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魄惹教徒们
丹原决在红光炸裂中消失了，围观的众人知道这两幕剧的后一幕马上要上演了。对他们来说，一个陌生少年的死活与他们无关，倒是教中平日里半生不熟的“兄弟姐妹”受何种处罚更能刺激到他们的兴奋点，让他们充满期待。
半晌，冉泊子缓缓开口：“今天，是个好日子，本教的众弟子齐聚集圣园，场面壮阔。老朽老了，记性不好，对你们认不清了，只有些大概印象。自老朽传魄惹教至东土以来，共有梵、伽、沛、净、若五辈弟子，我看今天这几辈好像都有，挺好，看到你们这么团结，真是令人欣慰。那么，你们是希望伽持、沛提、净齐三人受何处置？”
冉泊子语气缓慢而温和，眼神却是相当冷峻。
弟子们鸦雀无声，大家都等师父继续说下去。要说谁有些出格举动，最突出的恐怕就是龙菱——她法号叫净齐——她保持着跪姿，但上身已经是直直的，不似前面两人那样跪伏在地，显得非常扎眼。
冉泊子像是没看见，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嘴上不说，心里有想法。或者说，你们等着看我怎么做，完了，再行评说。”
教主把话说到这份上，教众就不得不做出表态。于是，众人齐刷刷下跪道：“徒儿不敢。”
各辈分的皆毕恭毕敬，净字辈的龙菱也只能跟着众人拜倒在地。她愈发厌恶如此高压的修行环境，同时，她也有些紧张，师父神秘莫测，这个下马威之后不知道会出什么怪招，她对沛提及自身的处境不太乐观。
橘蜜，也就是伽持，轻轻地跪坐起来，说道：“师父，弟子伽持入教较早，却不守教规，理应严惩。我本一介孤魂，终年游荡，不见天日，不得轮回，是师父心怀慈悲，赐我再生，授我义理，给我希望，能在教中度过这些年岁，是我最大的幸运。今日，我犯戒在先，责任全在我一人，我愿交出这无用生命，也给教中众人一个警训。”
龙菱没想到伽持会先发难、主动要求受此种极刑，就使一同“犯错”的沛提和龙菱很是被动。龙菱气得牙关紧锁，恨不得去把伽持的嘴巴给缝上。
沛提也被伽持的话吓了一大跳，他管不了合不合乎教规了，许是被惊愕、豪气以及一丝莫名的愤怒冲昏了头脑，沛提蓦地站起身来，补上一个鞠躬，对冉泊子说道：“师父，那位少年的死是由于徒儿工作上的疏忽，不能使它还阳是由于徒儿学艺不精，这样才逼得师姐带我们前面求师父。如果要处罚，就处罚我吧。”
冉泊子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吩咐身边童男童女翻出教规查查，对上述行为进行对照后再行定夺。
这次行动中，龙菱是个跟随者，身份又是弟子中的小字辈，想必不会受到重罚，心态不错。加之天生心思缜密，此时已经对当前的形势有了个大致的判断。她认为，即便是闯了祸，这祸也不算多严重，至少没有性命之虞。按之前的经验，顶多是受点皮肉之苦。这伽持却自己要求受施极刑，难免有小题大做之嫌。她倒不认为这个女人能在葫芦里卖出什么怪药来，她是怀疑令人捉摸不透的冉泊子又在谋划什么。另外，借着不太明亮的青光扫视一圈，这次来围观的人出奇地多，究竟有多少是算不出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多，龙菱就怀疑是有人策划组织好的。还有现在，冉泊子让两个年龄极长、**极幼的梵字辈圣者翻查典据，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之前遇到这种情况，他可曾亲自开口管过？明知道找不到典据，还查这干嘛？龙菱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弥漫着阴谋的味道。
龙菱的冷静，除去其血统和天性以外，还因为她对冉泊子抱有复杂的感情。她对冉泊子是怀有敬意的。毕竟，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单单在吸收教徒方面彻底的“不拘一格”、“兼容并蓄”就比东土的任何教派都要有野心，而且破惹教历经数百年不倒，那些曾经穷凶极恶的教徒入教后竟皆安分守己、没有翻起大浪来，不能不说这南土来的大师傅是有两把刷子。
龙菱对他有些做法则很不以为意。
龙菱原是东方妖族老牌望族龙姓大族的后裔，当年妖皇率军与麒麟族大战，龙姓一族的自编子弟军在八荒山战役中失利，龙旗军全军覆没，也就等于出征的龙姓族人皆遭灭门。当时，龙菱只有六岁，父亲、哥哥在战役中战死了，母亲采集果实的归途中遇到了负责扫荡的麒麟神兽雇佣军，母亲大喊着让龙菱快跑。这喊声引来了雇佣军迅速施加的毒手，龙菱瘫软在洞口大哭，头脑一片空白。眼见一头獠牙闪亮的当康向他挥着大斧走来，她抽泣着祈祷：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那头当康停在她面前笑得狰狞，它往她身上吐出一口痰。小龙菱不敢再去看当康或者它身后奇形怪状的神兽，不知怎的，视线竟循着那口痰离不开。更诡异的是那口痰，它抛得势如此之慢，在空中停留了太长的时间，以至于小龙菱看到它依次变成了战斧、长戈、人头，甚至还有她最喜欢的山羊，这令她更为恶心了。她感到绝望。她听到有声音问她想要获救吗，想要离开这个人世吗，能够放弃所有的仇恨修行吗等等一系列问题，她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原因是什么，大概仅仅因为那声音不让她反感吧。没错，那声音来自魄惹教徒，是路过此地的梵字辈的梵猛。最后的结果是，龙菱由梵猛介绍入了教，法号净齐。而那当康连同其它的雇佣军被一阵“妖风”吹到了百里之外。
梵猛会救她，是因为冉泊子教育教徒救一切有难之人，度一切有缘之人，收一切有心之徒。从这个意义上说，冉泊子也是龙菱的救命恩人，龙菱本应对他充满感激。然而，她对他在入教门槛方面设定太低很有意见。就是因为教中吸纳了一些败类，小龙菱被调戏骚扰过多次，她曾就此向专带她的“前辈”反映，请求向教主反映，教主那边却向石沉大海。龙菱不知道冉泊子是出于什么考虑才会做出如此反应，她就是对他有些不屑，理由是那种可以感受到但说不出来的。
如今，冉泊子做如此种种，定是又有他的目的。
龙菱的猜测是有几分准确性的。橘蜜曾是一介夹在被遗忘的境地的游魂，能如现在一般有血有肉，不仅是由冉泊子传授的功法所致，还有冉泊子为其用花草所化的肉身作为基础。也就是说，当下的这位伽吃尊者，从修道的灵魂到外在的躯壳，都是东方魄惹教的弘法杰作，冉泊子如同其再生父母，又如何舍得毁掉这样一个孩子呢？
刚才，橘蜜就是听到冉泊子传给她听闻的专线通话，要她如何如何做，她才会主动要求施以极刑，实际上是由于冉泊子准备把她派去东土人间的中央大地，先去对舜帝所在都城的情况以及帝位更替阶段的政治情况有个全盘了解，再做打算。橘蜜没有多问为什么魄惹教要参与东土政治，师傅这么做一定是有其理由的。
而冉泊子这么脱时间，也不完全是故弄玄虚。在故弄玄虚之外，他还要靠这个来拖时间。移来丹原决肉身前、橘蜜一行人到此前，有梵字辈弟子回来禀告近期东土天庭发生的一系列事，并表示掌握了一个天界使者前来魄惹教道场的动向。他让修行较高的梵、伽两辈弟子——包括原本负责医治丹原决的几位伽字辈弟子——放下手中任务，前往道场各处，尽量鼓动最多的教众前来集圣园。所以，才有了这次集圣园大集会的盛况。
院子外，几千教众静待冉泊子下发处罚公告。人群中，分散着一些大辈分的弟子，他们知道，他们与教主，才是看这场戏中戏的导演以及观众，他们感到兴奋与期待，因为在不久后，这个年轻的教派可能要迎来双向转变的重要节点。如果魄惹教发扬光大，那么，他们将被载入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