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长途奔袭（下）

次日，天刚蒙蒙亮，大军便拔营前进。陈坦公率先锋队伍一路疾行，黄昏时来到钟山。只见山势险峻，蜿蜒如龙，林木繁茂，青翠欲滴，确是一个藏兵的好地方。找到议定的会合地点灵谷寺后，陈坦公令士兵们下马歇息，又派出斥候出去侦查，静等大军的到来。

过了一柱香时分，斥候领来一个和尚，正是负责联络之人。大军到来后，陈坦公领和尚拜见卢象观。和尚道：“卢大人，城内义士已做好准备，三更时打开太平门，举火为号，迎接大军入城。”卢象观又问了详情，关切地说道：“大师辛苦了！烦请回去通知城里弟兄，我军准时攻城。”和尚痛快地答应了，急匆匆地离开。

待将士们吃完饭后，卢象观即下令骑兵摘下马铃，用麻布包上马蹄，悄悄向南京城进发。天空中月朗星稀，照得景致清清楚楚。卢象观皱起眉头，对陈坦公说道：“如此天气，我军动向极易暴露，难以做到隐蔽接敌。”陈坦公道：“清虏亦可能麻痹大意，我军到时随机应变即可。”

行近南京城时，忽然吹来一阵风，天空飘过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天色变得暗淡下来。朱盛沥喜道：“真乃天助也！”卢象观道：“此皆主公之福，我亲领大军进城，主公领兵在外接应。”朱盛沥抽出宝剑，激动地说道：“卢大人，孤也随大军进城杀清虏。”卢象观劝说不住，只得重新进行了安排，率大军来到太平门外，等待信号。

义军并不知道，此时的南京城暗藏杀气。原来，洪承畴就任江南总督之初，各处州县处处告急，江南乡镇县城大多被义军控制。洪承畴具有丰富的镇压农民起义经验，并不以此为虑，镇定自若地调兵遣将，稳扎稳打，收复了一些县城，消灭了多股义军。正当他踌躇满志，准备再派兵攻打江阴等誓不投降之地时，一个和尚到其府中报告了义军攻打南京之事。洪承畴顿时惊出一头冷汗，急忙紧闭城门，大肆捕杀朱君兆等义军内应，另命和尚出城伪告进军日期。然后暗中布设伏兵，严阵以待，准备将义军一网打尽。

三更时，太平门打开，有人举着火把，发出了进城信号。卢象观大喜，率领骑兵抢先冲入城内。葛明随后冲了进来，追上卢象观，问道：“卢大人，怎么见不到举火之人？亦没有看到朱君兆领军接应？”卢象观道：“既入得城来，我军就去诛杀汉奸洪承畴。”抽出大刀，率军向总督府杀去。

一声炮响，城墙上灯火齐明，清兵们乱箭射下。义军将士们躲闪不及，一百多人中箭倒地。卢象观拨开羽箭，慌忙领军向城里冲去。不料，清军骑兵突然杀出，冲入义军队伍中。义军忽然受到袭击，猝不及防，损失惨重，阵脚登时大乱。

卢象观见事不可为，只好率军拼死杀出重围，撤出城外。刚出城门，清军城外另两路伏兵又杀到，纵横驰骋，恣意砍削。义军死伤累累，甚是被动。陈坦公、葛明带领骑兵迎战，掩护大军且战且退。朱盛沥见败局已定，便藏匿在钟山水洞中，得以逃脱。义军一直退到溧阳，方才不见清军追赶，查点人马，折损过半，精锐尽丧。

义军行至张渚时，得知宜兴城已被清军占领。卢象观立即就地驻扎下来，收拢周围乡勇，准备粮草物资，整顿队伍，拥兵又达数万之众。探知宜兴城防守空虚，卢象观便点齐人马，准备攻打宜兴城。他亲率前队先行，让陈坦公率领大军随后。

行了三十多里路后，到了城外一处村镇，卢象观派探马侦探敌情。半个时辰后，探马回来报告说城上并没有守军，亦没有竖起旗帜，而城门却大开。卢象观召集部将商议，问道：“难道清虏要用空城计吗？”有位将领劝道：“卢大人还需小心谨慎，不要中了清虏埋伏。”卢象观点头道：“先安排两人到城里探查一番。”两名义军士兵进城后，转了一圈，只见家家户户关着门，街道上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人。

二人没有再细细探查，匆忙返回，禀报城内无兵。卢象观闻言大喜，不及等待大军到来，亲率三十骑疾驰入城。忽然一声梆子响，城头旗幡竖起，清军乱箭射下。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大地为之震动，大队清兵呐喊着从城外冲入。卢象观见中计，无法出城，急忙带领士兵们转战城里，被围困于一条小巷内。

却说陈坦公率大军来到村镇时，见到卢象观留下的义军，急忙向领军将领问道：“卢大人现在何处？”将领答道：“适才探知城中无兵，卢大人已率骑兵先进城了。”陈坦公大惊道：“卢大人身为主将，怎能如此轻率？”急忙挑选精骑三百赴援。

义军将士突破清军的包围，冲入城内小巷中。只见卢象观面颊中了两箭，血流满面，犹在徒步挥刀拼杀，身边将士所剩无几。陈坦公挥动大刀，葛明挺起铁棍，带领义军士兵奋勇杀退清军。

陈坦公把坐骑让给卢象观，对葛明说道：“请葛兄弟赶快保护卢大人出城！”他自己率众断后，夺得清兵一匹战马，急急退出城外。清军大队人马追出，疯狂杀向义军。

到达城外村镇时，陈坦公让义军士兵列阵桥后，他却横刀立马桥上。清军派兵上前交战，陈坦公连杀七人。清军见冲不过桥，由他处处填河而过，击溃义军。陈坦公被清军包围，力战身死。清军随后直捣卢氏故居，杀死卢象观的亲属四十五人。卢氏族人为避祸，密谋向清军告密。卢象观听闻后，率领残部三百人退入太湖，与葛麟、王其升的义军合兵，居于长兴。

葛麟曾授中书舍人，虽是举人出身，可是精通武艺。弘光帝即位后，他多次上书揭露马士英、阮大铖奸佞行为，受到打击和排斥，后与郑鸿逵协守镇江。清军攻占镇江后，葛麟随水军退到海上，辅佐过吴志葵抗清。

葛明听了葛麟的经历后，忙向他打听戚玉的下落。葛麟道：“我当时率水军救援扬州，城破后正要返航时，见到一个小道士跳到船上，庄子固将军亦在城墙上高喊关照。小道士名叫戚玉，在船上哭得嗓子都哑了。前些时日，吴职方也曾向我打听过她。”

“戚玉到哪里去了呢？”葛明心跳加快，颤声问道。葛麟道：“我们到了镇江后，戚玉就离开水军，不知道去往何处？”葛明略有些放心，又追问葛麟细节。

在长兴的两日，葛明发现义军内部拉帮结派，矛盾重重。王其升以其兵多，不将卢象观放在眼中。且他为人贪婪，时常派兵抢掠百姓，与土匪水寇无异。葛明见这股义军已然变质，成不了大事，因而决定离开长兴，到长江沿岸城镇找寻戚玉。卢象观挽留不住，赠了盘缠干粮，并派人驾船送他到无锡。

登上湖岸后，葛明换上道士服装，把铁棍藏在竹筒中，沿着乡间小路向北行去。走了三个多时辰，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座桥前。葛明正要过桥，忽然听到对面传来喊杀声。

过不多时，十多个乡民跑到桥头，后面有三十多个清兵追杀。乡民们停了下来，奋勇抵抗清兵，掩护一位年过六十的老者过桥。老者没有剃发，仍然穿着明朝衣冠。两个清兵冲破乡民们的阻挡，举刀紧追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