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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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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一年之首;正月,刚从寒冬里走过来,早晚还笼罩着浓浓的寒意..。

金明山从家里出来后,天已渐渐亮了。但那早春的寒气仍如刀子般扎人。金明山穿着厚实的棉袄,把双手筒在袖管里,毫无目的地在野鸡岭的山道上徜徉着。他时而看看路边的野草,时而抬头看看傲立在寒气嗖嗖中的苍松翠柏,时而又将目光投向那一片片已分不清谁是谁家的田和地。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金明山走在这山道上,还能看见每块地里的庄稼,麦苗儿青悠悠,油菜绿油油的。每块地里的杂草也除得干干净净的,看着那些疯长的庄稼,他心里真是高兴。

自从他退下来后,他虽然不是那口吃家里饭,下管万家事的干部了,但他心里仍牵挂着千家万户的老百姓。回到野鸡岭后,他除了把自家地里的庄稼种好外,也要抽时间在岭上到处走走,看谁家的庄稼该锄草施肥了,谁家的庄稼该治虫喷药了,看谁家的那地适宜种啥东西..。总之,一年四季他就没闲着自己。

在那些日子里,他就如众人的父亲一样,把每家那地里的事管得妥妥帖帖的。但有时他也会生气,特别当他看到哪家地里的杂草在与庄稼竞争着疯长时,他就会气喘吁吁地冲到这家人的家里,先是噼噼啪啪地骂一阵,然后又心软地说:

“干活是累,但一家老小要吃饭啊!”

而眼下,他总觉得自己成了无用之人。在家里,儿子媳妇总与他不一条心,时常还顶撞、算计自己。在外面,他再没了从前的威信,好像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就连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金旺子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不仅如此,金旺子对他还有看法和成见了呢。

去年,因岭上的人都吵着要出去打工,他不放心野鸡岭的地没人种,不放心野鸡岭庄稼人的家庭因打工受到威胁,所以他去找了金旺子。哪知金旺子后来放出话来:

“他金明山以为他是谁,是救世主还是******,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的。好像他不想让谁出去打工,就不出去打工似的..。老眼昏花,戴着眼镜也没看清这打工是大气候,是潮流,谁也阻止不了的。”

金旺子后来还对别人说:

“他金明山就是想把他困死在野鸡岭。自己为啥从乡里下到了村上,只有他金明山清楚,乡里那么多人,偏偏把自己弄了下去?”

为此事,金明山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呢!先前,他本想找金旺子谈谈,但后来一想,这话也只是他道听途说来的,也就不了了之了。老实说,他也怕弄过无中生有或是弄假成真来,到时大家都难堪了。况且,同在一岭子上,抬头不见低头还见呢!

不过,他金明山从娘肚子出来就生了爱管闲事的习性。从去年岭上的一部分人出去打工后,每逢他遇上有在外打工的家人,他就会提醒她们地里的庄稼该怎么怎么了,随后又提醒她们要注意自己和家人的安全,防火防盗;每逢遇上那些还未出去,又想出去打工的人,他也提醒他们对打工的事要好好掂量掂量,不要在外打个野麻雀,家里丢个抱鸡母。后来,金六叔爷孙俩的死,让他坚信了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但让他寒心的是,面对着野鸡岭这景象,他能如何呢?

此时,他从野鸡岭上走了下来,先过了母鸡河上那石拱桥,又一边瞧着朝鸡蛋坝走了去。先前他在山道边走边看了岭上那一块块在他记忆中的地,这些地全失去了原来的模样。去年夏天一场大水,把一些地的埂全毁掉了,于是,这些地就面无全非地躺在那里,有一些地虽然没被冲掉,但与那荒坡没啥区别。密密匝匝的野草,各种不知的小树,互不相让地挤在一起。不过,这在金明山眼里,这还算是好的。

让他最心痛的还是鸡蛋坝这片土地。这片土地真的是肥田沃土啊!无论是水稻,还是小麦,都是上千斤。那一年大天干,岭上的庄稼颗粒无收,就是这片土地养活整个一岭子的人,而眼下,除了几块还能辨出地的模样外,全成了一大片杂草的森林。因为杂草们已从那些地里疯狂地窜了起来,并漫过地埂,将一块块地连在了一起。

年前,金明山去了一次鸡蛋坝,那时,这些地里虽然已长满了杂草,但还没有这么深,还没有这么茂盛。按理说这个季节的杂草因刚经过严寒,仍在枯萎着,但在野鸡岭的鸡蛋坝,就有一种名叫水芦苇的杂草冬夏一样的旺盛,它们有树一样的茎干,也有像“过江龙”一样的藤蔓,因而,它们可立着生长,也可平地蔓延开去。

眼下当金明山再来到这里时,有的水芦苇已长至半人高,有的已蔓过地埂,把鸡蛋坝那一家一户的地串在了一起,抬头望去,简直成了水芦苇的海洋,水芦苇的天地,甚至就连哪里是地,哪里是地埂也分不清了。金明山看到这里心里好疼啊!一时间,他忘记了儿子儿媳给自己带来的不快,整个心全沉静在对土地的怜惜和心疼里。于是,他勾下要,发疯般地扒着那些水芦苇,他想,他能扒多少算多少,能扒一些算一些。他还想,他至少要把被水芦苇蔓着的路全扒出来,不说人们种地,至少脚下的路要好走一些。

然而就在这时,金明山突然发现身后有一身影,他先是一惊,顿时还有了几分恐惧,因为在他的意识,当下的野鸡岭,还有谁会这么早来这荒漠一般的鸡蛋坝呢?除非..,他脑子立马出现了金六叔的身影。但当他心里惶恐得咚咚直跳地回过头时,他心里不由一阵惊喜,眼里也顿时涌满了泪。原来站在他身后的,是他的老伴慧英。

老伴慧英当时手里握着镰刀,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她想冲金明山喊,她觉自己开不了口,她想对老头子说点甚么,又觉不好意思,因而,她就那么站着,等待老头子发现自己。

其实,这一晚的她,也没睡好觉,尽管他硬着心与老头子赌气,但他还是惦记着老头子。所以,当金名山起床后,她也跟着起了床,并跟在老头子的身后,一直跟到了这里。当然,她也知道老头子的心事,所以,在出门时,她顺手拿了两把镰刀在手里。

在去年,金六叔爷孙俩出事后,金明山老两口就一直思索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孙子们的事,他们也为此心悸,就怕某一天孙子们有个三长两短,咋向儿子儿媳们交代呢,那天晚上,金明山老两口为这事一直谈论到深夜,最后决定:等儿子儿媳们回来后,一定要把他们留在家里,以了却他老两口的担心。

所以,就从那时起,金明山老两口对他们家在鸡蛋坝这地也就没那么重视了,只是大小春按季节种粮食,就不像儿子儿媳们刚出去那样种经济作物了。他们当时就想,如果儿子儿媳们真的如他们想的那样回来了,他们老两口何必还如此劳累呢?

但是,事与愿违。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小儿金武两口子根本不回来,大儿两口子回来了,死活还要出去。最终还是把孙子孙女们推给了他们,这叫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啊,又觉得不得已。因而,他们只得像去年那样硬撑下去。有时他们又想,谁叫自己是儿子们的父母、孙子们的爷爷奶奶呢?

这个早晨,金明山和老伴慧英硬是把鸡蛋坝那一条条道上的水芦苇全清除了干净,刀风呼呼,一根根水芦苇应声倒地。金明山老两口那嗖嗖的除草声,也把草丛中正酣睡着的野鸟们惊吓得腾起、飞去..。

眼下,当金明山和老伴慧英清除了鸡蛋坝那些道上的水芦苇、露出了原来道的模样后,东方那轮红日已高高升起,同时照得整个坝子暖融融的。此时的金明山老两口由于刚才的剧烈的劳作身上已汗水涔涔,气喘嘘嘘..。但他老两口间的结却在无言中不由解开了,两颗心又连在了一起。

金明山和老伴这时来到他们家那地前,一边看着地里的庄稼,一边思索着这地的下一季庄稼该如何种植。

这地原来种的是油菜,此时油菜茂盛得绿油油的。按照当初的计划,金明山想过,当油菜收割之后,他是要用来栽水稻的。但此时他对这地有了新的计划,要不,往后孙子、孙女们的费用从哪里来呢?于是,他对老板说:

“等收割了油菜,我想把这地重用来种番茄和莴笋。”

老伴慧英听了他的话,先愣了一下,目光里充满着担心。

“对倒是对,只是这地太远,来去又坡坡坎坎的,只怕..”

“咹!有啥法子,房前屋后那点地能种出些啥,同去年的后来一样,换点钱还不够聪聪和瑶瑶的生活费呢,你想,还有金科、金豆两兄妹哩”

这时老伴没再吱声了,但她眼里充满了对老伴金明山的理解和感激。这么多年来,她知道老伴不管是说,还是做的,都是对的。只不过她心里就是担心,老伴毕竟是七十出头了,老胳膊老腿的,万一有个啥,她和孙子、孙女们该咋办啊!

在回家的时候,太阳已爬上了野鸡岭,整个野鸡岭因此金灿灿的,一只只雀鸟在林间飞来蹿去,时而枝头,时而草丛里,身形翩翩起舞,叫声如吟诗歌唱一样美妙动听。

此时的金明山和老伴慧英静静地走在这回家的山道上,他们彼此间走得是那样的近,就如小时候他们一起追逐玩耍,也如成年后谈情说爱那样,两人紧一步慢一步地黏在一起。总之,相互间都能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

一路上,金明山的老伴时不时地抬头看看金明山的背影,心里涌动着一直未能向老伴表达的感情。她想对老伴说:他俩就这么相濡以沫地走下去,谁也不能先离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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