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云深处有人家
沁阳公主是真的憋急了，虽然让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一名陌生男子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始终会让人感到很为难，但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肚子，只能拼命扭动着双手上的绳套，示意顾正武给她解开。
她的动作终于博得了顾正武的信任，顾正武抬步走到她面前，一边为他解开绳索，一边威胁她到：“你最好记住我说的话，如果你擅自逃跑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可不会对你负责。”
沁阳公主狠狠瞪了他一眼，急不可耐的转身冲出了洞口，径直跑向了树林中。
顾正武在身后默默的看着她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后面，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他轻轻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突然抬脚往另一边走去。
他想沁阳公主会趁着这个机会跑掉的。
一路行来，他对这个女孩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她不是那种柔柔弱弱千金小姐的类型，而是真正流淌着北梁皇家血脉的英气女子，尽管成了自己的俘虏，可很少看见她流露过怯懦或是别的什么表情，她的神色始终淡定，一直都在和自己斗智斗勇，想尽方法试图逃跑。
如今自己给了她最好的机会，想必她一定不会浪费的。
事实上，这也是顾正武故意给她的机会，从沁阳开始，顾正武就被梁人一路穷追猛赶，先是沁阳的士兵，后来又变成密侦司的高手，就算他躲进了深山密林，对方也始终没有放弃，他知道，一切都源于自己手上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就像一柄双刃剑，不但会令梁人投鼠忌器，同样也成了自己的拖累。
如果有合适的时机，甩掉这个女人，那他有信心一定可以摆脱那些密侦司的鹰犬。
可世事总是有些无常，你可以说这是缘分也好，说这是天意也好，就在顾正武抬脚刚刚走了两步，密林中突然传出来一声闷哼，接着沁阳公主略显慌乱的声音响起：“救命，有蛇……”
顾正武停下脚步，疑惑的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他听到草丛一阵簌簌的抖动，接着沁阳公主颀长的身影跌跌撞撞的从林子里跑出来，她的声音很急，罕见的透露着一种惶恐：“救命，我被蛇咬了。”
顾正武犹豫了一下，正思考着要不要转身回去查探一下，沁阳的身影突然轻轻抖了抖，如同被抽去骨头一般，软软的倒了下去。
这下顾正武不再迟疑了，连忙几个跨步赶过去，从地上扶起沁阳公主的上半身，沉声问到：“咬到哪里了，我看看。”
沁阳公主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惊艳的红晕，幸好是在夜里，顾正武也没能看出来，可她终究不是凡俗的女子，狠狠咬了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到：“下……下面。”
刚才她跑进树林里，的确是因为肚子憋得实在难受，可解决了一会儿之后，她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在这样一片漆黑的夜色里，顾正武又难得的放她离开了视线范围之内，她要是想逃跑，这应该是最好的机会。
可脑子转了转，她突然又开始犹豫起来，正如顾正武所说，这北邙是出了名的墓葬圣地，尽管皇家多年来一直把这里作为安葬皇族的禁地，禁止百姓私自在这里埋葬先人，可架不住人人都想沾染一点皇气，整个邙山山脉上不知道明里暗里挖了多少个坟坑。
在这样的地方，就算她再英气也好，始终还是个女人，不可能对这种事没有心悸，所以她想要逃跑的同时，又因为害怕而有所迟疑，她不知道在这样幽暗阴森的环境中，自己是不是真的能一个人坚持到天明。
正在犹豫不决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之声，沁阳没有在野外过夜的经验，不知道这声音从哪里传来，刚想回头去望望，就猛的感觉到下体一痛，急忙伸手去抓，却抓到一条冰冷滑腻的东西，这下她再笨也明白了，黑暗中不知哪里游来一条蛇，一口咬到了她身上。
出于女人惧怕的本能，她一下子惊叫起来，并且连衣襟未曾拉上也顾不得，连忙跳出了密林，而且奋力地向顾正武求救，可刚喊了两句，就感觉到头部一阵晕眩，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她才肯定咬到自己的一定是条毒蛇，而且毒性非常猛烈，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让自己产生了晕眩。
沁阳公主始终不是个普通的女子，在保命与尊严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命，当顾正武问到她伤口在哪里时，她虽然羞涩，却坚定的给出了答案，紧接着，不知道是毒性发作，还是出于羞愧，她干脆的双眼一闭，就这么晕了过去。
烫手的山芋被扔到了顾正武的手上，顾正武望着她紧闭的双眼发起愣来。
下面？想起这个答案，自律如顾正武这样的人，也忍不住心神一荡，沁阳是个大美人儿，这毋庸置疑，就算以南人的眼光来看，她也称得上是不可多得的美女，不但有着北方女子高挑的身材，还有足以媲美江南女子的肌肤和灵秀，这样的绝色，换做任何男人看上一眼，都会**蚀骨。
可如今她就躺在自己的怀里，并且受了伤，需要自己来拯救，偏偏那伤口又在如此暧昧的地方，只要自己打着救人性命的大义招牌，就可以轻轻松松的看到她的身体，这种诱惑，哪个男人能够抵御得住？
顾正武心跳骤然快了几分，他深深凝望着沁阳公主雪白却秀气的脸庞，不自觉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救，还是不救？这真是一个问题。
然而就在这稍微犹豫的瞬间，一道青色的黑线悄然浮上了沁阳公主的额头，微弱的月光下，顾正武正好可以看到那股黑线如**一般在沁阳公主的面庞上蜿蜒盘旋，她的脸色几乎每一秒都在变差，那原本红润的嘴唇已经出现了一种淡淡的青乌色。
这下顾正武不敢再耽搁了，猛地咬了咬牙，一低头掀开了沁阳公主的长裙，那华丽的裙摆下，一股幽幽的暗香顿时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还有那一片晃眼的白腻和一团萋萋的茵草。
顾正武竭力控制住心神，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那个小小的伤口，这伤口果然尴尬，竟然就在大腿内侧靠近那里的地方，若不是伤口周围已经完全变黑并且隐隐渗出乌黑的血迹，恐怕还没那么容易找到。
然后顾正武又犹豫了那么一下子，这个地方……似乎太过难堪了！可随后沁阳公主一声如诉如泣的痛鸣，打消了他所有的顾虑，他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到：我这是在救人，这个女人是我的人质，是我的保命符，不能让她出事！
于是他说服了自己，猛地把头低了下去，一口咬在了那淤黑的伤口上。
那条蛇不知道什么品种，毒性竟然烈得惊人，顾正武来来回回吸了好半天，才看到血液的颜色终于恢复了正常，而这时沁阳公主的脸色已经变成了一片惨白，整个人也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顾正武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的神色，尽管从国家的层面上来讲，两人算得上是敌人，可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有着自己坚定的操守和准则，他信奉战争不应该牵连到无辜的人；更何况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所以狠了狠心肠，他一把抱起沁阳公主，将她送回了藏身的山洞之内，接着又从外面捡来不少的柴火，点燃了火堆。
有了火光的温暖后，沁阳公主的模样总算好了一点，不知道是本能还是什么原因，她虽然整个人都昏迷过去了，但是还在慢慢的滑向那堆篝火，顾正武看她似乎要扑倒火堆上的样子，几次身手阻止了她，可迷迷糊糊间，她还是努力想更加靠近那堆篝火，最后无奈之下，顾正武只得用手臂紧紧的把她箍住，身体受到了限制，沁阳公主这才老实下来，趴在顾正武的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顾正武被外面清脆的鸟鸣声惊醒过来，看看四周，身旁的篝火早已熄灭，淡淡的烟气在狭窄的山洞中翻滚，让人整个喉头都感觉到不适，而怀中沁阳公主依然在沉睡，那白皙的脸庞上总算有了一丝血色，不过双唇依然白中带乌，显然是余毒还未祛尽。
顾正武轻轻把手臂从她的腋下抽出来，站起身子，想要走出山洞，冷不防背后传来虚弱却冰寒的声音：“你要去哪里？”
这声音吓了他一跳，顾正武扭过头来，正好对上一双冰冷中略带羞怯的眼神，他舔了舔嘴唇，不明白为何自己会突然感到有些紧张，于是挺起胸膛，佯作镇定的说到：“我去给你找点儿药草，你的毒还没拔干净。”
“昨晚……是你帮我祛的毒？”沁阳公主的神色很复杂，她其实是想问顾正武昨晚都干了些什么，可终究是个女孩子，这种话很难问得出口，于是问到一半变成了一个近似于废话的问题，这让她心里感到很烦闷，却又无法发泄出来，所以语气中难免便带上了一点点幽怨。
顾正武撇撇嘴，心想好心救人却遇到个冷脸，这好人看来是白做了，不过他也不愿与一个女子多做计较，因此点点头道：“是，我现在去帮你找点儿草药，顺便再弄些吃的回来，你昨晚……流了很多血，最好吃点儿东西补一补，就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仿佛在躲避什么似的掉头就走，身后那幽幽的目光仿佛如有实质，刺得他脊梁阵阵发寒。
清晨的山林中还带着一点点雾霭的寒气，树林间不时有小兽蹦蹦跳跳的经过，给整座山头带来了蓬勃的朝气，顾正武很快就在周围搜索了一圈，不但找到几株清毒的草药，还顺手抓了一只肥美的山兔。
回到洞里，沁阳公主果然没有趁机逃跑，她紧闭着双眼，斜倚在山洞的石壁上，脸色忽红忽白，不断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顾正武轻轻咳嗽一声，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才拿出草药对她说到：“我只认识这几种祛毒的草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你先试试，我去外面把兔子收拾一下，这是咱们的早饭。”
沁阳看了他一眼，忽然奇怪的脸颊泛起了一抹红云，而后她飞快的扭过头去，似在掩饰自己的神态，只是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嗯。”
放下手里的草药，顾正武又转身走出了山洞，行到洞口的时候，他似有所感，扭过头去，正好看到沁阳公主望着他的背影在发呆，两人目光这一交错，沁阳公主的神情突然变成了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又哼了一声，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白眼，顾正武迷茫的挠挠后脑勺，开始在空地上处理起那只山兔来，他的手艺倒也干脆利落，很快就把一只肥硕鲜美的山兔收拾得干干净净，挂上了火堆开始烧烤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兔肉的香气在林中开始飘散起来，山洞里突然传出一阵响动，接着沁阳公主颤颤巍巍的身影出现在洞口，看着那金黄色滴着油脂的兔肉，她的鼻头可爱的耸了耸，毫不犹豫地指示顾正武到：“我要两条后腿。”
顾正武耸耸肩，掏出怀里的匕首把两条后腿割下来，送到她手里，看着她雪白的贝齿咬在金黄色的兔肉上，忽然觉得这也是一种享受，不觉便看呆了。那沁阳公主咬了两口，发现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脸，顿时又着了恼，半是娇羞半是气恼的问到：“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不就是两条兔子腿吗，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
顾正武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她，回头径直把树枝穿起来的半截兔子肉举起来，放在嘴里豪迈的撕扯起来。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各自啃着自己手里的食物，谁也不愿和谁多说一句话，这情形若是被不认识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是一双小情人在斗气，那表情里都透着一种可爱。
用完早饭，顾正阳抬头看看天色，太阳早已经高高挂在了当空，可惜山间阴凉，秋日的阳光又没有什么温度，所以身上还是能感觉到凉飕飕的，若不是有些兔子肉垫垫肚子，此刻恐怕是又冷又饿，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回头看看身旁的沁阳公主，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开口说话了：“你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沁阳公主丢了个白眼给他，闷闷的问到：“怎么样，难道你还想拖着我一个病人上路？”
“你难道还想在这鬼地方待下去？”顾正武反问到：“万一晚上再来一条毒蛇，我可不敢保证这次还能把你救回来。”
“稀罕！”沁阳公主原本语气中还只是羞恼，可这下却变成了愤怒，只差跳着脚怒到：“你这个混蛋，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还尽说风凉话，你信不信我叫人抄了你的九族！”
顾正武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笑，不再吓她，换做一副认真的表情说到：“你身体里还有余毒，最好赶快找到大夫帮你看看，否则恐怕以后会落下什么病根。”
沁阳公主明显愣了一下，神色突然变得扭捏起来，隔了很久才咬着下唇闷声闷气的说到：“要走就赶快走吧，这鬼地方我呆够了，真是膈应。”
顾正武没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膈应通常不是用来形容地方，而是更多的用在人身上。
也不知这荒山野岭的，是谁让她感到膈应了？
两人于是又一前一后在山林间穿梭起来，这次顾正武却没有用绳索再捆绑着她，看她那副不胜娇弱的样子，怕是让她跑也跑不掉了。
在无边无尽的林海中穿行了也不知多久，沁阳公主只觉得一双脚都快走得麻木了，两人从日照当空走到日头西斜，还是只能在这满目苍林的山脉间打转，就算她心志再坚韧，体力上也感到吃不消了，猛的停了下来，跺着脚问到：“还要走多久啊，难道天黑了还走不出这座山？”
顾正武摊手到：“我又没来过这里，怎么知道？反正照直走吧，总能找到出路的。”
沁阳公主不满的哼了两声，似乎小性子上来了，一屁股坐到林中一块大石上面，沉着脸说到：“我不走了，脚痛得要死，又冷又饿的，喂，你再去抓一只兔子来，像早上那样烤着吃，我饿了。”
顾正武眼角抽搐了两下，好嘛，到底谁是谁的人质？前两天还觉着这女子挺英气的，一路上又不叫苦又不叫累，没想到一眨眼就露出了本性，真是……正要训训她，忽然眼角闪过一缕余光，急忙转过头惊讶的叫到：“有烟？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