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木瓜
一路平安无事，天黑时分我们已来到鬼市。
风帘垂幕，参差十万人家；淮南都会，鬼市自古繁华。
此时正是鬼市一天的喧闹开始，李月容平日深居幽宫，难得出一次城，对周围一切无不充满好奇。
自打进了鬼市，我就觉得有些异样，似乎暗地里有人在密切监视着我们，可回顾四周又发现不了什么，虽说这种感觉非常细微，却让我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我自己倒不怕什么，只是担心李月容，于是小心跟在她身旁，一步也不敢远离。
到了一家古玩店，里面字画罗列，珍墨无数，李月容如获至宝，在里面逗留良久不愿离去。
我担心太晚回去不好，于是小心提醒道：“少爷，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选好礼物赶紧回去吧，不然老爷又要责骂了！”
由于李月容是男子装束，一路上我都以“少爷”相称，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店老板见我出言催促，生怕到手的生意飞了，忙不迭跑了过来，对李月容道：“小店虽然简陋，但每样东西俱都货真价实，不知公子是为何人挑选礼物呢？容小老儿给您推荐几款！”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自观察李月容，见她一副神采奕奕之色，于是不等她说话便又道：“我猜公子一定是为心爱的姑娘挑选吧？”
出乎意料地，李月容并没有否认，反是默默点头，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店老板还以为自己猜对，忙拿起手边的物件道：“公子且看，这是一件风靡岭南的牙雕首饰盒，质地典雅，做工精细，用它来送给心爱的姑娘再合适不过……”
李月容匆匆瞥了一眼，然后微微摇头，显然这东西并不是她想要的。
店老板又试着介绍几款，无奈都不合李月容的意。
其实店老板刚刚不过是试探而已，这些生意人，与顾客打了半辈子交道，一见对方反应，便知自己遇上了大主顾！于是他神秘地笑了笑，然后道：“看来外面这些东西果然入不了公子法眼，若是公子有兴趣，还请随小老儿移步内室。”
李月容不懂这些生意人的伎俩，当下便来了兴趣，喜道：“店家还有别的宝贝？”
店老板一边领我们往里走一边道：“外面这些东西，不过是糊弄不识货的主儿，而里面的宝贝，才是为公子这样高雅之士定制的！”
店老板这顶高帽一送上，李月容便是不买也不好意思了，不过他内室的东西倒也不平凡，明显比摆在外面的高了几个档次。
刚一进门，李月容便看上一对形如木瓜的玉器，玉器本是仿造木瓜的外形所制，中间一分为二，两片合起来天衣无缝，极是精美。
据店老板所述，这是一对汉代出土的玉器，汉代玉器注重玉材的选择，而这对木瓜造型别致，独树一帜，外围用细砂研磨成浅浮雕的花饰，拿在手中冰凉沁心，很有质地感。
李月容这一把玩顿觉爱不释手，随口道：“这对木瓜怎么卖？”
店老板眉飞色舞道：“公子真是好眼光！这一对木瓜玉器乃是小店的镇店之宝！《诗经卫风木瓜》载，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菲报也，永以为好也。这表达的是男女永结同心的意愿，若是公子将其中一片送给姑娘，定会成就一番美好姻缘……”
我见这老板把一对普通玉器吹嘘得神乎其神，生怕他漫天要价，于是冷不丁道：“古时还有‘男任狩猎，女任采集’的说法，而‘蔬果之属为女子所有’，所以嘛，这木瓜乃是女子向心上人表达爱意的定情之物，我们家少爷送木瓜给姑娘，呵呵，倒不是太合适呢……”
店老板想不到我一个小小的随从也能知道这些，顿时大觉尴尬，他本以为这一单生意要泡汤了，没想到李月容却道：“就要它了，多少钱？”
店老板喜不自禁，生怕李月容会反悔，却也知道此时不适宜坐地起价了，犹豫了下，伸出两根指头道：“今日小老儿难得遇到识货的主儿，就当是半卖半送，且收取公子二十两白银好了。”
付完银两，店老板正要将玉器打包，李月容却直接把玉器揽在手中道：“不用了。”
出了门，李月容将一片木瓜收在怀里，却把另一片塞在我手中，漫不经意道：“这片送你。”说完，她脸上一红，快步往前走了去。
我手里拿着玉器，心里忐忑不定，刚刚我和店老板明明已把木瓜玉器的来历用途说得清清楚楚，可她为何还要将其中一片送我？难道……
见李月容已经走远，我来不及多想，也不敢多想，于是赶紧追了上去。
走到拐角时，我忽然发现路口躺着一个老乞丐，老乞丐浑身赃物，且瞎了双眼，两手摸索着在地上寻找食物，看去十分可怜。
本来愈是繁华的地方穷人也愈多，这本没什么大惊小怪，只不过这老乞丐我却认得，而且几乎鬼市所有人都认得，因为他是万事通，一字八文无所不通的万事通。
不久之前，我还在他这里打听镇妖石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此刻他竟沦落为这般模样。
我心里好奇，便找了路人打听，这才得知原来万事通不久前给人家说错了一件事情。
若是一般人说错什么倒也无所谓，可他是万事通，数十年来从未出过错的万事通！于是对方揪住这件事情不放，不仅把他双腿打残，还把他招牌给砸了！万事通本就瞎了双眼，现在双腿废了，招牌也没了，自然只能沦为乞丐。
见万事通这副模样，我心生不忍，摸了摸身上，恰好还有一个钱袋子，正是李月容之前所赠之物，于是悄悄把钱袋放在万事通怀里。
我本不欲张扬，丢下钱袋正要离去，却见万事通忽从怀里掏出一盒竹签来，低声道：“无功不受禄，既然受了钱财，不如施主就请抽上一卦吧。”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别看万事通以前只是为人打听消息，可他目不能视，足不出户，对鬼市里发生的事情却一清二楚，可见他对于奇门八卦异常精通，甚至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
刚好此时李月容看见我们，她不知我和老乞丐在聊些什么，奇怪地走了过来。
待她走到跟前，我指着那钱袋道：“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少爷之物，不如就请老先生帮少爷算一卦吧？”
李月容还从没试过这些，于是欣然应允。
万事通把竹筒送到李月容面前，随口道：“不知这位小姐要算些什么？”
我和李月容听了心里一惊，没想到万事通竟早已猜出李月容是女子！
须知李月容自打到了跟前还没开口说过话，更何况那万事通还是个瞎子，单凭这两点，就足以让我们惊为天人！
待回过神来，李月容羞怯道：“我算姻缘。”
万事通微微点头道：“请小姐抽一根竹签交给老朽。”
李月容犹豫数次，终于挑出一根竹签，放在万事通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