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啦乌苏犸
众人大惊，都盯着德塞奇看。只见德塞奇两眼出神，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巴赫鲁图曼拍了拍德塞奇的后背，问道：“别大惊小怪的，到底怎么回事？”德塞奇这才回过神来，向众人说清原委。
原来德塞奇担任牯犸队长之前曾在莫斯利特结识过几个“乌都舍”，知道一些“乌都舍”的黑话，他叫德吉布回忆“乌都舍”的黑话，想再多挖掘出些线索。结果德吉布说出一句“啦乌苏犸”，德塞奇知道其中含义，内心恐慌，居然失声大叫起来。“啦乌苏犸”一词，意思指的是牯犸水兽群里的首领雌兽。
牯犸水兽的祖先本是远古时期班卡纳塔星球陆地上的一种大型哺乳动物，后来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陆地被海洋所覆盖，存活下来的动物逐渐适应海洋环境，不断进化演变。
在牯犸种群中有一只雌性的成年水兽担任首领，其他水兽追随首领群居生活。雄性水兽负责捕食和维护族群安全，雌性水兽除了自己捕食之外主要承担繁殖后代和照顾族群内的年幼水兽。成熟的雌雄水兽每年只有一次发情期，进入发情期后雄兽之间会相互较量比拼实力，从而甄选出强壮的雄兽与雌兽交配，以此保证种群血统基因的优秀。最终只有最强健的雄兽才能与首领雌兽交配繁殖，这样首领雌兽就能繁衍出种群内最优秀的后代，为牯犸种群培育下一代的首领雌兽。
首领雌兽都是从小开始锻炼培养，不断学习生存的技能和经验，掌握生活海域内的环境特点和食物分布，经过二三十年的磨练才成长为合格的继任者。首领雌兽负责带领牯犸水兽族群随季迁徙、追踪食物、抵御天敌、躲避灾害、养护幼兽等诸多要事，在复杂严酷的海洋环境中担负着保障族群生存繁衍的重任，因此首领雌兽就成了牯犸水兽种群社会秩序的关键核心。
在牯犸水兽种群内部，如何筛选出首领雌兽有一套独特的方式。一般由前任首领雌兽挑选具有自己直系血统的年幼雌兽成为候选者，然后亲自教导考察，在自己寿终身死之前会从若干名候选者当中指定一只成为最终的继承者。
如果现任的首领雌兽意外死亡，那么包括“候选者”在内的所有成年雌兽就会为了争夺首领大权，相互展开厮杀搏斗，最终唯一的获胜者才会成为新任首领，新的首领雌兽出现之后，族群内的秩序将被重建，厮杀才会停止。
在此期间，族群内的雄兽不会参与这场战争，只会旁观等待新首领的产生，或者离开这个族群，去寻找另一个稳定的族群继续生活。
首领争夺战让雌兽之间拼杀的十分血腥残酷，失败者大多数结局悲惨，要么负伤苟活，要么身败垂死，那些年幼的“候选者”往往都被自己的亲姐妹残忍地杀死。
雌兽之间的首领之战，最终导致族群内雌兽数量大幅减少，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幼兽的存活和雄兽的数量，对整个牯犸水兽族群造成巨大伤害。
牯犸水兽这种可怕的天性虽然残忍，却保持着整个牯犸种群内部的微妙平衡和持久活力，保障亿万年来牯犸物种的不断优选和进化，使得它们始终能够适应自然环境的变化，在残酷的物种竞争中获得持久的优势。
后来阿都纳塔人豢养驯化牯犸水兽，成为人类的家畜，但是这种与生俱来的天性却是无法改变的。
阿都纳塔人世代将牯犸水兽视为上古神兽，护佑人们在海洋环境中生存，一个牯犸水兽族群的繁盛或衰败更是直接关系着一个部落的生死存亡。所以人们都将部落里的首领雌兽视为珍宝，无论如何也要护其周全，一旦首领雌兽意外死亡，小则水兽族群内生争斗，大则导致整个部落衰灭。
那“乌都舍”既然提及首领雌兽“啦乌苏犸”，难不成是谋算着要对它下毒手？德塞奇联想到这些可怕后果，怎能不心生恐惧、惊骇万分。
“他们好歹毒，用这种下作的毒辣手段，我非要把他们撕碎了不可！”德塞奇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还想要攻击我们阿都纳塔人的‘大库犸’（注1）。”话音刚落，引得德吉布和萨娅叫苦连天，高声咒骂不断。
“‘大库犸’？……是怎么回事？”克洛泽丹抬了抬手，有气无力地问道，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德塞奇答道：“‘大库犸’就是我们瓦泰札摩的首领雌兽，如果受到攻击，所有的雄兽都会疯狂地保护她，即使有外敌入侵，雄兽也不会相互配合抵御外侵了。如果‘大库犸’被杀死，所有的雌兽就会互相厮杀，争夺下一任的‘大库犸’。水兽族群内的血缘体系出现混乱，雄兽就会离开族群四处游荡，等待新的‘大库犸’出现重建族群的秩序。这对整个牯犸族群来说就像是一场大劫难，而对我们瓦泰札摩部落来说将面临灭顶之灾。”
“没有‘大库犸’，我们就成了聋子，听不到鱼群巡游的声音；没有‘大库犸’，我们就成了瞎子，看不到深海黑暗中汹涌的暗流；没有‘大库犸’，我们阿都纳塔人怎么能活的下去呀！我的涅瓦神灵哟！”德吉布情绪激动，高声说道。
萨娅更是咒骂连连，厉声骂道：“这帮黑心肠的‘乌都舍’哟，真是要不得好死哟，敢做这种害天理的事情。涅瓦神灵定会取出你们的黑心，将罪恶的灵魂置入深海寒冰之地，让你们永受黑暗和冰冷之苦啊……”
小娜璐尽管年幼，却已懂事，搂住奶奶，哭泣流泪。
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意识到此事后果残酷，顿时也紧锁眉头，思考应对之策。巴赫鲁图曼看了看克洛泽丹，然后望着德塞奇，沉声问道：“德塞奇，如果你是‘乌都舍’，你将如何采取行动？你如果是那奥伦库，你的策略会是什么？”
德塞奇一时反应不上来，瞪着怪眼直勾勾地瞅着巴赫鲁图曼。德吉布和萨娅二老也一时不明就里，吃惊地望着巴赫鲁图曼。
“我们虽然不知道‘乌都舍’具体的行动计划，但是已经清楚他们这次行动只有八个人，而且目标是抢夺部落的渔场。”见众人不解，巴赫鲁图曼便继续解释道：“你是咱们牯犸战队的首席指挥官，熟悉牯犸海战的作战本领和战术方案。那奥伦库也是一样，我们是不是可以预先分析研究一下？然后再看如何应对？”
“对啊！论牯犸海战，你德塞奇要说是南洋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啊！”克洛泽丹先领会了巴赫鲁图曼的用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精神起来，虽然讲话口气颇有“乌都舍”之风，却已然不再笑了。
德塞奇这才明白巴赫鲁图曼的意思，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思考片刻，慢慢说道：“想要抢占部落的渔场，首先要打败部落护卫，消除部落的防御和反抗，这样才能长久控制部落，自然也就控制了渔场。”
“涅瓦神灵保佑，你说的没错。”德吉布接话道：“难怪他们商量着要做鱼货生意，一定是想着长期霸占我们的渔场。看样子，部落护卫们免不了要和他们打一仗了。只可惜他们讲的都是黑话，也不知道他们会是怎么个打法。”
克洛泽丹插话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们部落守卫人数不少，牯犸战兽也很多，这帮‘乌都舍’才来了八个人，德塞奇，你有什么好怕的？”
德塞奇没做正面回答，缓缓说道：“牯犸海战，致胜关键在于出奇，要领则是默契。论战兽数量，瓦泰札摩的勇士拥有绝对优势；讲战斗经验和作战技巧，那‘乌都舍’恐怕略占上峰。如果我是那奥伦库，一定会选处有利海域，先隐藏埋伏，再引诱对方前来，然后突然发动袭击，攻其不备，消除对方数量上的优势。然后集中力量围攻领头的雄兽，只需快速将其击毙或驱离，那么其他的战兽就会胆怯逃窜，这样就能以少胜多。”
德塞奇深谙牯犸海战的获胜之道，简短几句道出关键，句句切中要害。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连连点头，心中暗暗钦佩。
德吉布久历渔猎，对牯犸水兽的习性了如指掌，也抚须附和：“不错，牯犸水兽打斗起来性儿凶猛，但毕竟还是畜生，只要打跑领头的雄兽，其他的不敢贸然攻击，只会跟随逃跑。”
德塞奇继续分析道：“除了伏击之外，还可以来个声东击西，引诱部落护卫的战兽外出，再偷袭‘大库犸’。混战的时候，‘大库犸’遇险示警，雄兽听到呼唤，就会回巢相救，无心恋战，必然会自乱阵脚，这时乘机围歼雄兽，即便不能全部歼灭，也可以乘虚而入，击杀‘大库犸’。待‘大库犸’一死，瓦泰札摩的牯犸族群就会自相残杀，不攻自破，……”
说至此处，众人黯然无语，德塞奇一声冷笑，“嘿嘿嘿，果然是好毒计。”
“德塞奇，这事关你们部落的生死存亡，你可不要乱猜胡说啊。”克洛泽丹听来也觉得可怕，瞪着大眼，提醒德塞奇认真思考。
“我没瞎猜！”德塞奇怪眼一翻，白了克洛泽丹一眼，恨恨地说道：“我要是奥伦库，这是最佳的作战方案。”
克洛泽丹与德塞奇平日里经常斗嘴，知道他现在情绪波动，也不计较，又问道：“那如你所说，使用伏击战术，却又怎样实现？如何引诱部落的雄兽出动？在哪里设伏，最为有利？”
克洛泽丹连番发问，德塞奇一时语塞，竟答不上来。
德吉布见此情形，向萨娅招招手，让她带着小娜璐去后厨热些汤菜，又对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说道：“涅瓦神灵保佑，大家先不要着急，德塞奇这样分析，肯定有他的道理。也还请两位贵客帮忙一起想想办法，别让我们部落遭受劫难。”
德吉布拍了拍德塞奇的肩膀，安慰道：“别着急，咱们阿都纳塔人天生脑子慢，不过涅瓦神灵是让咱们在大海中生存，给了我们最敏锐的直觉，就像牯犸水兽一样。你要聆听自己的内心，慢慢思索，不要急躁。”
巴赫鲁图曼这时也说道：“依我看，德塞奇已经指出了奥伦库的行动方案，其中还有诸多细节，需要大家一起分析完善。我记得那个叫冬术的‘乌都舍’总是提到北海迁移的部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和你们部落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这伙‘乌都舍’为什么会突然要找你们的麻烦？这些情况，怎么以前没有听你说过？”
德塞奇面有难色，磕磕巴巴地说道：“这个，……，都是些阿都纳塔人之间的小事情，……，我，……就没有多说。”
德吉布一听德塞奇讲话的神情语气，就感觉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有点奇怪，心中明白巴赫鲁图曼的身份绝非一般，便接话说道：“两位贵客，这阿都纳塔人内部的事务，你们卡塔人还是不要多问，如果你们也被牵涉进来，只怕会坏了规矩啊。”
巴赫鲁图曼朗声说道：“德吉布叔叔，今天这件事不但关系着你们瓦泰札摩部落的安危，还会影响到咱们特兰巴特亚的和平安宁；虽然我们俩是卡塔人，但德塞奇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就是你们瓦泰札摩人的好朋友，眼下最关键的就是识破‘乌都舍’的阴谋，粉碎他们的计划。在这个时候，不能顾虑太多，别为了守那些个规矩反而耽误了大事，你们知道什么情况就都说出来吧。”
“德塞奇！”巴赫鲁图曼正色说道：“这件事情，我们管定了，请你告诉两位老人家我们的身份吧。”
注1：大库犸——阿都纳塔人方言，指牯犸水兽族群中的首领雌兽，在特兰巴特亚南半球热带海区内的所有部落，都叫首领雌兽为大库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