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1节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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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年年、年年岁岁,时光在人们的眼前就这么永不停歇地流逝了。年长的如地里成熟了的庄稼一日不如一日地衰老着。年少的也在这流逝的岁月里永不可能地找回童年的时光,童年的自己。只有那山间的小草野花才一复一季、一复一年地萌芽、绽放。当冬天到来时,寒冷虽然摧残了它们的容颜和身躯,但春天一到,它们闻着春的气息重又洋洋洒洒了起来,重又找回了自己曾经的嫩绿和艳丽。
也许是这年的春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又或许是野鸡岭这史无前例的热闹吵醒了野鸡岭的宁静,让满山的植被从那冬眠中早早醒来,于是,它们抬抬头,踢踢腿,将自己的妖娆和妩媚炫耀在早春里。
过了正月初二,这历来鸡不叫狗不咬的野鸡岭同去年一样,又热闹了起来,并且比去年还要闹腾一些。因为去年出去打工的庄稼人都挣了钱回来,虽然没有前年尹川川拎回来的那么多,但自己在地里刨了半辈子,也从未没刨过这么多的钱,再有,就凭那一个个刚回来时的做作和气派。也让那些没出去的庄稼人眼馋,心里痒痒了。
的确,这一年野鸡岭出去打工的比去年更多了。有的夫唱妇随,有的郎随妻走,甚至有的全家出动,把个茅草屋孤零零地扔在野鸡岭那山坳坳里。
初六的早晨,整个野鸡岭简直彻底沸腾了。谁都知道,这都是金半仙的杰作所致。因为出去打工的人不管谁去求他择期,他都如当下年轻人结婚时,选元旦、国庆作为结婚日那样,给那些外出打工的野鸡岭人,择了初六这一个统一的日子。所以,这天早晨,从鸡头坳到鸡尾坪就那么一个景象——出去打工的一个个身背着蛇皮袋子,蛇皮袋子里装着床单被褥,还有换洗的外套和内衣内裤。一旁的送亲者也两手不空,一手拎着一个挎包,挎包里全是家乡的土特产,甚么花生核桃,还有腊肉香肠。反正挎包们都被撑得鼓鼓囊囊的。
如果说眼前这情景,是野鸡岭从来未有过的靓丽风景。那人们此时的心里,那对亲人的留恋和不舍,则是他们一生中最忡情、也最情真意切。尽管在平时相互间时有磕磕碰碰,夫妻间有的在发生口角时,甚至说出了离婚二字,但这一刻,一双双一对对都亲热得如新婚燕尔一样难舍难分。
杨画眉今天没懒床,因为他的敦子这天要去乘早班车哩。几天前她和她的敦子去求金半仙择日时,不知是她两口子出手大方,还是她亲亲热热地叫了金半仙一声叔的原因,金半仙不仅给她的敦子择了出行的日子,还给他择了出行的时辰,以致早晨跨出门后,第一步跨出的方向。更让杨画眉暗自好笑的事,金半仙还给这对形影不离的少夫老妻说了眼前切忌的事情:
“敦子啊,谁叫你们叫我叔,当然,我也要对得起你们这么叫我,不过你们不要嫌我话多,其实想明白了也就那么一回事情..。”
金半仙如作报告一样,先这么当然、不过地做了一个开场白,接着眯缝着眼瞅了瞅金敦子和杨画眉,然后捋着几根山羊胡说:
“敦子啊,叔给你说,在家途平安,出门求吉利。特别是这出远门,当忌的还得忌。”
金半仙这话把金敦子和杨画眉说得云里雾里。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两人都把目光迷惑不解地投向金半仙,金敦子还迫不及待地向金半仙问:
“叔啊,你直说吧,我们老也想不明白是啥事情。”
“呵呵,那我就直说了吧。就.就那男女之事,该忌着还得忌着点。”
在平时,杨画眉可是一个开放得啥事都说得出口的人,但此时她听了金半仙的话,脸也红了。金敦子看老婆杨画眉红了脸,才明白了金半仙说的啥事情,他也不知咋说了。
金半仙看着他们窘迫的样子,忙又接着说:
“你们不要不好意思,要不是你们叫我叔,我才懒得说哩,你们知道不,那床笫之欢、男女之是之晦气。我跟你们说,时间跨进初六,就不要再做那事,否则..。”
从金半仙家出来,杨画眉和金敦子走在回家的山道上,杨画眉和金敦子想着金半仙的话,都笑得前仰后合的。但笑过之后,心里也半信半疑。所以,到了初五的晚上,杨画眉和金敦子早早地将自己关进房里,发着狠**,发着狠享受着彼此间带来的甜蜜。他们没忘记金半仙给他们说的话,过了初五晚上的12点,为了出门顺利、来年好运就该好自为之了。然而,就在第二天早晨杨画眉准备起床做饭时,金敦子又缠着杨画眉不让她起身,开始时杨画眉也如诓小孩一样对金敦子既抚摸又好说了一阵,但后来她也挡不住那爱的诱惑,双双又一次沉静在爱河里。
其实,当时的杨画眉的心里比金敦子还需要爱哩,只是她对金半仙的话,始终心有余悸。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男人这一走,又得一年才回来了,这对于她的敦子,还是自己都是不容易的事,因而在黎明之前,杨画眉和金敦子又哼哼唧唧地浪漫了一次。
做完爱,金敦子终让杨画眉起了床,他又瘫软软的一头睡去。杨画眉起床后,带着润心润肺的满足和畅快,开始烧锅做饭,同时给自己的男人准备着行李。这行李本该在昨晚就准备好的,但杨画眉刚准备到一半,她的敦子就等不及了,死皮赖脸地缠着她不离身。于是,她只好把手中的活扔了下来,随了她男人金敦子的意。
杨画眉历来就是一个细心的人,这天早晨,她不仅同往天那样,给金敦子煮了米锅蛋,还给自己的男人煮腊肉香肠并装在行李里。她早就听说过,米锅蛋很有营养,每早一个,整天都有精神。但杨画眉遗憾的事,她不可能煮365个米锅蛋让她的敦子带出去。不过,腊肉香肠可多带一点出去,这不仅是敦子爱吃,她是想,当敦子吃着的时候就会想到自己的。
杨画眉手快脚快地将一切收拾好后,时间也不早了,她又才去叫她的敦子。敦子这时还酣睡在梦里哩。杨画眉走过去后,在床前很是端详了一阵她的敦子,接着她俯下身,如母亲对自己孩子一样,又如丈夫对自己妻子那样在敦子的额上吻了吻,嘴里同时轻轻地喊着:
“敦子,起床了,晚了怕赶不上头班车了。”
其实,当杨画眉刚跨进房门来时,金敦子就醒了过来,他听着自己女人的脚步声,便故作淘气地装睡在梦里。当杨画眉弯下腰吻他的额头时,他便微微地睁开了眼睛。说真的,就在这一刻,要不是他一心想修房,他金敦子就真的留下不再出去了,与自己的女人长相厮守在一起了。因为就在自己女人弯腰吻他时,女人那鼓鼓的奶正杵在他的嘴上,**无法拒绝地钻进他的鼻里,这不由让他睁开眼睛,也就在这一刻,杨画眉那深深的****,让金敦子又难以控制地将自己的女人抱在了怀里..。
不过,当大地刚刚从黑夜里苏醒过来,杨画眉和金敦子就走在野鸡岭通往外面世界的山道上了。野鸡岭的清晨,空气湿润而清馨。远远望去,那高高的山岭子和葱茏的树丛将整个野鸡岭妆点得浑然而秀美。走近一听,那树丛中时不时传来的一阵雀鸟们的低唱慢吟,那声音好似人类的大姑娘,俊小伙在谈情说爱哩。这让杨画眉和金敦子不由触景生情了。
杨画眉一手拎着金敦子出行的挎包,一手挽着金敦子说:
“敦子,你发觉没,这野鸡岭其实真的很美哩。”
“呵呵,你这才晓得?我这家乡野鸡岭,不仅山美水美,人也很美哩。要不是急着钱修房,我才不愿出去哩。”
杨画眉听着自己男人这话,心里也暖暖的。她知道自己这男人说的啥意思。所以,她不由露出了一点点淑女般的羞涩。她不由把挽着金敦子的手朝里弯了弯,把自己的身子朝男人金敦子靠得更近一些。嘴里也随即如热恋中的少女那样轻轻“嗯”了一声。
眼下的金敦子被自己女人的柔情彻底迷住了。他心里不仅狂跳不已,更多的是不舍,他侧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女人杨画眉,杨画眉的眼里也湿润润的。
“画眉,我也真想叫你同我一起出去,但外面那打工的地方真的不是女人们呆的..。”
自从金敦子回来后,杨画眉不知多少次给他说过,她也要同岭上其他女人那样,跟着自己男人一起出去,但每一次都被他拒绝了,理由是——外面那环境哪比得上这野鸡岭,每天都是烟雾沉沉的,空气也很难闻,晚上又嘈杂,吵得人老睡不着觉的..。特别在那工地上,拉屎撒尿的地方也没哩。
每一次当杨画眉听后,除了失望也感动不已。她知道敦子对自己很好,这是她一生中的幸运和福分。但当夜深人静时,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她的敦子时,那难以控制的**,让她不由对金敦子又有了恨..。去年是这样,她不知道今年自己会不会还是这样的。
此时,杨画眉挽着金敦子从野鸡岭上走了下来,过了母鸡河上那石拱桥,再走十来分钟就到了猫头镇的汽车站了,也就是说她与自己的敦子分别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她不由侧过头对她的敦子说:
“一个人在外,好好照顾自己..。”
杨画眉说过这话,她不知自己咋会流出了泪。金敦子一看,竟又一次将她拥在了自己怀里,同时安慰着说:
“在外其实没啥,到了天黑就是太想你。”
金敦子说过这话,他也觉得自己眼前有点迷迷糊糊的。这时的他,真想打掉一直以来的顾虑,把自己这女人也带出去算了,尽管在外打工不如家里那么方便,想爱爱个翻天覆地,想亲亲个死去活来,但毕竟天天能看到自己心爱的人。不过,一想到自己那工友的事,一时间,他就不知咋办了
——
他去年出去后,在建筑工地认识了一个工友,一个浑身透着泥土味老实人,他出来打工已三年了。三年的打工生活让他吃尽苦头,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由此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那天,这工友哭着对金敦子说,他的女人很漂亮,漂亮得跟城里人似的。他出来打工时,心里一直很郁闷,他知道自己离不开他的女人,把女人放在家里又怕别的男人对她不怀好意。所以,当这工友出来打工时,硬是把他的女人拽在身边带了出去,但外面世界的诱惑力太大了,还不到一年时间,他的女人就跟了别的男人..。。由此,金敦子心想,这不得不引以为戒呀。老实说,这事他一直不敢告诉杨画眉哩。有时,他又暗自说,他的画眉不是那样的人,但这事好似是他心中的一道坎,想迈老也迈不过去。
此时,杨画眉仍偎在金敦子的怀里,她听了自己男人这话,她心里不由涌过一浪苦水,不过,她又怕自己的男人在上班时候分心出啥事情,于是,她一边忙抬起手,爱抚地摸着金敦子的头,一边安慰地对金敦子说:
“没事的,想我了就朝这野鸡岭的方向望望,那个时候,我也正站在我们的家门前望你哩!”
杨画眉这句话又一次让金敦子感动不已。几年前,当杨画眉不闲他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单身汉,给了他一个家,一个做男人的感觉时。他当时就想,他一定要自己的这女人过上好日子,但野鸡岭虽然肥山沃土,就凭着种那点庄稼,也只能解决基本的温饱问题,要想改变居住环境,如岭外的那些庄稼人那样,把低矮的茅屋瓦房换成楼房也是不容易的。因而,他不得不如其他打工者那样离乡背井,离开自己心爱的女人出去了。但他想过,只要他挣回钱把自己那茅草屋换成搂房了,他也就不再出去了,他要在家里守着自己的画眉好好过日子。因而他将自己的女人朝怀里又紧了紧说:
“画眉,今年我再出去一年,过年回来我们盖个小洋楼,我就不出去了。到时我们天天在一起,一起上山打柴,一起下土种地,再一起..。”
金敦子没把最后这话说完就停了下来,但杨画眉已心领神会。因为金敦子不止一次地说过这样的话了,每一次说到这里时,她的心就扑通扑通地跳,同时也叫她很不好意思。
因为金敦子说,他迟早都会在她那“地”里种出一茬好“庄稼”的。
有人说,甚么叫夫妻,夫妻就是相互间的依靠和慰藉;还有就是彼此间的牵挂和不舍。
这天,杨画眉一直将金敦子送到了镇上的汽车站,当班车徐徐启动时,杨画眉眼里汪着泪,但脸上却笑着说:
“敦子,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我在家里把“地”给你养好,过年回来你一定会种出一茬好‘庄稼’的。”
这时的金敦子忙从车窗处探出头来,憨憨地冲杨画眉“嗯”了一声。
就这么,金敦子在自己女人含情脉脉的相送下,依依不舍地重又出去打工了。这一年,他信心更足,决心更大了。这里面,是自己女人给他的爱,让他有了无穷的力量。同时,他也知道作为一个男人肩上的责任。还有,就是金半仙的那句“空手出门,抱财归家”的话,让他也铆足了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