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拜入藏道
恍惚间，小公冶看到了粗糙的石壁、模糊的人影、灰白的天空、斑驳的矮墙、腐朽的房梁……
一桩桩景物短暂地从他眼前掠过，旋即重归黑暗。
“我……没死吧？”
良久……
啵！啵！啵！
无数水泡冒起、炸响。
小公冶费劲地撑开眼皮，发现自己全身浸在大木桶中，依旧被不知名的药液熬煮着。
而云淡风轻的藏老板，就施施然地站在他面前。
仔细回想，那个在小公冶昏迷期间出现的人影，似乎就是藏老板。
很明显，在关键时刻，藏老板又救了小公冶一命。
“大叔，我把你给的东西丢得差不多了。”小公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好像就剩一块打火石……啊！”
说着说着，小公冶突然大叫一声，猛地站起来：“她呢？她出来了吗？”
“她？什么她？”藏老板一脸迷茫，“我就看见你一个人。”
“那个……原来她真的是鬼……”小公冶左看看，右望望，并没能看到离殇的身影，唯有失望地滑回桶内。
“你才是鬼！”离殇微嗔的声音忽地响起。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娇小的身影捧着脸盆和布巾走了进来。
不是离殇，还能是谁？
小公冶的心瞬间踏实了，也不说话，只是傻笑。
“臭小子，救了你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光记得找老婆。”藏老板呵呵笑道。
“我可不是什么人的老婆。”离殇的脸色微微发红，但依旧将脸盆放好，拧干布巾为小公冶擦拭额头。
“好了，药已经熬得差不多。”藏老板收敛笑容，正色道：“把衣服换一换，到外面来。”
说罢，大袖一挥，先行离去。
小公冶瞅一眼叠在桶边的衣服，又看看身旁的离殇，小脸突然涨红……
一刻之后，屋外小院。
此时夜色已浓，星光洒地，冷冽的空气包围着众人。
小公冶衣衫单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藏老板问。
“有点冷。”小公冶点头。
但他随即怔住——怎么，自己居然会冷？
“在你昏迷的这几天，我已将尸王丹炼入你的体内。”看穿了小公冶的心思，藏老板解释道：“逐日血的火毒，将与尸王丹的阴气相互抵消，归于虚无；从今往后，你就恢复正常了。”
“原来是这样，谢谢大叔。”小公冶笑道。
“古墓里发生的事情，离殇全部告诉我了——你能活着出来，是你的福缘深厚，也是因为你够聪明，够拼命，能临危不乱。”藏老板颔首道，“好，非常好！”
“过奖，过奖。”小公冶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那么，我问你……”藏老板郑重道，“你可有兴趣，拜我为师，当一名藏道师？”
在藏老板看来，自己如此英明神武，想要收徒，这个孩子肯定会一口答应。
但小公冶的回答却让他大感意外：“没兴趣，整天和死人打交道，不好玩儿。”
“就知道玩！”藏老板顿感哭笑不得，但耐着性子哄道：“那……你想不想像我这样，能高能矮，能飞能跳，还可以使用威力绝大的神秘武器？”
“啊，这个嘛。”小公冶不禁想起藏老板与畸形怪人的激战——那种高来高去，飘忽不定的身手，以及点香伤人，徒手起钉，脚踢棺材板的特殊技巧……
似乎，还有点小帅呢。
趁着小公冶考虑的时候，藏老板转而问离殇：“你呢，你可愿意？”
离殇二话不说，屈膝跪地，对着藏老板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徒弟离殇，拜见师尊！”
爽快的程度，让现场两个男人目瞪口呆。
“好，非常好。”藏老板赞许道。
“我……拜见师傅。”小公冶犹豫了一下，终于也学着离殇的样子，跪倒磕头。
藏老板微笑点头，朗声道：“藏道一门，涉及风水堪舆、机关建筑、天文术数、山川地理、巫卜秘法、武功炼气、音律书画、药石丹道、锻冶铸器；可谓包罗万有，非惊才绝艳者不能入门——从今往后，你们两个就是藏道弟子……”
没有复杂的仪式，就在这山村陋屋旁，拜师之礼，一诺而成。
拜师完毕，各自歇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早，小公冶和离殇便在师傅的指点下，开始苦练基本功夫。
到了晚上，则是讲解关于藏道一门的规矩和秘闻，传授种种技巧。
直至夜深，别人都上炕安寝的时候，小公冶却要钻进大木桶，彻夜以药液熬炼身体。
周而复此，日子显得有些单调，有些辛苦；但小公冶和离殇两小无猜，他们过得很充实，很欢乐。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太短暂。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天早晨，小公冶正在院子里练习拳脚，一套连环拳打下来，满额大汗。
忽然间，墙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随后，木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约有二、三十人涌入，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小公冶转身一看，发现来者是一些身穿异族服饰的男女，个个佩有刀剑利器。
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为首几人神情肃穆，倒不像是来寻衅生事的。
小公冶愕然问道：“你们找谁？”
异族人环视四周，并不作答。
沉默半晌，他们突然齐刷刷跪下，向着小公冶齐行了一个屈膝大礼。
“我……我没做过什么吧？”突如其来的场面，让小公冶不知所措。
惊异间，小公冶忽尔发觉行礼的人们，视线并非向着自己。
回头一望，却见离殇刚刚从房间里出来。
他们所跪的，原来是她！
反观离殇，面对众人跪拜，她仅略一颦眉，神色即恢复如常。
冷冷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异族人，片刻之后，离殇走到小公冶身边，淡然道：“我，该走了……”
走？
这个消息对小公冶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离殇要走，他事先并不知情。
但在冥冥之中，却是早有预感——他与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离别的结局，也许在相识的一刻，便早已注定。
她究竟来自哪里？
她的身份似乎十分尊贵，却又为何会被葬在古墓之中？
她的仇人，又是谁呢？
古墓中所发生的一切，都表明了，她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难道……
离殇身上，盘绕着太多的谜题；但对于这些疑问，小公冶从没问过，之前没有，现在也不会。
他只是强压住心中的滔天巨浪，点头道：“我送你。”
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行李，立即出发；异族人在前方开路，离殇与小公冶一前一后，缓缓而行。
沿途，两人皆沉默不语。
送出了村口，送过了山岗，送到了山脚；最终，小公冶站在嶙峋的石崖旁，目送着异族的马队，踏上了遥遥万里的官道。
离殇披一袭大红长袍，独驾一骑，逆风远去。
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只是催马前行，越来越快。
冷风过，留下一抹晶莹。
小公冶忽而长叹一口气，盘腿在崖边坐下。
“怎么，你就这样放你未来的老婆走？”一把声音在背后响起。
小公冶没有回头，他知道是师傅来了。
聪明如他，又怎会猜不到——这些异族人能找到这里，肯定是师傅报的信。
沉默半晌，小公冶问道：“师傅，你说师姐还会不会回来？”
“这个嘛……恐怕不会了罢。”藏老板无奈摇头。
小公冶不再说什么，索性躺倒，仰望灰蓝的天空。
看着他那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藏老板叹道：“臭小子，我有两个消息告诉你……”
“先说好的那一个。”小公冶道。
“可惜，两个都是坏消息。”藏老板道。
“那就先说比较好的那一个。”小公冶道。
“第一个消息。”藏老板道，“由于逐日血与尸王丹之间严重冲突，导致了你体内的经脉逆乱，气穴移位。”
“那又如何？”小公冶不解。
“这表示着，从今往后，你将不能修炼内功。”藏老板道，“正所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不能修炼内功，也就注定了在武学这一途上，你不会走得很远。”
小公冶点点头，表示明白。
见小公冶如此淡定，藏老板奇道：“你不是一直想当个侠客么，听到这个消息不难过？”
“我是准备攒着，等听完更坏的消息，再一起难过。”小公冶道。
“好罢，第二个消息……”藏老板顿了一顿，“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我发现逐日血的火毒无穷无尽，尸王丹却只是消耗品……”
“也就是说，尸王丹总有一天会耗尽；到了那天，火毒依旧会发作？”这一回，小公冶马上领悟了师傅的意思。
“没错。”藏老板暗自叹息。
“还有多久？”小公冶问。
藏老板伸出两根手指。
“两天？两月？还是两年？”小公冶静静望着师傅。
“二十年。”藏老板道，“最多二十年，你体内的毒血就会压制不住，爆发出来，烈火焚身而死。”
“吓得我……”小公冶一跃而起，笑道：“还有二十年，足够了。”
“真的够了？”藏老板问，“人生百年，你只能走个开头，真的甘心？”
“当然不甘心。”小公冶怒目圆睁，“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在这二十年内，活出别人四十年，甚至八十年的精彩！”
一言既出，掷地有声。
然而世事难料，他，真的能做到么？
光阴似箭，二十年的时间，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