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洛水三千能饮否
顾正武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精雕细绘的檀木床上，全身都被缠上了绷带，床头点着袅袅的香炉。
温暖的被窝，舒适的环境，以及身上伤口处传来的痒痒麻麻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立刻听到床头处传来一个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呀，你醒了？”
顾正武扭过头去，看到一个梳着丫环鬓的小女孩站在床的外边，一双眼睛如天上的月牙儿般可爱，那张小脸儿粉扑扑的，透着一股青春的气息。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陌生的环境让顾正武生出一丝警惕，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想，去不敢置信。
结果那小女孩儿马上证实了他的想法，她说：“这里是元华殿，是我们公主的寝殿，对了，我们公主就是沁阳公主。”
顾正武眉头皱了起来，按理说他应该是绑架公主、烧毁梁军粮草的“凶犯”，可怎么这时感觉却像是某个尊贵的客人，居然还能住进公主的寝殿？
就算是自己因为救公主受了伤，也不该是这样的待遇啊？
想到这里，顾正武觉得心头始终不踏实，他偷偷看了一眼那个小丫头，发现她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自己，这让他心里升起一股念头，不知道这小丫头是什么身份，如果自己故技重施挟持住她，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逃出元华殿。
这么想着，他便出声问那小丫头到：“你是什么人？”
小丫头似乎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并没有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任何蛛丝马迹，反而飞快的嬉笑着回答到：“我是洛璃，是公主的贴身丫环，是公主让我来照顾你的。”
“贴身丫环？”顾正武暗自思忖着，这个身份多少有点儿尴尬，不知道沁阳公主和她的主仆感情如何，如果两人情同姐妹，那说不定挟持她还有点儿用，可如果两人感情并不深，那自己冒然动手就有些冒失了。
想到这里，顾正武难免有些泄气，再加上身上的伤口又传来了阵阵沁人的疼痛，他最终放弃了动手的打算，仰着头又躺会了床榻上。
不过很快顾正武就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了，发现他醒过来之后，小丫环洛璃匆匆和他聊了两句，便转身走出了房门，开门的一瞬间，顾正武看到了门外刀剑如林的守卫。
幸好没有一时冲动！
他这么安慰了自己两句，片刻之后，洛璃的脚步声又在门外匆匆响起，随她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顾正武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宗正寺卿燕长卫？”听完这人的自我介绍，顾正武一头雾水，奇怪的问到：“你是北梁宗正寺的人，你来找我干什么？”
那燕长卫年纪不过四十余岁，却长满了抬头纹，整个人看上去既固执又古板，连笑容都很少那种，望着顾正武面无表情的说到：“我来问问你的家世，既然公主选了你做驸马，宗正寺就有责任查清楚你的背景。”
顿了一下，他似乎特意提示到：“据说你还是个陈人？你攀附我朝的公主，不会是想做细作来了吧？”
顾正武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驸马”？这两个字如同重锤锤在了他的脑子里，让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一眨眼自己就成了梁朝的“驸马”了？
顾正武心中似乎有千万匹骏马奔腾而过，愣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惊疑的问到：“等一下，你说清楚，什么、什么驸马？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梁朝的驸马了？”
燕长卫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但是他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不冷不热的说到：“沁阳说你和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按照礼法，你们二人必须尽快成亲，或者说，你不想负这个责任？”
顾正武吸了一口冷气，他的脑子完全乱了，他承认自己为了帮沁阳公主解毒，的确是看过也接触过她的下身，可单凭这样就说两人有了肌肤之亲，未免也太严苛了，毕竟沁阳公主还是处子之身，她这样说，难道不怕毁了自己的清白吗？
不行，一定要找沁阳公主问清楚！
顾正武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了，急忙从床榻上挣扎着站了起来，虽然两腿发软，可他还是勉强支撑住了身形，避开一旁洛璃的搀扶，他一脸复杂的对燕长卫说到：“沁阳公主在哪里，我要找她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长卫冰冷的双眼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威势，即便是顾正武被长时间盯住也感觉到有些吃不消，两人对视一阵之后，顾正武终感不支，移开视线低声说道：“我和沁阳公主之间，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知道。”燕长卫冷着脸说到：“沁阳还是处子之身，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我也很好奇，她为了救你，居然肯自污清白，你们两人之间，恐怕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下顾正武完全明白了，肯定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有人想要拿自己问罪，而沁阳公主为了救自己，所以谎称和自己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如此一来，北梁皇室若还想保存颜面，就只有将自己招赘这一条路，否则就算杀掉了自己，皇家的名声也已经被毁了。
堂堂的北梁公主，竟然被一个挟持她的南陈军士玷污了清白，这种事传出去，恐怕立刻会成为整个天下人的笑柄。
明白了沁阳公主的一番苦心，顾正武的心里忽然忐忑起来，他不明白沁阳公主为什么这么做，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救了她一命，所以她以命偿命？又或者在这些天的相处中，她竟然对自己产生了感情，不舍得杀掉自己？
烦恼在顾正武的心中逐渐开始滋扰，这让他竟然忽略了眼前还有两个大活人，就在他心情七上八下的时候，燕长卫突然开口到：“行了，说说你家里人的情况吧，沁阳为了救你，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你可别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
顾正武茫然的望了他一眼，脑子好半天才转过弯来，仔细想了想，他语气坚定的对燕长卫说到：“叫沁阳公主来，我要当面向她问清楚，否则的话，这件事……我绝不同意！”
燕长卫这次脸上真的浮现出惊讶的神色，倾国倾城的公主，唾手可得的富贵，这个陈人居然没有半分犹豫，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饶是燕长卫阅人无数，此时也觉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变得有意思起来，怪不得沁阳公主对他的态度与众不同，想来这绝不是一个贪恋凡俗的庸人。
想到这里，燕长卫那张千年不变的冷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笑容，他居然没有因为这个年轻人无理的态度而着恼，反倒是放柔了音调劝慰他到：“叫沁阳过来也没问题，不过你最好先躺回去，你的伤口又在流血了。”
顾正武依言躺会了床榻之上，燕长卫也很快命人叫来了沁阳公主，当沁阳公主走进房间后，他很识趣的带着洛璃走出了房间，顺手还把房门给带了过来。
沁阳公主这时已经换了一身打扮，及地的长裙，衬托出她傲人的身材，经过精心打扮的面容，流露出那种高贵混合着娇艳的气质，让她看起来犹如谪落凡尘的仙子，特别是脖颈间那一抹动人心魄的羞红，更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动人。
饶是顾正武已经和她相处了好几日，甚至还看过了她的身体，面对这绝代的佳人，依旧感到好一阵耳红心跳，羞涩过后，他按捺不住自己的疑惑，对沁阳公主逼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说我们……我们，有了那种关系？”
沁阳公主原本就羞涩的脸庞顿时变得更加鲜红欲滴，事实上，她这样做也是有着不得已的理由。
话说当时她的手下错吧顾正武当做了孟宪那伙贼人，直接用机弩射中了他的胸膛，此后顾正武便陷入昏迷之中，而那群密侦司的手下留下一些人手在山中追捕孟宪等人，其余的便护着她和顾正武回到了洛阳。
洛阳正是北梁的都城，当今梁帝燕思道便栖身于坐落在洛阳城的皇宫之中。燕思道的年号是大衍，所以他又被称作梁衍帝。
燕思道此人极具雄才干略，在他的统治下，梁朝北拒燕胡，西抗羌凉，南边儿还能压着南陈打，在中原这块四战之地上，发展的越来越强盛。
此等人物，性格自然也十分强势，沁阳公主回朝后，他稍微安慰了一下，立刻便下令将挟持沁阳公主的人杀掉，人头送回南陈去，让陈人看看跟他们梁朝作对的下场。
等到这等命令，沁阳公主当时就急了，顾正武想得没错，沁阳公主的确是对他已经动了情！
沁阳公主出身贵胄，自小就习惯了周边的人以她为中心，溜须讨好，长此以往，他便对周围那些所谓的贵族公子没了兴趣，偏偏这次去她的封地巡查秋收，结果意外落到了顾正武的手里，一路行来，两人相互敌对，却又相互扶持，特别是顾正武两次救了她的命，在面对绝境时慨然为她犯险，如此种种，都深深击破了她多年的心防，当听到梁衍帝要杀掉顾正武的那一瞬间，她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冒了出来：这是她的男人，决不允许他死掉！
于是沁阳公主站了出来，宣称自己在路上已经和顾正武有了肌肤之亲，两人不仅发生了那种关系，还私定终身，她要让顾正武做他的驸马，而不是一名死刑犯！
梁衍帝起初自然是大为震怒，可震怒过后，他也为难起来，这件事并非是一件小事，而是关系到他北梁皇室的颜面，如果说他梁朝的公主被外人玷污，那世人会如何看待燕氏一族？他梁朝皇族的脸面又往哪里搁？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对外宣称那名劫持公主的匪徒已经在半路上被公主所感化，结果两人双双坠入爱河，如此一来，丑事变美谈，皇家的颜面保住了，公主的清白也不用被人拿去说三道四了。
最终无奈之下，梁衍帝还是只能对这件事点了头，只要沁阳公主确定是自愿，他没有其他的理由再去反对。
事情一但定下，沁阳公主先前的那股勇气便顿时化作烟消云散，想想至今还昏迷不醒的顾正武，她心底反倒充满了羞涩，毕竟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用自己的清白做筹码，去营救一个尚不了解他想法的男人，换做任何女子，都会感到由衷的羞赧。
所以见了顾正武，沁阳公主反而没有了之前两人相处时的那种英气和坚强，彷如一个小女人一般，偷偷的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对方。
听了他的解释，顾正武哑口无言，虽然沁阳公主不会明着说对他早已芳心暗许，可对方连这种事都肯揽上身，难道那其中的情意他还看不透吗？挣扎了半晌，他才颓然的吐出一句话：“这件事，我不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