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勘破迷局
第五十八章勘破迷局
右丞犬毕嚣站在知事厅中央，握剑挺立。他走下台阶的当口，构成大门的十八扇排门应声关阖，守在门外的六个守卫知趣地走到庭院外，关上院门，与院外的两个看守站在一起。这个知事厅位于右丞府的第三进门后。大白天的，第三进门关上了，第四进门也就随之关闭，有要经过此院的，不得不绕道了。
府里的人都知道，关知事厅的门意味着右丞大人有重要事情要谈。只不过，今天登门拜访的是个衣着寒碜的愣头青，那几个守卫也摸不准找这种人能有什么要事可谈的。府中规矩，非上层主动知会，下人不得多问，几个守卫只能面面相觑，用疑问的眼神交流，仅此而已。
封闭的厅内，毕乌宿见右丞大人都站起来了，而且神色严肃，想是要对自己讲些重要的事，便赶紧也陪站了起来。经过前一日的照面，毕乌宿觉得犬毕嚣已经不算陌生了，况且有赫赫军威的右丞大人，穿着老成的布衣，竟是威严得更加内敛更有爆发力，让人莫名地心生畏惧。
毕乌宿毕恭毕敬地请教：“为何是人间才是重点？”
犬毕嚣目光深邃，语音沉稳：“洋洋人间，滚滚红尘，实为天庭下都，天界根脉也。现世十二道中最显赫的神仙道、妖道、人间道三道本为同根所生，天地初开时，万物蒙昧未开，尽皆活在虚空愚钝中。不知过了几多亿万年，众生中出了几位最具勇气、智慧和毅力的拓荒者，他们希望找出自觉自为的生命道路，其中最为重要也延续最久的就是初代天帝、妖皇、人王所带领的三支智慧生命队伍。从系谱上看，神、妖是从人中分离出来的，而妖道又是从神仙道中分离出去的。所以说，神、妖、人是殊途同归的。此是其一。这一点说明了人间道在历史上的地位，仙界的神仙本质上也不过是开化了的人，更没有理由看不起由人间道入神仙道的那些神仙。
其二，就我所知，人间在表面上是连年战乱，纷争不断，在实质上，是其内在的壮大已到了破壳的时候，未来会成长为怎么样的一个庞然大物至今也难以判断。反观天界，九重天内，平静无事，日日如此，一派祥和美好景象。实际上呢，一潭死水，不见革新，出路难觅。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有很多，像妖道中分出了古灵道，又没能融合巫道一样，神仙道接连分出了古神道、人仙道，实力大为削弱，外界可能一时发现不了，可我们这些局中人是看得清楚的，也是着急得很。你不要看天庭里面，上朝时一个个都端着架子，慢悠慢悠，一副悠闲模样，其实不过是在极力掩饰焦虑不安而已，只要看看竭力装扮自己、在外在形式上消耗自己迷惑自己、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释放自己的那些人事就能看出些端倪来。”
犬毕嚣说得痛心疾首，说话间，英气与威严充满了整个厅堂，这种坐而论道的主题不知道被多少上仙拿出来翻炒过，毕乌宿在经典上也看过许多，但如此般直接露骨的还是少见，尤其是当他听到右丞批判仙界排挤半路入（神仙）道——即非生在昆仑虚的，以及揭露那些浮夸高傲的神仙的心虚本质，让他这种仙界中的寒门子弟感到热血沸腾。在当下这样一个等级固化、流动度极低的仙界，听到一个手握大权的右丞如是说，不感动、不激动、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毕乌宿的双膝都感到有些酸麻，没来由地想要跪在右丞面前听其高谈阔论——当然，他不能做出这种令他自己都看不起的行为，他竭力遏制住，内心却是心悦诚服。按照仙界的天岁计龄法来计算，这位右丞比他大不了多少岁，最多也就大个一轮左右，却能给人如此大的压迫感，不用说做的是上仙大臣，就算只当个人王臣子，也绝对能登上一呼百应的实权高位吧。
“毕兄弟有何高见？”
“右丞大人，我从来都生活、修炼在仙界的边缘，眼界狭窄，不好评论。”
“以后叫我犬大哥就行了，”犬毕嚣一点而过，就是让毕乌宿接受这种亲切，“只要谈谈你的看法就好。在我看来，你我都是一个类型的人，实在，实干，是做事的人，就算有野心，也是光明磊落把能量用在正事上的人。我觉得听你一个人的意见，要强过听天庭十个草包大臣的意见。你我一见如故，这里也没第三个人，今天我们就放开心来聊聊，不要有心理负担。”
右丞都这么说了，位处下级的毕乌宿只有遵守。他先是设置了一个缓冲，用提问来代替直抒己见的表达：“犬大哥提到有十二道，就我所知，似乎没有这么多？”
“从名义上可以这么说。也许在你修习的典籍经卷中也不好找到。不过那十二道还是存在的，只不过换了名义而已。”
“犬大哥的意思是，那些‘隐姓埋名’的道门对宇宙大局的走势也有影响？”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不错，不同道门间的融合会带来整体力量的质变。比如，古神道、人仙道有很大一部分逐渐融入到人间了，还有巫道，可能还融有部分的戾道、古蛮道。因此，不得不说，人间道才是真正的大道了……”
“只不过，目前还没到‘功成名就’的时候？”
“不错。”犬毕嚣把举着剑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
“小弟不太明白，神仙道，乃至于妖道，每个个体的修为都比凡人高吧，怎么会比不过人间道？”
“有一段时间，我也想不通。经过长时间的比较，我总结了两点。第一，人间所处的时间流层比仙界低得多，时间流速快，新陈代谢快。所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人间都进化了多少代了，仙界可能还是一个老不死的在把持大局。长生不老固然好，可同一个人，再多的创意想法也终会有止步的一天，哪能敌得过一代又一代遗传与变异的力量。道德天尊有句话说得好，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个观点用在这个问题上也很有说服力。”
犬毕嚣见毕乌宿想要插嘴问询，知道他要问什么，既然话匣打开了，他也不端架子，爽直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问，那么歧出神仙道的妖道，与人间基本处于同一时间流层，时间流速也慢，怎么过了这么些年，不盛反衰了？这就关系到我要谈的第二点了。第二，人间从构成之初就包含各种分歧和矛盾，也因为是这样，才会有融合有进化。妖族经过了很多代了，还是那副老样子，僵化迟滞，术上不及仙界高，道上不及人间宽。总结一句话，人间道的胜利，在于包容和更新，两者相辅相成。”
犬毕嚣分析得非常透彻，在认识上为毕乌宿开了一扇门，让他对三界有了一个新的审视视角。他发自内心地佩服：“听犬大哥一席话，感觉眼前豁然开朗。犬大哥真是大智者，小弟佩服得紧。”
犬毕嚣摁住宝剑轻轻一用力，剑尖牢牢地插入地砖中，他摆摆手：“我可不是什么先知，也不是只有我看清了这个局面，仙界毕竟是仙界，高手如云，勘破迷局的大有人在，区别只在于，勘破之后，是否真正付诸行动了。”
“那么，是否已有贤能对此采取相应措施了？”
犬毕嚣笑了两声，指了指毕乌宿：“你不就已在行动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