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身世飘萍（下）

一个汉子打开门，问道：“你有何事？”年轻人拱手道：“我和孙员外交情深厚，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今晚特来拜访。”汉子道：“员外正在书房读书，我这就领你过去。”随即请年轻人进入院内，关上了大门。

过了一顿饭时间，院门打开，五个汉子走了出来，牵着一匹马，驮着两个大麻袋，沿着一条小路向西走去。葛明让一个士兵留下来监视，带上其他人悄悄跟上。行约五六里路，前方出现一片树林。葛明留下五个士兵跟踪，他却率领四个士兵快速穿过树林，绕到前头，手持武器迎上前来。那六人见前方有人阻拦，迅速拔出钢刀。

葛明大声喝道：“留下财物，饶尔等不死！”对方有一领头之人耍了个刀花，喝道：“真他妈大胆，竟敢太岁头上动土，爷爷手中的钢刀可不是吃干饭的。”葛明没搭理他，如同闪电般冲上前，铁棍挥出，打飞钢刀，用前端短剑直指领头那人的眼睛。其他人见状，挥刀就要上前帮忙。义军士兵们前后夹击，不多时就制服这五人。

领头之人大叫道：“你们这伙贼寇听着，我们可是刘知县手下，识相的快些滚开，要不然办你们造反之罪，来个满门抄斩！”葛明一脚将他踢倒，喝道：“我们是太湖义军，特来杀你们这些汉奸。”这五人听罢，顿时吓得呆若木鸡。

两个士兵上前解开麻袋，发现里面绑着两人，嘴里塞着布团。葛明看了这两人的脸，不觉大吃一惊，只见一人是赵学武，另一人却是夏完淳，急忙亲自动手松开绑绳，取出二人嘴里的布条。赵学武抖了抖手腕，上前踢打那六人，骂道：“这些清狗藏在孙员外宅院，捉拿前来联系的义军兄弟。”

夏完淳施礼道：“多谢葛大哥相救，你去救援鲁王还顺利吗？”葛明点头道：“鲁王已到了舟山，有定西侯率军保护，甚是安全。”接着问道：“完淳兄弟，你为何到了此处？”夏完淳道：“说来话长，我们先审问这些清狗！”

赵学武用刀柄敲着这些人的脑袋，喝斥道：“若不老实交待，我用刀取了你们的狗命！”这些人吓得不住磕头，那领头之人哀求道：“好汉饶命！刘肃之这狗官得知此处是义军联络点，抓走了孙璋、孙钜父子，让我们藏在院内守株待兔，捉拿前来联络的义军将士。”

“你们都捉了那些人？”葛明喝问道。这人道：“我们今日才过来，只拿住两位好汉，为避免夜长梦多，就连夜向城里送去。”葛明再问道：“你们在宅子里还有多少人？”这人道：“有六人，他们都是一直呆在宅子里。”又审问片刻，这些人亦没有讲出太多的事。

“葛大哥，不能再让宅院成为义军兄弟的陷阱了。”夏完淳着急道。葛明点头道：“兄弟们，咱们回去烧了宅院。”刘泰征问道：“这五个汉奸如何处理？”赵学武道：“带着甚是麻烦，放了又有危险，不若都杀了！”葛明知道此时不能犹豫，一挥手，义军士兵们杀死了五人。

趁众人清理现场之机，夏完淳低声道：“葛大哥，太湖义军发生了大变故。”葛明惊道：“是何变故？”夏完淳道：“上次为配合黄宗羲大人渡海西征，吴大人亲自领兵作战。可是各路义军闻听清虏渡过钱塘江后，纷纷溃逃。我军孤军奋战，伤亡惨重，只好撤入太湖。不几日，大奸臣马士英突然孤身来到太湖，言道家丁财物损失殆尽，投靠吴大人抗清。”葛明气愤地说道：“马士英就是个搅屎的棍子，他来了就要坏事。”

夏完淳道：“义军首领大多不同意接纳马士英，可是吴大人却被马士英的哭诉感动，又见他口若悬河，竟然将他视为知已。此时，鲁王大军新败，各地义军多被清虏消灭，太湖义军也屡遭败绩，形势愈加严峻。吴大人因而极力想打一场胜仗，重拾义军信心。正好嘉善知县刘肃之对清廷不满，周瑞致书策反。刘肃之回书答应反正，并邀请吴大人、周瑞等头领去嘉善城内赴宴。吴大人求胜心切，不顾众将苦劝，决定亲往赴宴。临行前，吴大人请姜先生算命。姜先生让吴大人抽了一签，说了一首诗。众人不解其意，请教姜先生，他却说天机不可泄露。吴大人认为是上上签，遂去赴宴。我亦离开太湖，到嘉善县陶庄水月庵去探望老师，讲了吴大人赴宴前后经过，特别是姜先生说的诗，老师听后大叫不妙。”

葛明道：“我去救援鲁王，姜叔叔亦说了首诗，我现时才觉得有些道理，不知他给吴大人算命的是何诗？”夏完淳道：“手持一木鱼，沿街去化缘，不见徐公来，却遇一鸟去。”葛明摇头道：“我亦想不出来，不知陈大人以其为何意？”

夏完淳道：“这首诗的关键在于‘徐公’二字。秦朝末年，陈胜吴广起事，天下群雄并起。陈胜命武臣攻打赵地，连下十城，但以范阳县令徐公为首的赵地秦吏都没有投降。后来名士蒯通游说徐公投降武臣，又去说服武臣接受徐公投降。此事被武臣传檄千里，燕、赵的秦吏闻知，三十余城跟风不战而降。”

“陈大人把刘肃之比作徐公，按诗的意思是指刘肃之不会来赴宴。”葛明惊问道。夏完淳点头道：“老师认为这是刘肃之设的圈套，让我赶快通知吴大人。我见事情紧急，就连夜来到城东孙氏宅院的联络点，进屋后就被人捉住。”葛明道：“宅子里还剩六人，咱们快去抓住他们问清详情，然后烧毁宅子，以免再有义军兄弟落入敌手。”急忙带领众人返回。

来到孙家宅院池塘前的芦苇后，在此监视的义军士兵道：“宅院里再也没有人出入。”葛明带领士兵们来到后院位置，翻墙进入院内，将正在睡觉的六人抓了起来。审问后，众人皆大惊。原来五日前，吴昜留周瑞等人守寨，自与部将陈槐等人来到嘉善，先到城东与孙璋、孙钜合会，商议刘肃之反正之事。其实刘肃之反正是他故意散布的假消息，其目的是想诱捕吴昜等义军首领。吴昜与众人在孙家宅院饮酒的消息，却被刘肃之的细作探知。刘肃之听完细作的报告后，即派副将张国勋率清军突然袭击。吴昜等人未加防备，措手不及，全部被俘，押往城中大牢中。途中，孙璋、孙钜父子投河而死。刘肃之为人极其狡猾，对外保密此事，派人潜伏在孙家宅院，抓捕前来联络的义军将士。

葛明问清详情后，下令处死了抓住的六人，并放火烧了孙家宅院，带领士兵们迅速撤退，返回太湖义军水寨。夏完淳见太湖义军大势已去，各位首领争论不休，便隐居在乡间，秘密联络嘉善义军抗清。知县刘肃之闻讯后，害怕太湖义军劫狱救人，急忙派兵押送吴昜等人到杭州城，并将此消息散布出去。

却说太湖义军首领周瑞得知此消息后，联络吕宣忠等义军半路劫夺吴昜，结果被清军设伏击败。义军伤亡惨重，周瑞、吕宣忠等人被俘，坚决不肯投降，亦被解押到杭州。大清浙闽总督张存仁百般劝诱，吴昜、周瑞、吕宣忠等人不为所动，在杭州草桥门外慷慨就义。临刑前，吴昜写下绝命词：

“落魄少年场，说霸论王，金鞭玉辔拂垂杨。剑客屠沽连骑去，唤取红妆。歌笑酒炉旁，筑击高阳，弯弓醉里射天狼。瞥眼神州何处在，半枕黄粱。

成败论英雄，史笔朦胧，与吴霸越事匆匆。尽墨凌烟能几个，人虎人龙。双弓酒杯中，身世萍逢，半窗斜月透西风。梦里邯郸还说梦，蓦地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