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人魔之分
荆州只是匆匆过客,前途茫茫不知所向。
燕孤云一行启程赶往涿鹿,传说中神魔之战的遗址。当年黄帝大败蚩尤便在此地。
涿鹿县距王都不过百里,而荆州到涿鹿尚有一段行程。
四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白天赶路晚上宿营野外。
燕孤云自然是不怕在野外过夜,而岳如菲和小莲则不同,两个女子胆小,半夜里听到荒野的狼嚎声,吓得睡不着。每每发生这种事,岳如菲总会跑到燕孤云身边,在他身边才能安心入睡。
有时候是傍着他的肩头,出于朋友的关系,燕孤云不会吝啬肩膀。每次都如她所愿,静静扶着她。自己却仰头望着漫天星辰,一闪一闪中露出的是苏昕的脸,一颦一笑在他脑海盘旋。即便身边有岳如菲这等美人相伴,他心里恋恋不忘的只有苏昕。
这样从荆州赶到涿鹿所在的幽州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一路上本是春暖花开,但到了北方却还是严冬未过。
终于长途跋涉千里,四人到了幽州城。
站在城门前,小莲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终于是到了。
岳如菲则显得不太高兴,路的尽头意味着离别,这是她心知肚明的。
月碧儿则大摇大摆:“一路上都没吃饱过!小鬼,今个儿要大吃一顿,你请!”
他一下,摸了摸钱袋,一路走来倒是花了五十两黄金,身上还剩得足够。
见小鬼同意,月碧儿指名道姓要选最好的“天涯居”。
天涯居,幽州城最有名的客栈,汇集八方美味,食客们无不赞叹。
四人赶着去寻找天涯居,终于在城中心找到。
月碧儿当即就点了八个菜,不顾岳如菲的劝阻,硬是满满一桌。又点了一坛好酒,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喝到:“小鬼,今日不醉不归!”
未料到碧儿姐如此豪放,他大笑,举着碗先干为敬。
两人开怀畅饮,而岳如菲和小莲则慢吞吞吃着消灭不尽的美味佳肴,旁边的食客见了佩服月碧儿的豪气,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且不说他们四人吃喝如何,且说在幽州城外内,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当中,两人打扮毫不起眼,却是莫名和玉玲珑匆匆忙忙赶来,两人手中拿着画像一直在打听画中人的下落。画中人不是别人,正是燕孤云。
莫名从某个小摊那得知燕孤云入了天涯居,这才放下心来,缓步前进。不慌不忙往天涯居赶,却又在小摊旁买了个蒙纱斗笠小心打扮了一番。
入了天涯居,一眼就看到四人坐在正中央的那桌。燕孤云和月碧儿正比着酒量,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满脸通红。
食客们围了过来,月碧儿从怀中掏出十两黄金,往桌上那么一掷,冲着小二喝道:“小二,再来几坛!看者有份,每人一坛!来!干!”
这种好事,那些食客们当然十分乐意,瞬间场上就热闹起来。
这边,玉玲珑却是淡淡一笑:“他倒是喝得逍遥,全然不知我们追得多辛苦。话说玉玄,你们是怎么办的事?连他的下落都打听不到!”
“请叫我莫名,他的下落应该是你们负责才对。好在人已经找到,你我还是不要闹事的好。”
冷哼了一声,玉玲珑相当不屑。莫名也没了话说,这二人组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默契。
燕孤云和月碧儿最后是喝了个不分胜负,两人都是酩酊大醉,全亏了岳如菲和小莲才将两人照顾好。
当夜无事。
次日,一觉就到天亮,燕孤云头还有些昏沉,却整理完毕就去找掌柜打听如何到涿鹿。
得了方向,正巧其余三人下楼,四人就聚到一块,坐在桌旁点起早餐,讨论着接下来的去向。
而另外一边,莫名和玉玲珑也借着蒙纱斗笠的遮掩悄悄坐在他们旁边那桌。
“岳姑娘,涿鹿离此不远。你和小莲就留在此地等我们回来如何?这里有十两黄金已经足够应付,我会吩咐小二好生照顾两位。”
“燕公子可是在赶我走?咱们已经说好你到哪我就跟着去,莫非公子想毁约不成?”
月碧儿偷笑,看着燕孤云无力的眼神,心底痛快。暗骂着:“小子,让你不理芙蓉妹子,这下惹上了大麻烦喽。”
“我不是这个意思,此去怕有危险,你们两人又不会任何防身之法。只怕我无法顾及两位的安全…”
“这点放心,我相信公子的能耐。”
“这…”
小莲却扯着嗓门:“难不成你个大男人还保护不了两个弱女子!”
登时,客栈内所有人一齐看来,燕孤云脸上是青一阵红一阵,暗骂着小莲太不留情面!只得扯着嗓门应道:“当然能保证两位安全!”
说出了口立马又后悔起来。月碧儿不怀好意一笑:“男子汉说话算话!走吧!”
在威逼之下,四人启程,往涿鹿去。莫名和玉玲珑悄悄跟去。
北方的天还是冬天,冷飕飕一片,风往袖子灌来吹得身子发凉。
一路上岳如菲找了各种机会贴近他,小莲却挡在两人中间,死活不让小姐接近这家伙。弄得岳如菲心底很不爽。月碧儿则不时扯着野花野草一蹦一跳,是无忧少女一个劲儿走在前面根本不管后面三人闹翻天。
岳如菲和小莲争执的过程中,无意间将燕孤云推了一下,燕孤云心底想着其他事情,也没在意。被她们这么一推,刚好脚下一块石头突出,一脚拌去,当场摔了一跤。
四肢着地,他是十分无奈:“我说两位姑奶奶!我咋惹到你们了!”
岳如菲赶紧去拉他,又数落了小莲一番。小莲只是低着头静静听她数落,也不争辩。
月碧儿却出声:“到了!前面就是涿鹿县!”
本是个小小县城,却筑城在此,城墙上高悬着“涿鹿”二字。被风沙洗刷的城墙已不知有多少年的历史,那只是厚重的历史积淀中的冰山一角。
走在街头便觉一切古朴,还是土黄的屋子,褐色的枯木撑着门面,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街上行人不多,但人们的着装都很有特色,那是一脉相承的古老服饰。
虽是一个县城,却不见客栈茶馆酒铺之类,更多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子。
见到这种情景,燕孤云停下脚步,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魔王玉尊只是说让他到涿鹿重铸兵主剑,原本以为是什么打铁铺子之类,结果什么店都没有!这怎么重铸?心底有些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站在原地,想着办法。
岳如菲第一个发现他停了下来,也跟着站立不动,静静看着他也不去打扰。小莲则什么都没想只管着走路,月碧儿则一溜烟不知往哪里去了。
突然街上奔来大队人马,却是村民们,一个个穿得喜庆,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抬着祭祀用的牺牲。
燕孤云站在大街中央,见此赶紧一退,却拦下一位老人:“老人家这是要做什么?大伙看起来都挺高兴。”
“你是外地来的吧。这是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是祭祀炎黄二帝及兵主蚩尤的,年轻人,你不妨也来看看。”
反正现在也不知道干什么,燕孤云索性跟在人群中,岳如菲和小莲也跟去。
热热闹闹的队伍,一直走到城东,出了城门。再行了半里路见一座城破破烂烂,虽是土夯的城墙却只剩下墙基。从其形制便知是座古城。
燕孤云问老人家才得知这是是黄帝城,当日炎黄一统,黄帝建都于此,名为黄帝城。可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黄帝城已不现当年繁荣,渐渐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东南段的城墙,侵入湖中,但见湖水平静,清澈见底,却是由阪泉流出的泉水汇集而成的轩辕湖。
村民们绕过轩辕湖继续前行,走到合符坛,此处由石板铺就却是个平坦广场,广场中央竖着九跟九龙柱,龙纹遍布,大有飞龙在天之感。
九龙柱后才是终点,那里是三祖堂。为了纪念黄帝炎帝和蚩尤而建,也是祭祀所在的圣地。
三祖堂,却是三座祠堂,当先是炎帝,中间是黄帝,最北边最后的是蚩尤。
随着队伍进入三祖堂,炎帝石像栩栩如生。队伍一阵叩拜献礼,燕孤云只当是看热闹,岳如菲却跟着人群叩拜,小莲也跟着如此。他一看在场的人们都这样,也只能从了大流不甘心地叩拜着。
随后是黄帝,轩辕国第一任国主,传说中乘龙前往神界。人群同样行礼,叩拜完毕却就此结束,只字不提最北边的蚩尤庙。
燕孤云好奇,为何不拜?
老人家道出实情,蚩尤乃是魔王,人间谈魔色变更不可能去叩拜。
“既然不拜何必要修蚩尤的祠堂?”
老人家却猛摇头,似有难言之隐:“不可乱说,不可乱说。”
仪式完毕,通往蚩尤祠的大门紧闭,门上一把大锁牢牢锁住,将一切秘密紧紧锁着。
燕孤云站在门前,背上的兵主剑却在鞘中躁动不安。他举步想往前走,却被一年长之人拦住:“此处不可去!”
这人不是别人,是涿鹿县县官喻大财。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伸手拦住。于此同时,四五个青壮年走了过来,一个个都是彪形大汉。看来意思很明显,不让过就是不让过。
他只得一笑:“在下初来乍到并不知此规矩,请见谅。”
言罢,带着岳如菲和小莲匆匆离去。
返回城中,行了一天的路,岳如菲腿脚又酸又累,根本走不动了,见旁边摆着一条长板凳,干脆就坐下。也不管板凳那边一个两三岁的娃瞪着她。
与此同时,祭祀结束之后的人群涌动,各自返回家门。正巧,这家是那个告诉他不可说的老者家,老者一见又是这几个陌生人,微微一笑:“天色已晚,几位若不嫌弃可在寒舍过夜。”
正愁没有地方可以过夜,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当下笑道:“那就叨扰了,多谢老伯。”
入了屋子,是普普通通的乡村人家,鸡鸣狗吠。院中两三只鸡在日落西山下还不肯回笼子,三岁的小男孩在爷爷的指示下兴冲冲却赶那些自由散漫的鸡回笼子,弄得鸡飞狗跳。小莲跟着哈哈大笑,忍不住却帮小男孩。
岳如菲则巴不得小莲离开,不要误了人家和燕公子在一块。
燕孤云却一心在那小孩身上,见他蹦着跳着一如当年他小时候那般,只是那个时候的他还是燕云山庄的小少爷,没有烦恼,也没有像眼前的孩子那般见识过这些乡下事物。
然而却想到了一个问题:“老伯,他的爹娘去哪儿了?”
“唉…”沉沉一叹,“他爹娘都过世了,如今只剩下我和老伴照看着。”
“想不到他和我一样如此命苦。”
看到了八岁之后的自己,没了爹娘的疼爱,只有无尽的悲伤可言。好在如今十年已去,他早已走出阴影,可这孩子却笼罩在阴影之下。
“我有一事不解,不知老伯可否相告?”
“你是想问关于三祖庙最北边的那间。”一针见血,老伯直接说了出来。
点头,疑问正在此处。
厨房里炊烟升起,在冬日外不见寒风,望着青天平直升起。
“你坐下,咱们慢慢聊。”
扯过长板凳,一人一头坐下,岳如菲则伴在他身旁。
“三祖庙,原本也祭祀蚩尤。可后来他成了魔王,彻底被人们抛弃,故而人们不再祭祀他。你觉得人和魔有何区别?”
“魔心狠手辣,是****的根源!若不是他们兴起两次征战这人间何以如此不太平,到现在都还充满恐惧。”
老伯却一笑:“他为人时人们爱戴,他为魔时人们怨恨,岂是因为他不是他?他没变,变的是人心。看不见的真实笼罩着一切谜题,所谓成王败寇,如果当初赢的是蚩尤,现在庙里炎黄的祭祀岂会继续。”
燕孤云一脸茫然,更多的是惊愕,眼前的老伯竟会说出这种话?
“你很惊讶?少年,我见你气息不凡,是魔气!”
“您怎会…”
“但你不是魔族。一个人背负魔气生活在人群当中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你我深有体会。当初我的儿子不听劝告,终于让凡人发现他是魔族,结果…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任何坏事都未做过,为何凡人如此待他?你可明白?”
这种问题他虽有感却不知如何回答,想想自己为何被逐出玄黄殿?说到底也是因为自己身负魔气与师兄弟们不同,或者说是被他们当成了异类。
“当你与周围人不同的时候,他们会突然间团结起来一致对外。魔族并非世人眼中那般恶毒形象,诚然魔族是让人恐惧,但人比之更可怕。少年,我虽不知你来此地作何,但我劝你还是早早离去。”
“为何?我只是凡人又不是魔族。老伯所言更像魔族。”
老者哈哈一笑:“我的确是魔族,涿鹿有许多魔族生活着。当年魔族兵败逃往魔界,终于获得魔气。而我们这些没逃走的和凡人一样没有魔气,只因为身负魔族血脉却要被人看低,让我们永世活在底层,永永远远没有尽头。没有魔气的我们为何不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我不知道答案。但我相信只要有善心存在,无论过去是神是魔将来都能做凡人。”
“这是你的体会?说了这么多,你该告诉我你前来涿鹿作何?”
燕孤云对眼前的老伯没有疑心,甚至同情他的遭遇。解下背上的兵主剑,缓缓出鞘。
老伯看着剑柄,再看着剑身慢慢出现,眼中充满泪水,身子因激动而颤抖起来,颤颤巍巍,伸出布满老茧的手,细细抚摸着剑身:“兵主之剑!”
“您果然认识。”
“为何断了!”
“我此番前来正是要重铸兵主之剑!不知老伯有什么方法?”
“交给我,你今夜可去蚩尤祠堂一趟,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在神像脚下有一处机关,你打开它随着路前进便可。”
“老伯怎会知道祠堂内的事?”
“相信我!兵主剑我先替你保管,你今夜便去!越快越好!”
一直未发言的岳如菲眼中莫名的恐惧,眼前两人的谈话她听在耳里,怕在心里。
魔族,遥不可及的传说竟然就在她眼前,和人一般!没有传说中的青面獠牙,反倒是和蔼可亲。魔族真的那般可怕?
当夜,简单吃过饭,燕孤云只身前往蚩尤祠堂。
临行前,夜里寒风凛凛。
岳如菲打开木门,将灯笼递给他:“燕公子,一切小心!如菲,等你回来。”
“岳姑娘,早点休息,我一定会回来!”
言罢,他迈步,坚定不移往城东走去,却不是御剑而行。如今兵主剑不在手中,防身之物就只剩下血泣。
夜风刮面,街上漆黑,好在有岳姑娘递的灯笼照耀着黑暗,在无尽的冰冷中透出暖意。
虽不知老伯的身份,促膝长谈却让他受益匪浅。只要心中存善,是人是魔都不必介怀。
这样的才是人魔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