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表白
万事通三指在竹签上轻轻一划，口中念道：“欲求好事喜非常，争奈姻缘只暂忙；毕竟到头成好事，贵人接引贵人乡。”
李月容沉思片刻，皱眉道：“敢问老先生，不知这是支什么签？作何解释？”
万事通捻须道：“此签为灵签，是因祸致福之签。凡事则吉者也，但欲求好事喜非常，暂当安当守份之时，虽是不合之时，亦可有成之时。”说完这几句，他便住口不语。
若在以前，万事通说了这么多字少说几十两白银已经下去，但我知道此番他不是因为钱财，因为这一签本就是他相赠。
见李月容还在苦思，我只得催促她快走，毕竟静一道姑的礼物还没有选好呢！
往前走不多时，街头垂着一张幕布，烛火照在白布上，画面里数十个人物栩栩如生。武生出场时，紧锣密鼓，刀枪剑影；文戏开始时，音韵缭绕，婉转动人。
李月容驻足不前，盯着幕布发呆，喃喃道：“我们又何尝不像这提线下的木偶，命运任人摆弄，自己根本做不得半点主张……”
我知道她是在感慨自己的婚事，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不知是不是被万事通的签卦所触动，沉寂半晌，李月容忽然转过身来，对着我款款道：“吴公子，你……可知我心意？”
此时幕布的烛光照在我们身上，我只见她脸上阴晴不定，一时竟猜不到她心意，茫然道：“少爷你说什么？”
李月容仰头看了看天上星月，然后沉吟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这首诗我自然知道，这就是她赠我折扇上所附的那首诗。
这本是一首情诗，说的是正月十五，花好月圆，有情人终在一起的故事。再想到刚刚她送我那木瓜玉器，我顿时脑袋一懵，不可思议道：“少爷……你……我……我们……怎么……”
紧张之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有没有听懂。
李月容暗咬香腮，心里暗骂“呆子”，犹豫了下，她竟将头发一捋，任由三千青丝迎风飘散，便是傻子也能看出她是在女扮男装了。
“你还叫我少爷吗？”微风摇曳，李月容的发丝从我鼻尖轻轻划过，也将她面容掩得朦朦胧胧。
“郡……郡主？”一时我心里乱极，心想不叫少爷自然便喊她郡主了。
李月容羞得一跺脚，转问道：“父王要把我嫁给下届英雄榜的头名，你……怎么看？”
我寻思道：“你的婚事自然是由王爷做主，若是自己不满意，也可找静一道姑说说情，若是还不行，那也只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但这些我又不好明说出来，于是道：“我自然希望郡主可以觅得一位如意郎君……”
李月容心道：“我的如意郎君就近在眼前，为何你偏偏不开窍……”
我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于是道：“郡主，我们快办正事吧，不然真的就回去太迟了！”
李月容却是不肯动步，忽又道：“如果我不是郡主，在我落水那一晚，你还会不会救我？”
我想了想道：“我救郡主并不因为郡主是郡主，而是因为郡主当时需要我的救助。”
李月容也不知对这答案是否满意，沉吟片刻又道：“倘若我愿舍弃郡主身份，你……愿不愿意放弃大好前程，陪我离开王府，离开这过眼云烟，只寻一安稳处，且过人生百十年？”
若说刚刚那些话还是打谜语，这一句却是再露骨不过了！
我忍不住向她看去，只见她身影依然孱弱，目光却是坚定无比，仿佛无论什么都阻挡不住她那颗向往自由的心！
一直以来，我对李月容都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因为我知道彼此地位相距太过悬殊，若生情愫，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但此刻已然不同，看着那清秀而动人的面容，想着她说这些话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一时我只觉胸口涌起一团火来，忍不住就要把她贴在怀里，大声说“我愿意”！
可是随即我又想到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做，我还要在英雄榜上好好羞辱那个陆识欢，我还要想方设法从王爷那里借来镇妖石，我还要对付运河里的水鬼，顿时我心里一沉，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于是摇头道：“我……我暂时还不能离开王府，因为我……”
在我说话的时候，李月容一直紧张而期待地看着我，仿佛只需我轻轻点一点头，她便会不顾一切地扑进我怀里。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会拒绝。
当然，我的话只说了一半，我接下来便要说“办完这几件事情，我自然愿意陪你一起”！
可是李月容的心已经被彻底伤透了，于是她根本没在意我接下来要说什么。
一时间，她的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各种难堪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终于忍不住扬手给了我一巴掌，然后掩面疾奔而去，只留下两行悔恨的泪水……
此时鬼市里鱼龙混杂，街道上摩肩接踵，李月容的身影很快便被人海湮没。
我楞了半晌，直到她消失不见，这才着急起来，心想自己怎么那么笨，因为刚刚只需先答应她，然后把事情原委说清楚即可，李月容本不是榆木之人，相信她肯定会理解……
只是现在我没有心情去琢磨这些，因为我不知道她穷极之下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若是那样，只怕我一辈子都会活在深深的内疚之中了……
我努力在人群中翻找着，无奈走遍了鬼市所有的大街小巷都看不见她影子！
我只觉自己快要崩溃了，这时，我忽然又想起了万事通。
虽说万事通的招牌已经砸了，而且他本人也已沦为乞丐，但我知道他一身本事还在！
想到此处，我赶紧向来时的街角狂奔，所幸的是万事通还逗留在那里，甚至他连姿势都没换过，仿佛早料到我很快便会回来一样。
“老先生，请问……刚刚那个女孩，她……”我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都说得颠三倒四。
万事通面带微笑，未等我说完便开口道：“如意赌坊。”
说完这句，他慢慢挪动身子，以手作脚，一边向远处走一边说道：“快去吧，老朽也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