着……一件恐怖的兵器。
云风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口中，他想也许这才是琦娅真实的一面，平日里那个可亲的教务秘书也许只是一个交互的界面。想到这里他没缘由的有些烦躁，抓了抓脑袋，转过身去想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他吓了一大跳。
“这个样子也好，那个样子也好，都是真实的我。”琦娅背着手，歪着头，俏生生的说道。
云风回头，琦娅漂浮在空中，统御信息的海洋，威严若雷霆之主。
他再回头，琦娅站立在面前，身着青春的制服，美好若邻家少女。
“您在惊讶？”琦娅凑过来，脸上的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云风蹭蹭蹭的后退几步，脸上有点发红。这不是害羞，而是想起琦娅是没有实体的虚影，那么他的行为显得有点傻。
“嘻嘻。”琦娅轻笑。
“你怎么有两个？”
“我为什么不能有两个呢？”琦娅困惑的问。
云风沉默。他想起关于琦娅的一些传闻。最初也是最强的信息生命，能出现在任何网络覆盖的地方，她……无处不在。他原本以为那是说她能通过网络旅行到世界的任何角落，现在才明白这就是个字面意思，她是真的无处不在。
琦娅一招手，整个城区的全息图出现在了云风面前。从上俯瞰，美第奇城区是一个规则的正八边形。琦娅去除了多余的建筑，让城区地下深埋着的晶化管网暴露出来。然后又去除了所有其他的地面结构，并去除晶化管网当中的多余部分。
于是一个古朴的图案出现在了云风面前。
八卦阵。
“开物重工私下修改了晶化管网的设计图，形成了这个八门金锁阵。阵中阵外，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所以城区之外的一切援助都无法进来。”琦娅认真的说，“要想破局，我们必须得让这个阵法失效，最直接的做法是关闭能量供应。但是设计者也想到了这一点。城区一旦完成组合，能量控制系统便自动离线，让晶化管网自行运转。”
她的眉头微皱，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有点小生气。
“那要去破坏管网？”云风问。
琦娅摇了摇头，调出管网的参数：“管网深埋地下，用充能装甲层层保护。如果发起攻击，立刻就会被察觉。就算击破装甲，还要突破管网当中的束缚力场去破坏力场发生器。其中的能量能将钢铁瞬间蒸发……强行破坏是不实际的。”
“那怎么办？”云风问。
“有一个办法。”琦娅从基因大厦的上层一点拉出一条直线。远处一座花坛裂开，一座高塔升上高空。琦娅将这条直线拉到高塔的顶端。直线距离4682。834m。
“DX4Z模块刚刚与城区主体完成拼接，还未来得及进行空间定位，所以它的界塔应当还是处于激活状态。”
“什么塔？”云风听不懂。
“界塔是模块化城市的标准配备，用于锁定空间坐标，防御地震海啸一类的天灾。翡冷翠是海岸都市，所以市政厅在定做美第奇城区时要求给每一个模块都加装界塔。如果界塔被破坏，模块会因为失去空间坐标而执行脱离流程。”
“我该怎么做？”云风微微有些兴奋。“去破坏界塔？”
“我可以向城区主机发出一个请求，要求它执行空间定位程序，那样界塔就会探出地面。”琦娅皱眉，脸色凝重：“但是就算脱离了地面的保护，界塔工作时产生的强大能量场也是非常强健，难以破坏。仅凭蜘蛛小队的力量……”
琦娅不说话了，瞪大了眼睛，眼中爆发出惊喜的神采。
就好像一个小女孩，在生日时收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玩具。
云风打开了提琴盒子。里面放着黑色的金属构件，以及三枚手掌长的狙击弹。其中的一枚，色泽幽蓝，金属外壳镂空，底下是透明的晶体，其中有着规整的电路结构。写着“能场扰动弹试验二型”。琦娅盯着这枚子弹，就像是盯着最璀璨的钻戒。
“艾伦，您真是给我们带来了惊喜。”琦娅微笑，眼神灿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