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任重道远
当大雨停去，红日升起。咸阳，这座百年古都终于又迎来了灿烂的曙光。
一夜杀戮过后的清晨，空气竟然是那么清新，水滴挂在树枝上，映出点点晶莹的斑斓。一阵阵清风抚来，树枝轻轻的摇晃着，水珠们带着点点绚光争相滴落，格外的清新幽韵。
人们心怀好奇，小心翼翼的打开窗户向外边张望着，大街上干干净净，空无一人，充满了宁静的味道。
有大胆的人走出了房子，当他行走在街道上，他感觉到咸阳城似乎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原本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和杀戮的咸阳，现在，变得清静而平和。
顷刻后，人们纷纷走上大街，相互诉说着自己心中的感觉。他们很想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于是，好奇的人潮纷纷往昨夜杀声震天的东门处涌去。咸阳东门，还是原来的样子，黑袍黑甲的士卒立满了整座城楼，与以前不同的是，这些城门士卒比原来的士卒更为挺拔，更为雄壮了，而那些士卒眼中竟然还含着些许友好的笑意。
是自己眼花了么，人们不敢相信地抹了抹自己的双眼。
“啊！赵高、胡亥伏诛，大公子进城啦！”布告栏处，有人大声欢呼。
“是真的吗？！大公子回来了吗？”
“赵高终于死了？太好了！”
“……”
咸阳东门顿时热闹了起来。
有人仰天长呼，有人手舞足蹈，有些人更是相拥而泣。
这一天，他们等了太久。
短短的一年时间，他们在咸阳城受尽煎熬，度日如年，竟是如过了千百年般。大家日日夜夜求神祈祷，祈祷大公子能早点打回来。
这一天，他们盼了太久。
咸阳皇宫。
扶苏高居首位，王贲、冯去疾、范增、陈平、胥睿、夫锐、无咎、孔刚、苏角、涉间、李必、骆甲、叔孙通、冯罡等公子、百官立于殿下，众人脸上都挂满了喜悦的笑容。
“王上，逆贼伏诛，国不可一日无君，臣请王上登基为帝。”右丞相冯去疾拐杖一点，出列高奏道。
“臣等附议！”众大臣齐齐高喝道。
扶苏微带笑意的看着众人，清声道：“今天下未定，狼烟四起，先帝基业千疮百孔，诸多良将谋臣尚在外征战。山河破碎，我无颜登基为帝也，可先为秦王，待一统天下，方称皇帝，众卿以为如何？”
“王上襟怀高远，存鲲鹏之志，老臣敬服！愿随王上乘长风，破万里，扫**！还我大秦朗朗乾坤。”国尉王贲高声奏道。
“誓死追随我王！破万里，扫**！”众臣齐声大喝。
“请秦王宣示国策！”冯去疾朗声道。
“今日天下，烽烟遍起，百姓流离，四处为战，众卿可有治国良策？”扶苏并不直接说出早有的腹谋，却转而询问诸臣。他想听听大臣们的建议。
“我大秦国力雄浑，兵精将猛。区区贼寇，疥藓之疾也，挥大兵击之即可。”王贲沉声道。
“国尉此言，甚善。”扶苏微笑点头，表示认可。却继续看向殿下众臣。
“臣认为，山东之地疲惫日久，王上可行仁政，轻税赋，大赦天下，与民休生养息。贼寇之众者，皆无辜疲惫流民，王上以仁治之，与其生机，其必十去七八，不足为道也。”范增出列奏道。
“范卿之策，乃釜底抽薪也，确是良谋！今日之事，国家运筹也，卿等可畅所欲言。”扶苏点头肯定范增的建议，继续环视众人。
“胡亥为帝，横征暴敛，还请王上赦去胡亥陵诸多劳役。”冯去疾补充道。
“……”
朝堂诸臣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先秦议政之风，自扶苏攻下咸阳登位秦王伊始，再次在大秦朝堂上承袭了下去。
足足一个时辰后，扶苏霍然起身，俨然已有君王之威：“众卿所言皆善，传我旨意：自今日起，大赦天下，凡有罪之人，皆去其刑罚，予其改过自新；凡作乱之人，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于农，免赋三年，三年之期，朝庭将不取其分毫，三年后，十五取一；鼓励耕种，黔首可自行开垦荒地，五年之期，其地朝庭不取分毫，五年后，十五取一。各地劳役，发放路资，令其归家，必要之工程，予薪饷雇佣之，不得强行征役，违者，按律惩处。此旨，即刻实施，以安天下。”
“王上圣明！”
“如此一来，黔首将再无人从贼矣！百姓皆知王上仁义，只因胡亥****奋而起之。若得闻王上仁政，贼众自当回乡安享田园，何愁天下不定？！何愁百姓不安居乐业！王上仁德，名传千古矣！”范增庆幸自已当初做了正确的选择，心怀大慰，高声赞道。
“皆卿等宵衣旰食恪尽职责，扶苏不敢居功。”扶苏整了整声音，继续道：“民虽已抚，然贼不得不平，有功之臣不可不赏！”
“传令上郡，以王离为上将军，杨端和为中将军，李厷为下将军，楚解为护军都尉，守备长城沿线关隘。令易曜为上郡太守，子渊为北地郡太守。吴芮为右丞相，萧何为治粟内史，着二人即刻领吾家眷，速归咸阳。”
“传令蒙恬，以其为太尉，掌帝国兵事，兼白虎军大将军，速取魏韩之地。督右将军司马疾扼守大河天险，不得使叛军一兵一卒越河北作乱！”
“传令韩信，以其为前将军，兼玄武军大将军；以蒙毅为中尉（九卿之一），兼中将军，攻伐齐楚。”
“传令李信，以其为后将军，兼函谷关上将军，扼守函谷关与敖仓，伺机出兵，配合蒙恬大军平定中原。”
“令章邯为左将军，兼武关上将军，赐封关内侯，暂守武关，等候国府调度。命冯劫为御史大夫，前往武关协助章邯。”扶苏的这道王令，颇有深意，给章邯加官进爵的同时，又令亲信大臣冯劫前往武关，以防有变。章邯若奉王令，则有冯劫制约，若不奉王令，则挥军击之。
“密令英布，以其为郎中令，兼西楚上将军；李左车为内史，兼中将军，辅佐英布，继续潜伏楚地，以待调令。”
“冯去疾迁左丞相，号国丈，赐封安国公；王贲老将军，续领国尉，赐封定国公。”
“范增领太傅，陈平领廷尉，孔刚赐封驷车庶长爵，领青龙军副军团长。”
“胥睿为宗正，夫锐为卫尉，冯罡为将军，无咎为将军……”
“赐青龙军铁卫营为龙卫，秦虎、秦豹、秦熊为龙卫统领。”
“苏角……”
“彭越……”
“吴莚……”
“……”
一道道王令与任命自扶苏口中朗朗而出，众臣皆高呼秦王万岁。天下，皆大欢喜。大秦帝国，在扶苏与一众名臣良将的努力下，必将恢复往昔的荣光。
然而，有一群人，却惆怅了。
当扶苏攻占咸阳，大赦天下的消息传至张楚政权，以陈胜为首的众人惊呆了，他们起事本就是打着勤扶苏、除胡亥的名号，现在真正的扶苏出现了，他们该怎么办？暴君胡亥也死了，他们没有了进攻的目标，怎么办？手下士卒得闻扶苏仁政大赦的惊天好消息，皆产生了厌战情绪，只想着早日归乡，与亲人团聚好好过日子，那他们这些领头的该怎么办？
让陈胜放下高高在上的王权么？让叛军头领们放弃享受日久的名利重归田园么？
陈胜说：“非是吾贪恋王位，而是这秦楚之仇，不共戴天。项燕将军亡灵在上，此仇不可不报矣。”
吴广说：“荥阳就要攻破了！兄弟们快进去抢钱抢粮啊！”
于是，孔子九世孙孔鲋拂袖而去。
会稽。
本欲率军北上的项梁探知咸阳陷落与大公子扶苏当政的消息，犹豫了。身上有着楚人血脉的扶苏大军正盛，自己要去触他的虎须吗？但是，一道道令他怦然心动的书报又不停地传来：
“在洛水战死的任严之父、身为南越主将的任嚣派兵扼守关卡，阻断南越与中原之路。拥兵三十余万，自立为南越王。誓与扶苏不共戴天。”
“云梦泽，有一英雄，名为黥布，占据岳州城与方圆数百里，麾下强将无数，精兵数万，其势不可小觑。”
“刘季，据沛县，四处攻伐，自立为沛公，手下兵马近万。田儋、田荣、田横兄弟，拥旧齐之地，声势浩大，正与韩信率领的秦军战得不可开交。嗯？这个韩信是谁？无名之将却被扶苏委以重任，当不可轻视。”
“陈王与其众数十万正合力攻打秦地，却被蒙恬、李信牢牢地拖在荥阳，进退不得。秦将章邯击败周市大军后，数十万大军驻守武关，随时可攻出关来。咸阳……”
项梁看着手中的情报，眉头紧锁，心潮起伏，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张良与项伯谈笑着走了进来。
如发现了救星般，项梁急步上前拱手问道：“张良先生，观今日天下形势，我军何去何留？还请先生为在下解惑。”
“愿闻将军之志。”张良回礼，正色道。
“某本欲尽起江东之兵，合群雄之力，诛暴秦，复吾大楚雄风，今秦国大盛，如是奈何？”项梁右拳重重的砸在自己左掌上，长声叹息道。
“吾有上、中、下三策供将军决择。”张良羽扇轻摇，淡笑道。
“上策，将军可尽起江东之兵，寻大楚王室后人，拥立之。项氏，楚国名门也，更有楚王在此，登高一呼，楚人当争先呼应，再联合群雄之力与强秦对抗。如此，何愁楚国不复？何愁将军大志不成！”
“中策，将军自立为楚王，合群雄之力，与秦战之。如此，将军可为一方诸侯。只是，此策无民心为根基，秦军来攻，将难以长久，计差一着。”
“下策，将军可引军尽投陈王，与其共御强秦。吾观陈王其人，目光短浅，不能用人，迟早败于扶苏之手，将军前去，乃自寻死路也。但，以将军大才，若能赚得陈王部众，再相机而行，大事尚有可图。”
说完，张良轻啜茗茶，目光一刻不离项梁。
“先生好计！下策，某不屑为之。中策，我项氏乃楚国忠烈，不可违背祖宗英名，窃国而立。某当选上策行之，还望先生倾力相助！”听完张良三策，项梁深深一拜。
“在下当尽力而为。”张良点头微笑道。
张良很看好于江东根深蒂固的项氏，且先不说项氏族人有勇有谋，人人悍不畏死。便是项梁，其人久经沙场，老谋深算，又武勇仁义，颇具成大事的潜质。纵观天下英豪，能与大秦对抗者，也就只有眼前的项梁了。便是不敌大秦，项氏若存定划江而分天下之心，面对江南的无边水陌和重重大山，秦军也是没有丝毫办法的。
在张良的谋划下，项梁派人四处明查暗访，终于一偏僻山塬寻得原楚怀王熊槐之孙——熊心。这位可怜的楚国王室后裔为了躲避秦国抓捕，隐姓埋名在山野间给一富户当了羊倌儿，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饿得面黄肌瘦……习惯了奢靡生活的熊心如何能受得了这种贫瘠流离的生活，得闻项氏来意，当场抱头痛哭，泪如雨下。
遂后，项梁拥立熊心为楚王，与其祖父谥号相同，同为怀王，定都会稽。以期承袭其先祖威望，令楚国旧民不忘亡国之辱，同仇敌忾，共诛强秦。
楚王初立，天下震动。旧楚之人尽皆来归，有旧楚贵族景驹、有名士宋义父子，豪杰共敖、桓楚、余英等争相引军来投，更有南阳义军首领王陵领数千人赶来相助，另有大小义军首领秦嘉、伍徐等等尽皆率人来投。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沛县刘季，领着众兄弟举军来投。一时间，楚国声势大振，拥兵近三十万，战将无数。
张良，干得好，后世的品牌效应在此时便被您老用得出神入化了，扶苏要是知道了，他会很感谢你滴……
至此，天下势力已然清晰地分成五股：秦王扶苏、楚王熊心、南越王任嚣、陈王陈胜、齐国田氏。
扶苏攻占咸阳之后，加上汉中、蜀郡与巴郡等偏远地区，治下人口二千余万，占大秦总人口十之七八。
但是，张良一计，令得扶苏一统天下的愿望，将更为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