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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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这年的初六真是金半仙的杰作。当金敦子乘首班车离开野鸡岭,离开猫头镇后,野鸡岭那些打工者们,也如蚂蚁搬家一样,一浪浪地朝猫头镇的汽车站涌去。
在这些人流中,有一个人的身影让大家惊奇,这人身材柔弱,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就是村长金旺子的女人弯弯。弯弯已四十出头,虽算不上漂亮,但经自己稍稍一打扮,倒也有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风韵。开始时,人们还以为她——要吗走亲戚,要吗去赶集。后来有人打趣地问:
“村长夫人,今天收收拾拾准备去哪里相亲?”
弯弯在家里面对金旺子虽然没啥语言,但在外面倒能说会道哩。所以,人们与她也很亲近。当然,她对任何人也不说自己家的事情,看着她平时说说笑笑的样子,谁不认为她的日子过得既滋润又开心呢?至于她男人金旺子与杨春花的事,人们一直认为:她弯弯除了大度外,尽管她没说,也有她一定的道理——她弯弯不管怎么说也是他金旺子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杨春花算个啥,不就是金旺子偷鸡摸狗的一个女人,或者说只不过是金旺子的一个玩物而已,到时吃腻了玩够了,你杨春花还是你杨春花,他金旺子还是他金旺子..。再有,这村长夫人在村子里不仅有头有脸,也可吃香的喝辣的,何不长着眼睛看未来呢?所以,野鸡岭的庄稼人无论是谁,包括那能掐会算的金半仙也没想到弯弯同他们一样也要外出打工哩。
弯弯面对着人们的打趣,她呵呵一个笑,然后仍打趣地说:
“呵呵,人们都说,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豆腐渣,我都四十多了,还能与谁相亲哟,我与你们一样,到外面打工去。”
弯弯知道,此时自己在怎么敷衍,在怎么伪装,都无济于事。到时别人只会嘲笑自己虚伪,因为自己还得与他们一路同行哩。
弯弯的话让所有的人不相信,人们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是呀,哪有村长夫人出去打工的。
的确,就连她弯弯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要不是初一那晚金旺子的那一耳光,她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那个晚上,弯弯躺在床上哭了一夜,泪水湿透了枕巾。因为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受到的这么大的委屈啊。在小时,尽管自己是那样的捣蛋、调皮。父母还舍不得打她一下哩。那一年她五岁,她看见家门前那池塘里小鸭小鹅们嬉戏狂欢得游来游去,她灵机一动,也把家里的一窝小鸡仔全赶进了池塘里,结果可想而知。当她母亲从外面回来,看到漂在池塘水面上的,她家那一窝已死去的小鸡仔,气得泪水当即就流了出来。又听别人说这些小鸡仔是弯弯赶下去的,母亲抓过她,举起手就要朝她抽下去。然而,正当她恐惧万分时,母亲又把手放了下来..。说真的,这是她一辈子也难以忘记的。
弯弯这晚被金旺子抽了以后,她几天没出门。按照惯例,每年大年初二都要回去看看父母的。这除了去给父母拜拜年,再看看父母的身体咋样,还有就是趁正月农闲回去陪父母说说话,唠唠心。养儿方知娘辛苦啊,当她做了母亲后才知道了作父母的不容易。但这一年的她却不能回去了。尽管她知道父母已做好了她喜欢的饭菜,站在门口痴痴的等待和期盼,但她也无法回去了,因为金旺子的那一耳光,在她脸上留下的五条手指印黑红乌青,让她无脸去见自己的父母亲,她怕父母心疼着急啊。
在这几天里,她除了睡觉,满脑子都是金旺子侮辱自己时的情境。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在那母鸡河边的树丛里,她走在前边,金旺子尾随其后,树丛影影绰绰,草丛中时不时还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心里既慌乱又恐惧。不过她一直在告诉自己,身后还有个大男人没有甚么可怕的,况且,金旺子还在不停地给她说:不用怕,有我哩。然而,当她疾步想从这这树丛中跑过去时,她不知咋的自己就仰面倒在了地上,不过她知道自己是被人摁倒在地上了,于是,她本能地叫了一声旺子哥,她是想叫金旺子来救自己。让她没想到的是,金旺子此时正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双手如爪子一样胡乱地剥着她的衣服和裤子,嘴里还哼唧唧地说:弯弯,我喜欢你,今晚我要要你。
这晚,弯弯的抗争终因敌不过金旺子的野蛮和兽性而失了身。事后弯弯一个劲地哭泣,金旺子发着誓对弯弯说:
“弯弯,对不起,这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你放心,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我会负起这个责任的。”
弯弯开始时只一个劲的哭泣。后来一想,她不能就这么被金旺子占了便利。因而她猛然间想到了要去举报金旺子,由于年轻,她竟把这事说出了嘴。
“金旺子,我告诉你,我要去报你。”
金旺子当时一听,脸都吓变了色,他一下跪在弯弯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弯弯求情:
“弯弯,我求你,放过我吧,都是我一时糊涂,也是因为我太喜欢你。往后我再也不敢了。如果不信,我写保证给你,假如我对你再咋样,你直接将我送到派出所去。”
弯弯当时再没着声,就一直那么哭泣。但这让金旺子更加惶恐不已,所以,他再一次向弯弯求情道:
“弯弯,求你饶过我吧,我的事业刚起步,否则,我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弯弯这晚哭着从母鸡河边的树丛里跑了回去,快到家的时候,她强使自己停止了哭泣,因为她怕父母知道了她被金旺子玷污的事情。这样,她既无脸活在这世上,父母也会被气疯的。
后来,弯弯也为了自己这张脸,没去告他金旺子,她只望这事随着时光的流逝,在她脑海里慢慢淡去。她有时又想,她要尽快地逃得远远的。然而,事与愿违,一个无辜小生命的孕育,真正将她毁了。在不得已中,她随了金旺子。她原以为自己从此以后会接纳金旺子的,那知道感情这东西,一旦铸就,是难改变过来的。不过她也做过努力,哪知这努力又被金旺子在外的风流事彻底粉碎。后来,当金旺子与杨春花的事在野鸡岭传得沸沸扬扬时,她的心和整个人也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一连几天,弯弯脸上的那几条手指印总算褪尽了。初五的早晨,弯弯把自己洗漱一新后从家里跨了出来。此时,新一年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她身上,她除了感觉浑身暖和轻松外,心里也有着几分兴奋,她知道岭上的人在初六的早晨都要出去打工了,她也要跟他们一起出去,至于出去干甚么她现在还不知道,但这出去是肯定了的。
在前一两天,金旺子知道她铁了心要出去后,也同当初那样,在弯弯面前又是悔恨又是求的,差点儿就下跪了。但弯弯看得出金旺子又在演戏,虽然演得逼真,却没有一点真情。就连那一脸的痛苦也是生硬硬地逼出来的。果真,就在初五的晚上,当弯弯回娘家看了父母回来后,金旺子又冲她咆哮开来了。
“弯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非要把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金旺子当时一脸的怒气,眉毛胡须都因愤怒在一颤一颤的。而此时的弯弯却很冷静,这么多年的在一起,她早已习惯了金旺子这愤然和霸气。所以,她一个冷笑,接着又不卑不亢地问:
“呵呵,是我非要这么做?是我弄得你不人不鬼的?”
弯弯的问,让金旺子一时没能回过神来,他愣了好一阵又才说:
“那我问你,你为啥要出去打工?你这不是明明在我脸上抹黑,放去当初那晚的事不说,你这么一出去,岭上的人怎么认为,还以为我对不住你,虐待了你。”
“呵呵,你究竟咋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弯弯这话,又一次戳在了金旺子的心上,但这一次他没再挥起巴掌,而是嫉恶如仇地骂了一句:
“不可理喻!”然后一起身,铁青着脸走了。
金旺子的走,让弯弯有了从未有过的舒心。因为她第一次让金旺子知道了她不是他的奴才和工具,也不是他想怎么就能怎么的。她是一个人,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也需要真感情的人。所以,初六这天早晨,当弯弯背着背包跨出家门时,突然觉得天是那样的高,视野是那样的宽阔,就连眼下呼吸的空气也是那样的甜润清馨。当然,这一切也让她心里有了从未有过的畅快和愉悦。至于自己的未来究竟咋个样,她没去多想,但她相信,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