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开门揖盗
丁晓武皱了皱眉:“你所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是我总觉得,大敌当前,不思团结退敌,却勾心斗角算计自己人,实在不是取胜之道。”
陈妙芸凑上前,双手握着椅子扶手,冷然道:“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更是败亡之道。”
第二日天刚破晓,晋军已在城墙上严阵以待,但对面的燕军却迟迟未动。众人等到将近正午,仍不见对面十几里外的敌军营帐中有何动静。大伙十分纳闷,刘牢之不耐道:“这帮龟儿子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昨日被咱打怕了,连夜卷铺盖逃了,留下一座空营故布疑阵?”
他话音刚落,忽听城下传来一片悠远绵长的号角声,响彻云霄,随后便远远望见那片模糊的敌军营地中冒出一条黑线,越变越粗,渐渐形成一大片浓厚的乌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那乌云渐离渐近,众人耳边也跟着隐约传来一阵阵哭喊声,顺着风在城头上来回缭绕,仿佛鬼哭神嚎,听得人阵阵揪心。直到此时,大家才看清跑来的竟是一群群手无寸铁、衣衫褴褛的老百姓,看装扮全是附近的住户人家。人群中有壮年男子,也有老弱妇孺,一个个哭哭啼啼,楚楚可怜。他们身后,跟着身骑快马,穷凶极恶的鲜卑武士,手中拿着皮鞭,像赶羊一样把老百姓驱赶着滚滚向前,谁要是跑慢了,便一通皮鞭将其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眼见潮水般的人群汹涌扑向了城墙,晋军一个个都惊呆了,心中六神无主,也全然忘记了做任何阻止。刘牢之在城头上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冲着身边的兵士虎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放箭阻止他们。若任由其涌上,城墙就要被冲塌了。”
士兵们还是没有动,刘牢之急得狂呼乱叫,旁边匡孝却无奈地摇头道:“刘兄弟别叫了,此城中的士兵都是从附近村镇招募来的,城下这些老百姓都跟他们沾亲带故,弟兄们岂会杀害自己的亲人?你说破天他们也不会动手。”
片刻之间,老百姓已经跑到了城墙边,一个个跪在城下哀嚎呼喊,请求城上士兵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去。匡孝见状,心念电闪,慌忙带着自己的亲兵赶紧下城楼把好四面城门,防止那些心软的士兵开城延敌。
匡孝的担心不是多余,只见下面有不少士兵正在清理城门前的巨石。先前因为担心敌人破城,匡孝已下令用大石块将所有城门堵死,亏得多做了这一步,才不至于让城门被自己人洞开。
“停!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匡孝冲着那些士兵怒吼道:“那些鲜卑鞑子就混在百姓中间,你们开城门正好把他们也放进来。现在燕军要利用那些百姓,暂时不会杀他们,但是城破之后,玉石俱焚,到时候别说救不了你们的亲人,连你们自己也将性命难保。”
人群中响起不满的嘘声,一个不服气的声音高叫道:“匡大人,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您的亲人不在其中,我们都是有家有口,谁没有父母爹妈,咱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鞑子兵虐待杀害吗?”
这边城门口在争执不下,城墙上也是乱作一团。果然如匡孝所说,城外百姓中混着不少鲜卑奸细。只见人群当中,有一个个平民打扮的人拿着铁锹,在城墙根下不停挖掘,客串起了施工拆迁队。这夯土堆成的城墙再怎么厚实,毕竟也是支撑在地基之上的,哪里经不住对方这么折腾?时间一长,必然会开裂失稳,倾斜坍塌,而城墙屏障一去,晋军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陈妙芸风风火火地跑进府衙,却看到丁晓武正反复观摩着一张牛皮上绘的图画,看得津津有味。陈妙芸一见,顿时气不打一处出,上期劈手夺下牛皮,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珠,恼怒地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十万火急啊。命都要没了,你还有闲心在这儿研究图画?吃饱了没事干是怎么着?”
丁晓武有些委屈地耸了耸肩:“我刚才看的是海陵城的平面地图,又不是在磨洋工,至于急成这样吗?陈姑娘,不是我说你,我现在越发觉得你像我以前的中学班主任,时时像防贼一样盯着人家的一举一动,严格的近乎变态,再这样下去我真要被折腾成精神病了。”
陈妙芸气得一张粉脸都变绿了:“眼下城破在即,我能不急吗?我没空..”
她话未说完,丁晓武便打断道:“不必说了,外面的情况我都了解。袁真和他的两千部属在哪?”
“你还有闲心问他?”陈妙芸撇了撇嘴,但还是实话说道:“他和手下人依然当看客,正在校场逍遥地歇息呢。”
“哦。”丁晓武答应一声,转头对身后侍立的勤务兵康伢子道:“伢子,你马上把咱的嫡系,那一百五十名弟兄召集起来,跟我一道去校场见袁真大人。”
“喂,丁晓武。”陈妙芸插口道:“我觉得你应该把那一百多名亲兵组成督战队,立刻上城楼去维持秩序。”
“督战?监督谁?维持什么秩序?”
陈妙芸顿足道:“丁晓武,你是真傻还是装蒜?匡孝的手下大部分都和城外百姓有亲,他们要开城门接入亲人,眼下和匡孝的亲兵正在对峙,眼看哗变在即。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你应该当机立断,让手下亲兵斩杀几个带头挑事的,所谓杀鸡儆猴,逼着士兵们立即对城外展开攻击,不管是鲜卑人还是老百姓,一律格杀勿论,如此才能稳住局势。”
丁晓武摇头道:“我们死守海陵一隅,目的就是保护一方水土一方百姓,如果我下令射杀城外的无辜黎民,那不必燕军攻城,城内的士兵立刻就会倒戈相向。所以,你的方法行不通,现在要转危为安,还得听我的。”
陈妙芸不服气,正要反唇相讥,却见丁晓武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面对着自己,语重心长道:“相信我一回好吗?我一定能化险为夷。”
“是,我相信你。我听你的。”看着对方那自信而深沉的眼神,陈妙芸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暖意,一种依靠,仿佛心有灵犀,不知不觉便相信了对方。
丁晓武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出了府衙大门,翻身上马,带着康伢子招来的一百多名亲兵护卫,向校场飞奔而去。
瞬息之间,丁晓武已经来到了校场之外,袁真闻讯后,连忙跑出迎接。
丁晓武刚过辕门,大群的士兵便呼啦一下围了上来。袁真和部下们一齐躬身下拜,兵器撞得“嘡嘡”响,震耳欲聋。丁晓武看得分明,对方名为行礼,实际是在给自己立下马威。
“丁大人,战事吃紧,急火攻心。大人却在此刻来我部巡视,不知有何见教?”袁真一边问着,一边偷偷察言观色。
丁晓武看了看他,脸上不愠不火:“袁大人,昨夜我抓住了一个奸细,审问下来,发现此人满口胡诌,牵扯甚广。因兹事体大,本官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把他押到您这来,请帮忙定夺。”
说着,他回头把手一挥,宣叫道:“带上来吧。”
两名亲兵押着一个面色灰败的家伙走上前来,袁真抬眼一看,发现竟是自己的亲信田兴,脸色顿时开始阴晴不定。
“昨晚本官连夜不休,秉烛夜审,这个奸细却满口胡言,竟然诬蔑袁大人,说自己是你所派遣,向城外的燕军魁酋慕容评提宣输诚投降之事。本官自然不信,这必定是燕军所使的反间计,所以特将此人带到大人这里,请你亲手处置这奸佞细作。”
袁真将目光移向那个被绑着的亲信,一双眸子却是游移不定。那亲信抬头向主人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显然已经默认了刚才丁晓武的说法。
这些表情互动自然逃不过丁晓武的犀利的目光。他看着袁真慨然道:“这个奸细挑拨离间,竟然恶语伤人,污蔑诽谤袁大人,真是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提士气,正纲纪..”
“好了,丁大人不必指桑骂槐。”袁真一锤定音道,“此人是我派去找鲜卑人的,本官一人做事一人当,出了事不会让部下为我顶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