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赵高死 胡亥悟
飞驰中的扶苏势若矫龙,一枪刺死正与吴纲缠斗的守将孙觅,对余下守军便不再理会,领着秦氏兄弟与一众雷骑士,往城内猛冲。
主将身死,东门守军再无心恋战,纷纷跪地请降。
令苏角率铁壁军稳固东门后,扶苏与夫锐、无咎、冯罡等将朝皇宫的方向杀奔而去。
数万铁骑在黑夜中疾驰,整座咸阳城都在颤抖,本已被一夜杀戮吓得紧闭门户的人们以为天地将崩,肉跳神惊的相拥成团,用被子紧紧地捂住全身,骨寒毛竖!
大军疾驰中,忽见前方一将率数千人杀奔而来,扶苏正欲策马战之。待冲至近处,视得那将气势稳重,却白须白发,不是老将王贲是谁?急忙止住枪势,勒停战马大喜道:“老将军无恙乎?!”
“哈哈哈,大公子进城了?!老臣无恙,大公子放心!”王贲心怀大慰,高声大笑道。
既遇扶苏大军,王贲掉转人马,两军汇成一股一同杀向了咸阳皇宫。擒贼先擒王,只需擒得胡亥、赵高二人,这场战斗便算是结束了,可免去无谓杀戮。
在冯罡的突袭下,东门破得太过迅速,以至于南、西、北各门守军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城内便已经蹄如雷霆,杀声震天,各门守将心知大势已去,皆仓皇逃走。主将带头逃走,诸般军士更作鸟兽散,顷刻间,南、西、北三门数万大军走得是干干净净。待扶苏大军一路畅通无阻杀至皇宫外,赵高方知咸阳已破,大骇!
赵高成为丞相后,大权独揽,肆意妄为。他为了更为方便的控制二世皇帝胡亥,便一直住在皇宫中。皇宫守将卫尉蔡重,乃赵高贴身亲信,随赵高干过诸多灭绝人寰之事,其知投降亦无生望,只得作困兽之斗,率军死守皇宫。
然,区区皇宫守卫如何抵得住扶苏大军,困兽犹斗,白白送死也。
扶苏势若惊电,人如龙兮马如虎,身后万余道悍勇的黑影紧紧地跟随其后,待冲至皇宫大门,一道道厚重的军阵挡住了大军去路。去势被堵,却不见扶苏稍有减速,冷哼间,一声令下,疾驰于前方的雷骑军士尽数抛出手中长枪,近千支长枪在漆黑的天空中厉啸而过,射入宫门前那重重军阵中。
皇宫守军的制式小盾如何抵挡得住这锋利无比地长枪,随着贯彻云霄的惨嚎响起,阵前立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缺口。长枪透过盾牌与士卒的躯体,继续深深地刺入石板,将中枪的士卒牢牢的钉于地上,形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枪林,将整个军阵一分为二。
扶苏根本不管两边军阵与枪林中哀嚎的士卒,飞马向前,突过枪林直往皇宫内冲去,枪林中受伤的士卒连同众多尸体一起,皆被雷骑踏成了一地齑粉,分不清哪是血,哪是肉……至于那皇宫外剩下的守军,如果他们不知死活,继续顽抗的话,则交给随后跟上来的狼骑与王贲大军解决吧。
从城破到突入皇宫,扶苏仅仅用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闻得皇城里喊杀声四起,赵高知道,他完了。
他彻底绝望了,绝望使人疯狂!
疯狂的赵高带领着数百名亲信死忠在内宫横冲直闯,不分敌我,无论老幼,见人便杀!无数宫女、太监、郎中、卫士皆被杀死,内宫无处不满布残肢断头,惨不忍睹。
诺大一个内宫,整整数千人,片刻间便被赵高斩杀殆尽,处处尸山血海,数百年的大秦皇宫历经着滔天劫难……面对如此毫无人性的屠杀,老天爷似乎也愤怒了,伴随着一道撕裂长空的闪电,天空中一声巨响,倾盆大雨扑面而来。
但是,雨水能冲去满地的鲜血,却洗不净那无边的罪恶。咸阳城在痛哭。
赵高浑身血迹,坐在龙椅上凄厉的尖笑着,笑声穿破雷鸣风雨,直透九霄。
雨,更大了。但却掩不过赵高那厉寒的夜枭声。
赵高本欲纵火****,与这恨之入骨的大秦皇宫一道化为灰烬。可惜,天不如人愿,这突如其来的暴雨阻断了他的计划。
他恨,他恨这皇宫,他恨秦国,他恨这天下,他恨世间所有一切。而今,他更是连老天也恨上了。
即使杀尽世间所有人,也不能消除他心中的仇恨于万一。
积此千古恨,春草不复生。
仇恨迷惑理智,仇恨泯灭人性,仇恨使人疯狂!
以赵高之机智才能,若行善举,必然是天下之福,然而,他却选择了相反的方向。
劝告大家,能放下时且放下,一旦铸成大错,悔之晚矣。人生美善与否,皆在一念之间也。
赵高挥舞长剑疯狂地劈砍着龙椅,直到再也不看见一块完整的木料,方才恨恨地罢休。
随即癫狂的跑到大殿外,迎着狂暴的风雨,仰天厉啸。
秦国灭他家国,屠其宗族,让他成了残缺之身,为奴为卑,尊严尽丧!现在,他做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报复,虽尚有遗憾,但也满足了。环视上下数千年,能将一个强盛之极的帝国破坏成这样的,赵高若称第二,只怕是没有人敢称第一了!
赵高长发挥洒,如痴如癫,现在,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干。
他有他的尊严,决不能落在扶苏手里,赵高仰头望天,任雨水击打在他脸上。慢慢的,赵高将长剑抬高,含在嘴里,眼里竟充满了兴奋的光芒。是的,就要结束了,这噩梦般的人生便到此为止吧!
赵高使出了这辈子以来最大的力气。双手紧握剑刃,长剑从喉咙猛地往下刺去,利剑迅速地穿透了他的五脏内腑,只余剑柄在外。赵高摇晃着,他的眼神逐渐涣散,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在雨水中,他罪恶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暴雨继续下着,一切仇恨,都随着他的死去而烟消云散;一切罪孽,在他身后也只余千年骂名。反正,他已经看不见,听不着。一切,都再与他无关。
赵高恶贯满盈,对自己也以极其残忍的方式自杀,一死了之。
然而,那个名义上的皇帝——胡亥。他还活着,以一种极其卑微的方式活着。
他躲在床榻下,浑身如堕冰窟地颤抖,他希望任何人都找不到他。如果可以,他只想一辈子都能这样躲下去。他不愿意面对眼前的一切,更不愿意面对他曾经肆意滥杀的兄长们。
然而,他的理想与现实相差实在太远了,一直如此,从来如此。这次,亦是如此。
整座咸阳城与皇宫,早已被青龙军占领,九公子胥睿也随军一起到了宫中。待鲜血被雨水冲洗一净后,暴雨,渐来渐小。
扶苏与夫锐、无咎、胥睿数人浑身湿漉漉的,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血水,四人一脸冰冷,仗剑走入了胡亥寝宫。
寝宫内一片狼藉,空无一人,不过却有半截皇袍从床底下露了出来,扶苏、胥睿脸上瞬间变色,夫锐与无咎则骤然大怒。
夫锐断然大吼:“胡亥,你给我滚出来!”
“身为大秦皇帝,竟藏匿于榻底,祖宗在上,你如何对得起这皇帝身份!?耻辱!真乃耻辱!气煞我也!”无咎怒气冲天!仗剑上前,一把将胡亥从榻底拖了出来,就欲一剑斩之。
“兄长饶命!都是赵高与李斯的主意,不怪我啊!”胡亥瘫软于地,大哭道。
“哼!滥杀兄弟与大臣也是他们的主意吗?!可速死!”夫锐一脚将胡亥踹翻在地,吼道。
扶苏一言不发,面色铁青地看着胡亥,“哐啷”一声将长剑掷于地上,喝道:“尔乃大秦皇室之耻辱,岂可苟活于世?自行了断吧!”
“兄长,我……我不想死啊,看在兄弟情份上,可否饶我一命,愿为一福家翁可矣……”胡亥跪在地上痛泣祈求道。
“哈哈哈,往日你可有看在兄弟情份上,饶兄长姐妹们一条性命!?”夫锐满面愤怒,仰天悲呼道。
胥睿双手背负,一言不发,精光内敛的眼神中亦蕴含着掩饰不住的杀意。
“汝毒杀父皇,逆谋篡位!严刑苛法,重税重赋!肆征劳役,滥杀无辜!荒淫奢靡,不理政事!所犯恶罪,罄竹难书!导致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民不聊生!你自己说说,不杀你,何以平民愤?不杀你,何以安天下?不杀你,如何对得起大秦无数先王的殚精竭虑?如何对得起奋战于微弱的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父皇这史无仅有的丰功伟绩?”扶苏双手背负,神色凛然道。
“啊……”胡亥语塞。
恐怕胡亥自己都还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对朝政影响是有多糟,他为帝的这段时间,天下究竟被他搞得如何乌烟瘴气。其实,他一直都只是一个被赵高巧言蒙蔽的孩子,一个单纯的、爱玩的、害怕不能再玩下去的孩子而已。
这个孩子,在经历了赵高夺政,在听闻扶苏当头棒喝之后,现在,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胡亥止住哭泣,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依恋的看了看扶苏兄弟几人……将皇袍从身上褪下,轻轻地抚摸着,认真的叠得整整齐齐,工整地放在一方桌案上。随后,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剑,望着寒光冷冽的剑锋,眼中充满了对生的希望……然而,他知道,自己必须死。作为皇帝,他必须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负责,为天下苍生负责,而目前,他唯一能付出的,仅仅就这条生命而已。
“兄长们,诸日之事,还请原谅则个。”胡亥深深地对胥睿、夫锐、无咎三人施了一礼,诚恳的请求道。
“可速死,黄泉之下,且看你有何面目见先皇与列祖列宗。”胥睿实在不想再看到胡亥那副嘴脸,厌恶道。
夫锐与无咎干脆将头别过一侧,不与胡亥对视,是否接受他的道歉,那也就二人自己知晓了。
胡亥又转身行至扶苏身前,下跪道:“兄长,愚弟这就去了,今日大错,还请兄长代为弥补。”
“唉……”扶苏看着眼前这个死到临头方才醒悟的弟弟,只得无言叹息。
若胡亥未曾铸下滔天大错,留他一命,又有何防……现在,扶苏也帮不了他。
鲜血激洒间,胡亥脑袋歪向了一边,身子瘫了下去。
就这样,胡亥结束了他玩笑的一生。
胡亥若能早日醒悟,在名相李斯的辅佐下,成为一代明君也未尝没有可能。但若至死方才醒悟,那便什么都晚了。只是醒悟的时间差去毫厘,而结果,却是相去万里。
人之一生,应多自省,自省方得自视,自视方不会自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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