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渔翁得利(下)
卢世榷、赵继鼎醒悟过来，急忙给士绅们分派了任务，让他们巡防守城。士绅们各率家丁来到城中要地，说了击毙阎杰、吴征文之事。城内大顺军官兵本来就是明军，听到事变的消息后，立即改旗易帜，拥护士绅，城内倒没激起内乱。
次日，李韫玉登门求见卢世榷、赵继鼎、程先贞，正色道：“以区区数百人抵抗流寇十万大军，各位大人以为胜负如何？”赵继鼎道：“若流寇大军至，德州城立时变为齑粉！”
程先贞道：“赵大人放心，附近州县将会闻风而动，群起响应，从而使流寇顾此失彼，则德州城自然平安无事。”李韫玉冷笑道：“若是群龙无首，必然会被流寇各个击破。”
卢世榷道：“我正忧心此事，李先生有何应对良策？”李韫玉道：“当下急需寻找明朝皇室，以其号令天下，必然能调度各派义军，共抗流寇。”卢世榷、赵继鼎深以为然，程先贞却愁道：“大明封藩在山东的皇室死逃尽绝，找不到可以拥立之人，这可如何是好？”李韫玉献计道：“香河知县朱师锨乃皇室后裔，今逃难至德州城，可以他为号召。”
卢世榷、赵继鼎、程先贞大喜，即与李韫玉登门拜访朱师锨，让他假称“济王”，与士绅们奉他为起义军首领，管理德州军政事务。朱师锨深感李韫玉拥立之恩，封他为军师，并让他作《讨逆檄文》布告天下。
德州城民众树旗起义，打出“擒贼复明，匡扶明室”的旗号。起义军将士身着白衣素服，声称为崇祯帝服丧报仇。对大顺朝不满的原明官员和豪绅，以及想趁火打劫的各种势力，皆闻风而动，起义浪潮似波涛般汹涌，很快席卷到附近州县。一日之内，临邑、禹城、陵县等七县起义响应。紧接着济南、东昌、青州等地，共有四十三个府、州、县亦起义响应。
各路起义军尊朱师锨为盟主，共同接受其统领。可朱师锨徒有虚名，不会管理军队，又无驭人之能，却又装模作样地发号施令，令人莫名其妙，而又啼笑皆非。一些起义军首领便看不起他，不遵从号令，自行其是。还有些义军首领故意出难题，让他当众出丑难堪。朱师锨万般无奈，只好亲临李韫玉宅第，请求道：“本王想请先生出马，总理各地军务。”
李韫玉假意推辞，说道：“臣才疏学浅，不敢当此大任。”朱师锨道：“先生文才飞扬，气势慑人，各地见檄而起，号召力非同一般，总理军务之事非先生莫属。”再三求之，李韫玉方才答应。朱师锨执李韫玉之手，兴奋地说道：“卿真本王之子房也！”
李韫玉接过兵权之后，立即召集清茶门教的骨干，布置道：“你们迅速分赴各地，发动教众控制各地起义军，逐渐使其为我教所用。若有与我教对抗者，当设计杀之。”接着带领十多个徒弟发号施令，通过清茶门教严密的网络，把大量亲信安插到起义军中，意图窃取起义军的领导权。
在清茶门教教众的帮助下，李韫玉发出的号令，很快在各地得到执行。朱师锨心下甚喜，把大小事务皆交给李韫玉管理，自己乐得逍遥自在。士绅们见李韫玉号令各州县，义军莫敢不从，认为他才能卓著，堪当大任，对其恭敬有加。
李韫玉本就恃才傲物，当了军师之后，又大权在握，遂自高自大，独断专行。接下来便以起义军老大自居，目中无人，对各地起义军首领呼来唤去，颐指气使。德州士绅有事求见，李韫玉或置之不理，或傲慢训斥，全忘了众人提携之恩。而李韫玉的徒弟们骤然富贵，肆意妄为，仗势欺人，惹的起义军首领们暗暗不平。清茶门教徒遍布各地，见到本教掌控局面，无不欢呼雀跃，竟以为夺得天下指日可待。
五月初三日，程先贞在府里与士绅们谈论时局，众人皆对李韫玉不满，有的人气得破口大骂。正说得起劲，李浃面色悲伤地走进来，说道：“程大人，何振先遇害了！”
程先贞惊问道：“他不是早就往回走了吗？”李浃道：“德州起义的消息传到兖州后，郭升勃然大怒，立即派兵追杀何振先。何振先不知道德州已经提前起义，没有隐藏行踪，行至高唐州时，被郭升派来的追兵杀害。”众人听罢，皆感到痛惜。
过不多时，李涛面带喜色地走进客厅，大声说道：“四月二十九日，李自成在北京武英殿称帝，怒杀吴三桂全家，当夜二更纵火宫中，次日分山西、河南两路向西安撤退。”士绅们击掌相庆。
程先贞叹道：“德州起义的消息传到北京后，人心浮动，谣言满天飞，各种势力蠢蠢欲动，大顺军已无法控制局面。在外有强敌追来，内有反抗势力的情况下，李自成放弃北京确是明智之举。”
李涛道：“大顺军就是流寇，撤退时还忘不了烧杀抢掠。听说激起了民愤，大顺军没有来得及撤退的士兵二千余人，悉为百姓袭杀。”
程先贞正色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大顺军初入京城之时，民众寄予厚望，纷纷张灯结彩，夹道欢迎。入城后却军纪败坏，当然引起民众的强烈反感，必欲杀之而后快。”
卢世榷问道：“现时何人在北京主持事务？”李涛道：“听说吴三桂打败了大顺军，夺回了太子朱慈烺，将奉太子来北京即位。”众士绅们欢欣鼓舞，立即派使者奉表至北京。
五日过后，使者返回来，向士绅们报告道：“吴三桂并没进入北京，而是随摄政王多尔衮的亲兄弟多铎、阿济格追击大顺军。听说李自成怕十八子坐天下的谶语应在李岩身上，诛杀了李岩，致使人心尽散，不得不率主力撤往西安。各地民众蜂拥而起，到处袭击大顺军。大同总兵姜瓖发动叛乱，投降了清虏。”
赵继鼎问道：“清虏进入北京了吗？”使者说道：“清虏摄政王多尔衮率军进京，宣布大清国定都北京。又下令为崇祯帝服丧三日，以帝礼具葬。还声称只要有人归顺清朝，就能官复原职，甚至能加官晋爵。凡属被大顺军夺去的田产，一律归还原主。”
卢世榷惊道：“清虏此举是为收买人心。”使者道：“原明官员和士绅们大多投靠清虏，北京城里政局稳定。”说罢，取出清廷发布的告示。士绅们传看后，皆是忧心不已。
程先贞急切地说道：“清虏野心勃勃，必然不满足于占领北京，不久就要南下。德州距离北京甚近，是阻挡其南进的要地。而义军力量薄弱，恐怕抵挡不住清虏的进攻。”
卢世榷叹气道：“前门驱狼，后门进虎。赶走了流寇，却又来了清虏。鞑子五次入塞，山东民众深受其害。”赵继鼎道：“大顺若是以仁义治天下，亦不至于失去民心。汉人当政总比满人好，起码我们不用当包衣奴才。”
卢世榷心烦意乱，喃喃自语道：“难道我们发动德州起义错了吗？”赵继鼎点头道：“若有大顺军在北京挡着，清虏便到不了德州。”卢世榷叹气道：“如此说来，德州起义是在帮清虏。”
程先贞惊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二位大人切不可有这些想法！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还是要想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