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庭面圣
昊皇元年七月十六日，太阳奇大，阳光旺盛，有文有图，幻象丛生，史称阳子爆发日。有诗为证：万古金乌千古墨，众相除尽人心薄。一朝望尽乾河路，帝星出亮将星没。后来人间兴起的星象学对此日这一天象也有过评论：金乌爆发，万星无光。主王权兴，奸佞除，煞东方，大利中央。
站在浅色云头上的丹原决抬头望了会自己的杰作，缓缓往东南方向去了。
天庭那边，很快就有天界的监察官看到这一景象，暗自议论。而千里眼也在第一时间将此事禀报了昊皇。
昊皇看了眼，露出了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容，又皱了皱眉，随即说：“左丞奚上仙不是说天条修订一事急得很吗，那就加开一场午朝。顺便把这事也提上来议一议。”
关于丹原决私自动用太阳散播流言一事，昊皇的具体指示是：立即除去太阳上的及发出的谤言。宣杨戬以及写此谤言的人，还有把这贴到太阳上散播的人一同觐见。千里眼、监察官和一众神兵领命分头办去。
昊皇问及造谣者谁，千里眼路疾通过值时神兵已经知道丹原决的相关情况，便禀告昊皇：“启禀圣上，恐怕写此谤言的与散播谤言的就是同一个人。”
听千里眼简述了丹原决操纵太阳、强闯天门、私越禁云门，昊皇笑笑，马上又恢复平静的表情。千里眼退下后，他令左右侍从也退下，一个人坐在空旷的灵霄宝殿，长而细的眼睛时睁时闭，表情愈发阴沉起来。千里眼所说的这个少年像是个可造之材，可他却不能用。这少年是北极宫的人，大概是来打探之前那个北极宫少女的事情的，那亦是让他难以释怀之事。
作为受亿万人膜拜、辖各界各道之仙界无上圣皇，他要开创真正属于自己的时代，还有太多的事等他去做。尤其困难的是，他要做的事，很多还要等待时机。譬如像现在这样，想独自静一静，也需要合适的时机。
却说丹原决来到南天门外，望见南天门由六名神兵守卫，开明兽不见了踪影。南天门牌坊两边摆着乐器，精通音律的神兽五音兽和十二律兽分立左右，敲起编钟擂起鼓，乐声悠远空灵，宣布午朝会即将开始。
丹原决尝试上前，却被神兵拦住让他出示南天门进出令牌，他自然拿不出来。
作罢后，丹原决倚在牌坊边上，饶有兴味地观赏俩神兽的演奏。此一时，众位上朝仙家从各方天陆续来到，只见那祥云形状各异、色彩纷呈。丹原决避让一旁，眯着眼看一众匆忙身影进入窄门。那些云彩大多五颜六色，他看得分明。
仙家所驾之云，与主人道行、乃至性命息息相关，仙家道行、法术越高，祥云色彩越丰富、形态变化越多，负重能力、运行速度、行驶里程等等也都呈算数级上升。这些他都知晓分明。他还知道，仙家里德行法术达到一定境界，其祥云又将回复本初之色，就像初习者所驾之云，低调素净；又或者变幻成气；又或者消失不见。他见过那种上古圣仙级别的驾云，对眼前所见，也就只有评判，未有惊叹了。
“你是北极宫紫微门下丹原决吗？”
听到有人近身询问，丹原决也不惊讶，回头看对方一眼，见是辰星使者，点头道：“正是。”
“昊皇命我带你觐见。随我来。”
跟在辰星使者后面，神兵直接放行。两人进了南天门，过了正古塔，绕过白玉宫，径直往灵霄殿去，一路自是畅通无碍。
辰星使者属于传唤官里中等层次者，这让丹原决觉得挺有面子。使者的层次是由被传唤者的层次决定的，按照惯例，神位较高者——对应上仙及以上——由太白星使传唤，神位一般者——对应灵霄殿平常上朝仙官及上仙副手——由辰星使者传唤，神位较低者——对应各方诸天门派门人弟子、没有持出入南天门令牌的众多仙家，丹原决正属于这一类——由神兽无极鸟传唤。昊皇进行这种略超规格的安排，至少表明了对丹原决没有先存的恶意，这让丹原决几乎忘记了自己曾是个罪犯。
眼看马上要到灵霄殿了，通明殿里的一个佐使灵官喝住了丹原决：“你，哪里来的，穿成这样就想进灵霄宝殿吗？！”
丹原决看那灵官执一条百节软金鞭，头戴金丝黑绒软冠，身穿银白厚战铠，脚蹬铜底软甲战靴，比南天门外神兵的穿扮又是高了一个档次。而在那殿内佐使灵官眼里，这丹原决身上衣物质地粗糙，没有像样的配饰、武器，还面露菜色，一副几无道行的形象。他不知辰星使者带这个小毛孩子上殿有什么事情，但他认为自己既在天庭前殿任职拱卫，就有必要给这个看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一点下马威，免得他在天庭面圣时猖狂。
丹原决被那灵官一喝，愣了愣，看看身边的星辰使者，希望使者能代为解释通融。那使者只是站立不语。佐使灵官又瞪大了眼睛等他回话。
丹原决感觉受到了侮辱，却不得不低头，回应道：“昊皇宣我觐见，我就来了。”
那灵官停了话，微微顿了顿首，像是听到后表示通过放行的点头动作。星辰使者对其笑笑，点点头，继续领着丹原决往里走。
丹原决刚迈开步子，金鞭已经跟了过来，狠狠地甩在他的小腿上。一声“啊呀”，他吃痛应声摔倒在地。由于没有预料到会遭鞭打，他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额头撞在地上，引得他又是一声惨叫。丹原决费力爬起，恨恨地瞪着使鞭者。那灵官抱着鞭子，却是怡然自得地站着，淡淡地说：“让你长点记性，来这灵霄殿该穿些什么。”
丹原决熟记天条，知道觐见天帝时必须穿云锦制成的冕服，神位高者还需罩一件由天蚕丝制成的丝禅衣，以示庄重。丹原决是有一套冕服，还是成仙时候获赐所得，但他根本没把这条规定放在眼里，当然他也没功夫专门返回北极宫去换衣服。想起前两次来到灵霄殿，毫无阻碍、一派祥和气氛，原来是因为在神位极高的上仙陪同下的缘故。如此，在通明殿里吃的亏就成了哑巴亏。他迅速转换思路，安慰自己：守卫灵官也对天条这么较真，待会在天庭上如果和杨戬对质起来自己就容易占上风，这一鞭是个吉兆。
他心态平衡了不少，嘴里却还是硬气：“你行啊！我记着你这一鞭了，你也给我记好了！”
那灵官轻蔑笑答：“小仙灌余记着呢。”
辰星使者没有停步，平稳前行。丹原决从鼻子里使劲发出一声哼，撑了撑面子，随辰星使者入大殿去了。
快到灵霄殿大门时，已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辰星使者示意丹原决止步，两人就在门槛右侧静立等候。
丹原决不安分地探出身子往里面望，年轻的昊皇坐在最高处的鎏金白玉御座上，英俊的白脸上带着微笑，不时轻轻点头。背后有侍女分立左右，一持扇一扶盖；身前左右各有一位天师笔直站立，既像在监视前方，又像在眺望远方；右手边还有一史官执笔端坐书几前，时快时慢地记录着。一派诸天归一之景象。
丹原决在此前见过一次昊皇，是在仙界以及各道、门同迎昊皇登基的大典上。那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大典，天帝更替，改天换地，数以亿万计的各路神仙及受天帝册封的或与仙界交往过密的妖巫魔圣鸟兽虫鱼都作为臣属来参加这一盛典。一时间，参典者挤满了昆仑虚，从雷泽边缘一直到南天云台，臣属们低头匍匐行着大礼，无人妄动，亦无人喧哗，所有人都屏气等待新任天帝一步步登上这世界的巅峰。
那一照面给他的印象就是，这位新天帝不苟言笑，身上甚至还散发着杀伐之气。他看到，新任天帝从天阶下一步步走来，走过他身前，走向更高处。他用余光打量天帝昊皇，乃登金纹赤舄，着金底黑边龙纹广袖冕服，冠戴白玉十二旒冕。这位天帝步履沉稳，旒线后的面庞冷峻坚毅，一手扶着那把据说助昊皇一路斩妖除魔渡亿万劫数成就帝位的帝王剑——赤霄剑，悄无声息地向这宇宙的最顶点平缓移动。所过之处，却似天动山摇，匍匐两侧之臣属无不心惊。
大典后，就有许多仙家猜测昊皇会有大动作，就连向来谨慎沉稳的师父紫微星君也认为昊皇将开新气象，因为师父作为老臣上仙，是在灵霄正殿迎接昊皇登基、近距离接触过昊皇的，他当然非常相信师父的判断。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昊皇非常尊重前任天帝羲皇制定的方向和策略，也很倚重前朝老臣，所有事务皆只是经过他让他知晓，他也乐得悠闲。如此，认为昊皇是千古仁君的言论逐渐占了上风。
就像现在，正在大声启奏陛下并吩咐相关臣下的，是德高望重的左丞奚伯吉。奚伯吉在讲述新天条的意义、未来及需要修正改进的地方。他穿一身黄赤相间的窄袖束腰冕服，虽须发皆白、看上去年事已高，但声洪如钟、腰板笔直、红光满面，实为神采奕奕之相。
奚伯吉站在中堂最前方，踏御座前玉阶第一级，昂首挺胸，说话间不时环视四周，极有威严。
他说：“天条乃治政之基，是先圣大神精魂之所在。当下新朝初立，各界骚动纷乱，皆因天条古旧软弱，政纲不举，威慑不足，管理不力。所谓政非苛无以渡险世，文非明无以正人心。老道认为，新天条颁布至今，成效显著，问题也有不少，趁今日朝会，大家大致议一议，会后按所司职责修订，三日后拿出新内容来细议……”
丹原决和辰星使者在外面等了一会，也听了一会，他似乎只听到那奚伯吉在滔滔不绝，啰里啰唆。其他仙臣寂静无声，高高在上的昊皇也只是不时施以微笑，报以点头。真不知道谁是这万神之主呢！
大殿内一阵嗡嗡响后，左丞奚伯吉又说了几句才归位。一时间，四下寂静。只听殿内有人字正腔圆地吊着嗓子喊：“宣杨戬、丹原决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