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爱的错过

1999年5月11日

在得知辛禅和裴多菲并未在一起的时刻，我才知道我的人生有多么重大的误解。一切都是我以为，我自以为，而我以为却带给我现实的重大的痛苦。人的心是多么恐怖的黑洞，被黑暗的心主宰着，人生是多么无常。

不过，一切都还来得及，我几天前才见过裴多菲，他，一如既往还是那个样子，就像一直在原地等待着我，等待着今天的奇迹发生似的。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失去太多，所有的幸福似乎要加倍的补偿给我。

在幸福来临前的压力，我犹豫着，克制着自己不要太激动。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我想象着在一个宁静的夜晚，我向裴多菲告白，他的眼神，那么谦和、儒雅、笑容依旧那么温暖灿烂。

“裴多菲，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被深深地吸引，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想象着自己注视着裴多菲，对他说。他的脸庞在夜色的笼罩下更加富有魅力。

裴多菲露出灿烂的笑容，对我说：“我其实也一直喜欢你，我一直在等你。”

然后我们幸福地拥抱在一起，躺在青青的草地，呼吸着春天的芳香，听着彼此的心跳……

我在脑海中排练了无数次这个场景。终于下定决心去找他。

每次见到裴多菲，我的心都扑扑地跳个不停。而今天是一个即将历史转折的时刻，我更加有些不踏实，总感觉脚踩在云端。

当看着裴多菲脚步款款地走下楼梯，每当这个时刻，我得心都被幸福的风轻轻拂过。裴多菲说：“你今天好像气色不错，怎么没有戴眼镜了？”

“我配了隐形眼镜。”我说。当听到辛禅没有和裴多菲在一起的消息时，我整个人都焕发了活力。我照了照镜子，看到自己戴着厚厚的大眼镜，很笨很笨的样子，于是就去配了隐形眼镜，我现在终于可以做到花钱不那么痛苦了，最关键是，我自己帮着书商编一些书，一本书能赚两千元，我现在靠着自己的辛苦劳动，攒了一些钱了，我还去小商品市场买了几件廉价的新衣服，稍稍打扮一下，更加像个女孩子的样子了。

裴多菲一路陪着我，我们慢慢地在校园的小路上散步。他有时说一句话，关于学习或者关于生活。我大部分时间都是笑着听他说。

“这里有个椅子，我们坐一会儿吧。”裴多菲说。

我们于是坐下来。我总感觉裴多菲今天的话好像比往常要多一些，以前他总是更喜欢静静地看着我，今天却并不怎么看我，更多地在谈话。

裴多菲从来都没有问过我逃学的事情，我不确定他是否已经知道。总之，我感觉他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和之前没有任何对我的改变。

“裴多菲，我，”在一段沉默之后，我忽然开口说。

“你最近在忙什么？”他也同时问。

“我在做很多事情，我去中文系听课，也去听古典音乐的课，还做了校报的记者……”我很欣喜地说着，陶醉在自己的喜悦中，我多想让他看到我变得积极、乐观、能干，想让他发现原来我是多么好的女孩儿。

在我侃侃而谈的时候，我却发现裴多菲并未如我想象般露出喜悦或祝贺的表情，他仍是平静地听着，完全没有投入其中的喜悦。

“也许我表现得太天真了，唠唠叨叨像个小麻雀，也许我该深沉一些、稳重一些、成熟一些，因为裴多菲就是那样的人，他可能欣赏那样的品质。”我想。于是，我打住了自己喋喋不休的谈话，也沉默了，静静地看着夜空中得月亮。

“你现在过得好就好。”他忽然又说。

“嗯。”我点点头。

“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对我说，凡是我能帮到的都会帮你。你钱够花吗？”他又问。

我的心里有一丝不安，“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他怎么会问我钱的问题？他也知道我是穷人了吗？难道？难道班主任告诉他我的事情了？那，到底告诉了他什么？是关于我的穷、我逃学、还是关于我的父亲？”我的脑袋突然“轰”的一声，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我的心开始往下沉。

我们一直沉默着，他最后起身说：“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我也起身，跟在他身后，安静地往回走。我最初的喜悦和信心随着预感到班主任对他说了什么以后，渐渐地转化为恐惧和烦恼。

“到底要不要表白？如果我不说，是否就这样，我们就这样止于朋友的关系了？如果我不说，我这辈子会后悔吗？我想我一定会后悔的，我想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了。”我一路上内心在不断地挣扎，不断地向自己寻求答案，却又没有答案。

很快就要到达宿舍门口了。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听见他对我说：“晚安。”我忽然鼓足勇气不顾一切地说：“裴多菲，我喜欢你。”那声音又细又小，几乎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裴多菲怔住了，他完全没有我之前想象的对我抱以相同的回应，而是十分为难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的心加速跳动，我在热切地等待他的答案。他则冷静地站在那里，沉默着。

良久，他忽然对我说：“这个问题比较突然，我们交往太短了，彼此都不了解，你让我考虑考虑再答复好吗？”

他的话，这么冷冰冰的，虽然听着合情合理，可是我却感受不到一丝热情。我感觉这比直接说拒绝还难受。我突然就难受了，但是却没有哭。我站在那里，静静地待着一丝小小的怨恨看着他，咬着自己的嘴唇。

“快熄灯了，你快回去吧，你回去了我才好安心离开。”他说。

我抬起手向他挥了挥，“再见！”我说，然后转身向宿舍走去。当我走到宿舍门口，回头望时，他开始转身离去，大概走了几米，我看见他又停住，回头望了望，然后又转身离去。

我回到宿舍，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压着我，那种难受的状态痛苦极了。那种平静的现实和幻想的喜悦形成的反差让我倍受折磨。我一直在脑海里问：“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真的是班主任对他说了我的事情？如果那样……”想到这里，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班主任了。

“就耐心等一等吧，也许一切都是误会，也许这就是他表达感情的方式，也许他是一个内敛的人，慢热的人，所以我这样突然表白比较唐突。我已经因为自以为是的误会让人生走了好大的弯路，我要耐心一点，理智一点，静静地等待生活给我答案。我如此虔诚的感情，会感动上天的。”我想着，难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