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大战初起
及至中秋，经吴芮统计，大秦黄河以北的郡县几乎全部归附扶苏。扶苏治下，已有人口一千六百余万，占大秦总人口之大半。一时间，扶苏忙坏了，也乐坏了。
而胡亥却很生气，气坏了。
胡亥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乱摔东西，已经摔瘪好几个铜器了，还不解气，正在继续的砸着，只闻朝堂上稀里哗啦，乒乒乓乓响作一团。
众大臣在堂下瑟瑟发抖，生怕满天飞舞的铜器砸到自己头上，那十数斤砸下来，可是会要老命的……
天下动荡，黔首北迁，作为丞相的李斯，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在赵高一日数次、乐此不彼地蛊惑下，胡亥将一肚子怨气全部撒在了李斯头上，愤声责骂道：“君居三公之首，如何任听黔首流失至如此耶？！”
李斯既惊且怨，黔首流失是我的错吗？不是你欲壑难填要这要那，导致民无活路，黔首如何会北迁……但没办法，这话是不能直接对皇帝说的……不然，不管自己愿不愿意，绝对就立刻光荣的到地下去见先帝了！
于是李斯强自振作，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奏道：“为免黔首再迁，陛下可行督责之术。”
“如何督责？”胡亥气呼呼地发问。
“陛下可以严刑督责、连坐，一人迁徙，直属官员受罚、全亭受罪，使臣民人人自危，则不敢生变。”李斯一则怕胡亥怪罪自己，二则不知是否江郎才尽，实在没有办法了，居然出此晕招。
这就是法家“法”、“势”、“术”三大精髓中的“术”了。“术”简单来讲就是“驭下之道”，当初申不害在韩国变法行的就是法家“术”道，结果以失败告终。其本身并没有错，但“驭下”的前提是要“上明”，上若不明，多施“术”则下愈暗，故“术”切不可乱施，秦始皇施一施还没什么，甚至扶苏也可以施。但是，“胡亥大帝”还不如当初的韩昭侯，他一施，那什么都得玩完。
这样能体现皇帝威严之事，胡亥当然高兴得很，李斯也因之免受责骂。可是，天下百姓就惨了。
于是乎，帝国律法愈加严苛，百姓疾苦不堪，敢怒不敢言。朝廷上下，横征暴敛的都变成了能吏，杀人如麻的都变成了忠臣，其结果，遭殃的还是忠于职守的帝国栋梁。事情发展到最后，各郡城内路上的行人，有一半都是犯人；而在街市上，每天都堆积着以各种罪名刚刚被斩杀的尸体。
为人敦厚的帝国大将辛胜，曾经赫赫威名的灭燕主将，始皇帝的托孤重臣之一。仅仅因为看不过赵高把持朝堂据理力争，一句话顶撞了赵高，便被胡亥治以不敬帝师之罪，处以车裂大刑。整个辛氏家族数百口，皆被胡亥下令斩杀于咸阳郊野！
辛胜施刑当日，十月飞雪，咸阳震惊，关中失色！这位著名的帝国功臣，最终的结局竟是如此凄惨！罪名竟是如此儿戏！
辛胜的好友，同是托孤大将之一的杨端和，闻好友惨剧目眦欲裂，就欲单人独剑刺杀赵高，却被王贲暗地里死死地拦住！在辛氏一族施刑的当日，王贲与杨端和倾尽全力，亦只于辛氏族人被压赴刑场途中救得辛胜独女辛追，秘密地藏于王贲府中，才得以保全忠良有后。忠臣良将举族无辜被杀，朝野悲痛，举国哀悼！
又除掉一个元老重臣，胡亥心里彻底地安心了，也舒坦了，那就安心享乐吧！
在赵高的丛恿下，胡亥为了保持皇帝的威仪，决定与大臣保持距离。他以为，距离产生威严……这傻子天天藏在深宫后院玩游戏，两耳不闻宫外事，开心得很，真正做到了从古至今最奇葩的一个皇帝。
咸阳朝政几乎由赵高一人把持着，李斯劝谏无门，痛心疾首。悔之，晚矣。
十月底，就在胡亥、赵高等不及要对丞相冯去疾开刀时，他们收到了将军冯劫于荥阳传来的消息。书信通篇百余字，皆李信亲笔，言尽效忠之意，却因为函谷关外人心动荡，中原不可无军把守，北地大军又齐聚河东与邯郸，函谷关乃重中之重，李信决意为帝国镇守关中大门——荥阳与函谷关，以防目前正驻军河东的帝国名将蒙恬，朝廷旦有所使，万死不辞！
当赵高把这个消息传给胡亥时，胡亥喜不自禁，认为他的“距离产生威严”起到了效果，冯去疾也因此而堪堪逃得一命。从此，胡亥更加地深居简出。李斯无数次求见，甚至硬闯，皆被各种荒唐的理由搪塞过去，想见胡亥一面都不可能，欲哭无泪……
沛县。
刘季这个亭长最近干得很不顺心，萧何走后，上面没人罩着了。这不，前日县里又下发了命令，他们泗水亭又要征招八十名劳役前往郦山修建胡亥陵，一人不能少！办不到？好办，你刘季就等着全家老少充作刑徒，等着为帝国的边防事业做杰出贡献吧。
没办法，刘季这次也帮不了他的兄弟们了，为了凑满八十人，就连他自己也一起上路了，将来有没有命回乡，各安天命吧。
刘季悲观地感到他的未来一片灰暗，他看不到方向，他不知何去何从，他开始怀疑他当初的选择了。转念一想，大秦帝国目前南北对恃，风雨飘摇，总能等到机会一展雄图的，刘季又开始乐观了起来。
招集了全亭五十岁以下、十六岁以上的男子，刚刚八十六人，留下六个看似弱不禁风、身体虚弱的老者后，在刘季、樊哙、周勃、卢绾等人的押送下，八十人朝着咸阳的方向，出发了。
刘季做事大大咧咧，他几个兄弟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乎，走出不到百十里地，八十人居然就只剩下了六十余人，都搞不清那些人是什么时候跑的……好吧，人跑了，没法交差，大家都别好好过了！
当此之时，郦山肯定是去不得，那简直就是送上去给人家砍头！家也不能回，回家会连累家人以及整亭的人一起受难。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原地消失，搞不好秦庭还以为他们为国失踪了……
芒砀山下。
刘季与樊哙等人邀请大家就地而坐，拿出了准备到郦山时庆祝的酒，很是低沉地道：“你们都逃命去吧，我也要远远的跑了，千万不要回乡，免得连累乡里人，干完这杯酒，大家就各奔前程吧！”
众人无言，天下虽大，皆为秦地，都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好。
茫然四顾身处的这片荒山，樊哙灵光一闪：“此处山高林密，易于隐匿行踪，既然大家都无处可去，我们不如以刘大哥为首领，在此落草罢了！”
“走投无路，我看也只有如此了！”卢绾一拍大腿，大声附和道。
“好！伸头缩头都是一死，倒不如拼拼算了！”周勃亦是狠声道。
“同意！”“赞成！”大家纷纷出声赞同。
“……。”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我刘季豁出这条命了！就在此地落草！”刘季犹豫了片刻，喝道。
“不过我要跟你们约法三章，只能抢劫粮食财物，不能伤人性命，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听到没有？！”刘季继续高喝道。
“谨遵大哥之令！”众人齐声呼喝。
从此，刘季从亭长跳槽成了山大王，和他的兄弟们开始了漫长的土匪生涯，虽苦，但也自由快活。
上郡。校场。
旌旗猎猎，硕大的青龙战旗柱立帅台，迎风怒展。旗下三名精赤着上身、肌肤如钢浇铁铸般的汉子拥旗而立，俨然是秦虎、秦豹、秦熊。扶苏手按长剑，黑袍，黑盔，黑甲，胸前一条威猛的青龙盘踞，似要破甲而出，如若腾飞于宇宙之间，不怒自威。王离、范增、吴芮、萧何、陈平、孔刚、苏角、涉间、李必、骆甲等人顶盔掼甲，随侍立于左右。
十二万青龙军将士黑压压地屹立校场，军容整肃，一言不发。他们面容狂热地看着他们心中的军神，双目中满是凛然战意。
“胡亥、李斯、赵高谋害先帝，逆谋篡位！众军以为，该当如何？！”扶苏挥手大喝。
“杀！杀！杀！”
“胡亥、赵高于咸阳妄作胡为！屠吾皇室宗亲！戮吾大秦忠臣！重赋苦役！百姓皆不得活！吾欲率汝等击之！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众军惧否？！”
“战！战！战！”众军皆以刃击甲，狂声怒吼。
“此番一战，有进无退！有我无敌！不杀逆贼，誓不回师！”扶苏猛然拔出长剑，直指天穹。
“不杀逆贼，誓不回师！”
“不杀逆贼，誓不回师！”
“……”
“传我将令！逆军十日内放下武器者，免罪！阵前跪地投降者，免死！临阵起义者，重赏！目标咸阳，出征！”
黑色洪流涌出了校场，涌出上郡南门，往咸阳方向席卷而去。此乃击破东胡后青龙军首次全军出征，上郡举城空巷，数十万人聚于南门，欢送大军。
王离按剑立于城楼，遥望着奔涌而出的铁流，眼中充满了战意与羡慕，惜不能与大秦军神一起快意沙场，实乃人生憾事！不过王离知道，他亦重任如山，出征前扶苏对他说的话犹在耳边。北地，这片帝国的核心，帝国的未来，在他一人肩上，守好上郡，守住北地这得来不易的繁花似锦！他责无旁贷！至于老父王贲，他相信大公子会毫发无损地将其带回来。
咸阳。
胡亥近日玩得很开心，什么都玩遍后，百般无聊之下，小小年纪也学会了纵情酒色，几乎飘飘成仙了……于是乎，在赵高的带领下，咸阳城方圆百里的女子们可就遭殃了，在强抢了数百名女子入宫后，旷野室外几乎再也见不到女子的踪影。世人知胡亥淫暴，尽皆深深地躲藏家中，不敢抛头露面。
赵高近日很是意气风发，胡亥这傻子对他百般依赖，事事言听计从，他的女婿阎乐成了皇城咸阳的最高长官——咸阳令，族弟赵成则成为了负责皇帝安全的——郎中令，紧紧地将胡亥攥在了手心，宫里宫外他赵高说了算，朝堂政事他只手遮天，这大秦天下，几乎就是他赵高一家的了。大权在手的滋味真是美妙，赵高有点飘飘然，俨然已经忘记了与赵佗的复国大志。
也是，赵高，乃一阉人也。就算能光复大赵，就算能当上大赵皇帝，但他有一处死穴：他没有后代，便是夺下大秦江山，也是为他人做嫁衣。况且，赵地目前在扶苏手中，想要夺回来势比登天还难！还是安安稳稳地享受这嬴家天下来得实际，别说，扶苏发明的这种躺椅还真是舒服呢，哼哼……全身放松地半躺在靠椅中，将疲累了一天的脚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水盆里，感受着侍者恰到好处的揉捏，赵高舒服至极，情不自禁地哼出了声。
“报——！”突然，门外传来一道冗长的呼喊声。
“北地王扶苏尽起大军来攻，目前已至洛水！”
“哐啷！”赵高大惊，慌忙之下，竟是踩翻了水盆，溅了自己一身水，怒不可遏！
“你这个奴才，怎么搞的？！来人，给我拖下去砍了！”
两名郎中应声而出，提起瘫软在地的侍者就往外拖去。可怜的侍者，突遭无妄之灾，真是冤枉至极。
“啊——！府令大人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声音逐远逐小，至不可闻。
“哼！赶紧传令赵佗，要他给我守住洛水，守不住他就别回来了！”赵高心情大坏。
希望赵佗能守住洛水吧……气急败坏连鞋都忘记穿了的赵高往皇宫急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