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不能承受的答案
1999年11月14日
今天是周末了，裴多菲考虑了这么久，有答案了吗？他为什么不联系我？他还要考虑多久呢？他在顾虑什么？他在怀疑什么？是嫌弃我穷还是认为我太幼稚太无知？还是认为我在逃学途中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还是因为我的家庭？
我替他考虑着一切可能的原因。我想，这些任何一个理由都能让他选择放弃，如果他能坦诚告诉我，我也许会接受这个现实吧？毕竟，我穷，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无知幼稚逃学，这也是既成事实；我的家庭，也是我无法选择的。但是如果他以为我逃学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我还是要向他澄清：没有，绝对没有！不过这个真的很难，除非他对我有很深的信任，不然他会怎么想象？我真的无法控制。天啊！如果是那样，我就太委屈了，可是这个委屈却也是自己找的，自己的行为引起别人的误会而且无法证实，有什么值得辩解的呢？如果是那样，我就孤独地走过这一生好了，我想我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可是，如果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因为我们彼此还不了解，那他为什么是那么阴郁的表情，如果不了解，在一起交往自然就了解了啊？他一定是在撒谎！他肯定是误会我或者嫌弃我了。但是，我还是要给自己一次机会，我要看爱情是否足够伟大，足以战胜这些现实。
我觉得我不能继续忍受这种煎熬了，我必须去向他问个明白。
我到了裴多菲楼下，楼主已经认识我了，直接让我上去。我匆匆地跑上楼梯，来到他的宿舍门口，敲门。“进来！”里面是很宏亮的声音。
我推门一看，他的室友都各自在埋头看书，我问：“裴多菲呢？”
“在水房吧。”有个室友回答。
我于是辗转来到水房。水房里哗哗地响着流水声。我看见一个亲切的背影，正在用力按着盆子里的衣服，他正在洗衣服。
“裴多菲。”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裴多菲转过身来，袖子卷起在他的胳膊上，手上还滴着水珠。“你怎么来了？”他问。
他这一问让我很受伤，难道他不想见我吗？我不能来吗？以前那一如既往的谦和、儒雅、温暖的笑容不见了，转而是冷峻的目光。
“你考虑好了吗？”我直截了当地问，我豁出去了。
“你等等，等洗完衣服我们出去说吧。”听到他这么说，我基本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又是那条路，我们走过很多次的路。又到了那个椅子。“你累了吧？坐一会儿？”他说。
“我不累，你考虑好了吗？”我问。
“你答应我，无论我怎么回答你都不要生气。”他说。
我没有吭声。
“其实，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他的答案完全出乎我原先的设计，各种可能的理由我都替他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我立刻反驳说：“你骗人！”
他有些为难，坐了下来，用双手捂着头，停了一会儿，说：“我没有骗人。我有女朋友了，不是我们学校的，只不过我为人比较低调，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我也觉得没必要大声地喊我有女朋友了，毕竟这是私人的事情。”
我的眼前一黑，我感觉有个炸弹在体内爆炸，爆炸的强度快要将我的心脏震出来了。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用近乎颤抖的声音说：“可是，你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好？”
“我其实是很常规的社交礼仪，男生帮助一下女孩子，只是显示一下绅士风度而已。”他说。
“那你，为什么不对别的女孩子显示绅士风度？”我还不服。
“别人，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啊。”他很镇定地回答我。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我只想大声问他：“你叫我怎么办？我已经没办法去爱别人了。”
“如果我之前对你过分热情造成了你的误会，真的很抱歉。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本想帮你却害了你。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伴侣的，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他说。
我的心如刀割，我从来没有这么痛过，我静静地站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听凭眼泪在心里流淌。
“那，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还可以做朋友吗？”我天真地问。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啊，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如果我有能力帮你的一定会帮助你。我们宿舍筹了些钱，你先拿去用，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他说着掏出一个信封要塞给我。他现在说话，语气完全由原来的亲切、平等变成一种施舍和怜悯、甚至是打发的态度。
我心里难受极了，难道他认为我找他一直都是在乞求帮助、是想赚取些同情和零花钱用吗？为什么要这么侮辱我的感情？我的感情再也控制不住了。“我不要！”我任性地说。
“拿着！”他忽然狠狠地大喝了一声。
我一惊，抬眼看了他一下，他的脸色那么阴沉，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了，你如果不拿着，就是让我良心继续受折磨，让我对引起你误会继续背负谴责。”
听到他这么说，我怎么可能在他眼里是那么狠毒的人呢？就算被拒绝，也还是要留下我最美好的一面，我于是缓缓接过了信封。
“钱不多，你别嫌弃。”他说。
“我现在在编书，等拿到稿费我会还给你的。”我说。
“你别着急还，大家以后又不是不见面了。”他说。
我接过这个信封后又后悔了，心想为什么不让他继续受良心的谴责呢？为什么让他就这么轻易地弥补了呢？就算是误会也好，我想让他一直惦记着我，哪怕是因为愧疚而惦记着。我怎么这么笨呢？
可是转念一想：那又何必呢？我是真的爱他吗？如果真爱一个人，不是希望他幸福吗？怎么忍心他痛苦呢？
回到宿舍，我拿起耳机，反复地听着一首歌，歌词不断在耳边萦绕：“她比我好吗？比我更温柔吗？就让时间去回答……”她真的比我好吗？是否长发飘飘？是否热情大方？稳重有礼？我在脑海中描画着情敌的各种可能的样子，越想越痛苦，已经渐渐树立的自信在一瞬间被重磅级的炸弹再次炸毁了。
天哪，当我赶走了一个虚幻的情敌之后，却并未迎来幸福，如今，来了一个真实的情敌，将我打得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