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酒不醉人
朝云宫外,**依旧,只可惜物是人非。
燕孤云还在高台下无力地四处叫喊,口中喃喃,那是苦寻不得的无奈:“神女姐姐!神女姐姐!”
四下无人,唯有回音不断。
“神女姐姐!神女姐姐!”
月碧儿看了朝云宫,明白了此处是何所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巫山神女!”
岳如菲听闻心有所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燕公子怎会认识传说中的神女?”
虽有诸多疑惑,但见燕孤云伤心失望的状态,她心里也不好受。上前本想劝慰一番,燕孤云却只是坐在高台上头靠着膝一动不动。只有无言的风撩拨他的发鬓。
岳如菲本想说点什么,月碧儿却拦了她,摇头示意让他一人静静。
朝云宫内,朱红柱子之后,一人目露凶光,咬牙忽而施法。
在燕孤云头顶上方,道道天雷汇聚,紫电惊雷。
月碧儿大喝一声:“什么人?”
那人出手,天雷降下。
高台之上雷云滚滚,正要降下,然而高台上随即风起云涌,一道雪白屏障升起,将天雷隔住。
燕孤云惊讶之余,抬头望去那阵风云化出熟悉模样,披帛绕身,秀发柔波。
“神女姐姐!”
他扑了过去,小时候那般抱住她,然而双手所到**散,根本就抱不了。只是风云变幻,只是镜花水月。然而那精致脸庞分明就是她,愧疚之人。
“不必悲伤,小鬼!”
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神女开口。
“神女姐姐!你…真的是?”
“现在你眼前所见只是我的一抹残念,当日种种已去,不过虚空大梦,不必悲伤。我因天帝之令禁足巫山,既已违反禁令自当受此灾劫。”
柱子后的人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泪流满面的小莲。
“神女!为何要那么傻!为何要为了小鬼甘愿如此!”
神女残念一笑:“小莲不要怪他,我知道你性子急若见他到来定会下手,故而此前就在高台上布下此术。小莲,这是我的选择。为了他和傻妹妹,既已终身不得自由,不如任性一番,当不负一生所望。小鬼,今后见到瑶池勿要辜负!”
“可我不认识瑶池!到底她是谁?姐姐,你告诉我!”
“有缘千里相会,无缘对面不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残念已支撑不了,后会无期。”
言罢,残念化为点点金光向着无边无际的自由天空随风飘散,那一刻是永恒的自由。
“小莲,神女姐姐身负这种诅咒你为何不早点说出来!”是埋怨,是无奈,是愧疚。
“说了又能如何?当初就不该放你回到人间!身负魔气自然会被当成魔族!神女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这么快就魔气大发逼她不得不出手相助!是你!是你害了她!害她化为石头永镇巫山!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面目回到此处!滚!”
一席话他无言以对,只是以泪洗面。
“姑娘,你怎能如此说燕公子?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巫山神女是自己做的决定,她一定是笑着离去,你怎能怨公子?”岳如菲站了出来,虽不喜与人争辩,但这个时候她觉得必须站出来帮燕公子说话。
“不要再说了!是我害了神女姐姐。若不是我身负魔气,怎么落得如此地步!若不是我执意要为爹娘报仇离开巫山,神女姐姐又怎会因我而承受诅咒!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哭腔,泪腔,怨腔,恨腔。
“你走吧!朝云宫再不欢迎你!即便神女原谅了你,我小莲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言罢,小莲乘风渐渐消失在朝云宫纵横交错昏暗的阁楼中。
月碧儿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笑嘻嘻:“走吧,人家都下逐客令了!”
燕孤云跪在高台上,磕了三个响头:“神女姐姐,请原谅我,后会无期。”
决绝离去,不再回首。遥远的神女峰下,风起云涌。
就这么朝云宫之行结束,一行四人离了巫山继续朝王都进发。
如今已从渝州到了荆州,荆州城亦是个繁华之地,车水马龙,围得个水泄不通。
四人勉勉强强在街上走,燕孤云离得远远的,其他三个姑娘关系倒是走得很近。
一种孤独袭来,只有背上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兵主剑陪着他,带来冰心中的一丝温暖,这才没让心冻结闭上。
无意间抬头,看到前方一个女子斜插着凤纹金簪,背影如此相似。他忍不住加快了步伐,此刻根本不顾身后有说有笑的三人。
原本就要追上,却因十字路口突然出现的迎亲队伍将他挡住。待迎亲队伍走过,哪里还有那人的踪影。
他停下,默默站在原地,似乎街上都散发着她熟悉的香味,一别短短数月却是相隔几十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心底思念与日俱增,尤其是朝云宫后,这份想念更多了一份。现在这个世上还能与他这个“魔族”亲近的恐怕也只剩下她了,虽然现在身边有三人,却不是亲近,只是寻常陌生过客,唯有她在心里永恒不忘。
“昕儿姐!是你吗?”
他高声大喝,歇斯底里要吼破嗓子,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疑惑。在街上行人驻足瞟了他一眼,最后都当他是个疯子无人理。
“小鬼,你发什么疯?想丢下我们?”月碧儿笑,“钱可在我手里,你想走?没门!”
“别来烦我!”烦心一语,嗓门稍微大了点。
正巧被赶过来的岳如菲听到,她以为说的是自己。这么跟着他的确有些厚颜的感觉,居然被厌恶了么?她敏感起来。
燕孤云转身的那个瞬间看到了她阴沉的脸,赔罪道:“我不是烦你。”
虽是赔罪,却没有过多言语。擦肩而过,她感受到了冷淡,连带着他快速躲过所带起的风都是冷飕飕的。迎面吹来,寒在心里,似要将她冻结。
“小姐,别理他!”小莲又是替小姐不平。
接下来的几天,四人都呆在荆州城里,只因燕孤云不愿走。街上那个错过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浮现,他带着酒瓶,走在街头,似守株待兔,想着定然有一天会碰见。或许她现在已经下了玄黄殿,就在荆州城!
月碧儿虽然面上不在意,却始终悄悄跟在身后,担心小鬼惹出什么麻烦事。
岳如菲则是整日呆在客栈内,小莲自然跟着小姐走,陪在身边又不停数落着燕孤云,怎样怎样可恶之类。
这一天,燕孤云又带着酒出门,走在大街上已然偏偏倒倒。连日的借酒消愁,让他浑浑噩噩,双眼无神,长发无人搭理早已是乱蓬蓬成了鸡窝。
自从离了玄黄殿上,自从没了昕儿姐在身边,一切事物他都没打理。早已习惯昕儿姐帮他处理,现在却没了她,任由长发蓬松。
扶着墙,身子偏得越发厉害,连前路都认不清了。此前的他从未这般消沉,然而前些日子确定神女姐姐不在之后,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被现实击溃,他崩溃了。不知出路如何,只想着逃避,开始信奉借酒消愁。
也只有在喝酒的时候才能想到被自己不幸杀害的大叔,只能通过这种机会遥遥传递着不可能传达的后悔,当初都怪自己惹上这魔气!如果不是魔气怎会落得这种下场!大叔不会死,神女不会犯禁,昕儿姐不会离开!
想着越发伤感,又灌了一口。
走在无人的僻静街头,他干脆躺下得了,靠着墙,有气无力地举着酒。
月碧儿却突然一手将酒瓶打落,骂道:“你还要消沉到什么时候!”
“别管我!”
“你现在这样子让芙蓉妹子见了,她该有多伤心!让你干娘见了又让她怎么想!”
“全都无所谓了!她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月碧儿忍不住,登时脾气大发。一把揪着他的领子,高举右拳,青筋暴起,却又颤抖着不敢下手。
最后她也没办法:“我也不管你了!”
“求之不得!”他吼着,又灌了一口。
冬日还在继续,却突然起来的降下雨。虽是不大,却湿了周身的冬装,寒意彻骨。
他却更喜欢这种感觉,自作自受让上天来惩罚自己,恍惚之眼望着天际,雨落在眼中。
“呵呵呵呵!”一阵苦笑。
索性解下上衣,****胸膛,躺在雨中任它们冲刷,代表自己所渴望的良心,让它们来惩罚自己,借着所谓的天公,对自己的审判。
他没有痛苦,反倒是享受,只能通过这种方法解除内心的掺杂在一起的五味,可惜更多的苦痛,没了昕儿姐没人能听他倾诉。无尽的怒怨哀在心中折腾。
雨大了一分。
“哈哈哈哈!”是疯了。
朦胧中,一人走了过来,举着江南小镇产的油纸伞,一步步款款走来。雨水在伞上蹦跳,溅落在水泊中。
片刻后,雨停了?他醉意上身,视线中出现两个昕儿姐。
“昕儿姐?你终于来了!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那就说吧!”
伞近了一份,雨水停,胸膛凉。
香味不在熟悉,可他分辨不清,眼中还是苏昕,他突然伸手一把搭在她肩头:“昕儿姐,我喜欢你!不要再分开!”
“不会再分开!一定!”
得了回应,他心安理得一笑,昏睡过去。
收了油纸伞,不是苏昕而是岳如菲。扶着偏在她肩上的燕孤云,她吃力扶着。没了油纸伞雨水淋下,湿了妆容。
雨下,街上行人都躲了起来,躲在街上两旁。
岳如菲扶着他穿过行人的目光,那些人议论纷纷。
“哪家的姑娘如此丢人!大庭广众之下驮着个****的汉子。”
“准是败坏了门风被赶出来的。”
不管不知者如何说着,这些话语始终还是飘进了耳中。她一个女子只能忍受着不白的笑柄。
岳如菲是渝州城上任城主岳北风的千金,城主因保护渝州城殉职,朝廷特别优待特命其后人近王都受封。岳如菲正是因此才启程前往王都,却因中途山贼拦路,若不是燕孤云出手相救她只怕已**作为贼首的表哥张祎。
这一路上与燕公子走来,心底却对他心生好感。然而关于他,她却知之甚少。只知道曾经是玄黄殿派来的人帮助父亲处理渝州城闹鬼一事,曾经在花园中放风筝见过他一面。
走在大街上,燕公子越发重了,她开始喘气,累得不行。
行人驻足无人帮她,小莲压根就不知道她出了客栈。
这时候有人出来,却是地痞。为首的地痞一脸横肉,是个彪形大汉,带着四五个小弟,丝毫不畏惧风雨。
“美人儿,这般负重要不要大爷帮你一把?”地痞大哥笑道。
岳如菲却是个刚烈女子:“滚!”
“哟呵,大哥,这美人儿有点脾气!”
“正好,大爷要定你了!”
大街上,四五人拦着她和他,雨落。
“滚开!”
燕孤云依旧昏着,压在她肩头,浑然不知面临危险。
四五人强拉着岳如菲,一把丢开燕孤云,重重摔在地上,脸上磕出了血。就这么岳如菲被拉走。
燕孤云躺在雨中,****胸膛昏迷不醒,血溶于雨水中。
岳如菲被拉到另一个角落,四五人正对着她。
“放开!放开!”无力应声。
“美人儿,这个时候了你吼破嗓子都没不会有人救你。还想着那小白脸?得了吧!就从了本大爷!”
突然,喧闹声响。
“开道!避让!”衙役举着回避牌,高声沿街吆喝。
“救救我!”似看到了希望,她竭尽全力喝着。
衙役却没有理会,身后一群御林军护着两顶华丽轿子。
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她身边经过。
前一顶轿子却突然喊停轿,掀开轿帘:“何人喧哗!”
御林军开道,十余侍卫上前,喝退众人。
好在地痞头子见了御林军的标志知道分寸,只好放开,赔笑。
岳如菲得了解脱,道贺不已。心中惦记着倒在水中的燕孤云,一个劲儿是飞奔一般。
没想到这队人马也往这边来,岳如菲艰难扶起燕孤云,见他额头流血,赶紧从怀中掏出手帕擦拭血迹。
人马赶来,开道衙役再度停下。
几个御林军侍卫喝道:“赶紧让开!”
可怜岳如菲劲不足,又得赶紧让开,只能半扶半拖将他拉着,拉到了一旁。
却因这次停下,后轿中的人掀开轿帘,瞥眼一见。见到一个女子驮着燕孤云,心底突然一愣,赶紧匆匆放下轿帘。
启程,人马离开。
岳如菲则驮着他终于赶回了客栈。
一入客栈,小莲飞也似的跑了下来,帮忙扶住,将他送回了房间。
月碧儿漠不关心,看着他回来也不帮忙,却出了门。
冬日里脱了衣物,又喝了这么多酒,再被雨淋,不生病才是怪事。
燕孤云接下来两三天又不能随意动弹,被绑在床上,那是怕他又出去。
睁眼醒来,这次身边无人,他倒也没有介意。只是被绑着多少有些心里不舒服。
岳如菲之所以没能守在他身边,那是因为她已生病,正发着高烧昏迷不醒。
小莲则跟在身边,一直悉心照料小姐,寸步不离。
月碧儿则忙着请郎中,看了一个又一个,还是不行。每次郎中都是同样的话:“小姐得的是心病!”
“心病!心病!心病!小姐哪有什么心病!全是庸医!”小莲想不通,也懒得去想通。
待月碧儿回到燕孤云房内去看他之时,床上只剩下被弄断的沾着血的绳索,同时兵主剑也不见踪影。
“终究还是捆不住你!”
燕孤云出了客栈,带着二百两黄金,留着另外的二百两给三人,同时带着兵主剑打点行装启程。经过那场雨淋,他已经清醒,必须得先重铸兵主剑。
刚走出客栈,突然一个陌生的丫鬟打扮将他拦住。
他不认识这个丫鬟,也不知她要做什么,索性视而不见。那丫鬟心高气傲,问道:“你就是燕孤云?”
本视而不见,却突然被人道出真名,他不得不正视起来:“你为何知道我的姓名?”
“别管,你就是燕孤云得了!这是我家少夫人托人送来的,给!”
将一个包着的小东西给了他。
燕孤云莫名其妙:“什么少夫人?”
打开一瞧,层层包裹之后却是一张残缺的丝巾,绣着个鸳鸯却没有头,这是何意?等等这东西如此眼熟!
“你看也看过了,既然收了东西,告辞!少夫人送你三字‘缘终分!’”
“什么意思?”他不懂却朦朦胧胧觉得不太对。
他想起某件东西,从怀中掏出半张丝巾,那是只剩一个头的丝巾,颤抖着,将两块合在一起,如此吻合。
鸳鸯刺绣,想到的第一人是昕儿姐!没错,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绣着鸳鸯看他练功的昕儿姐!
只是她的刺绣从来没一个像样的鸳鸯,眼下这幅绣得如此精美!可这丝巾在他下了玄黄殿清醒之前才有,当时是半张!这是何意?
“昕儿姐?”他一把拉住丫鬟,“你说清楚!什么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