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发誓不开家长会
16、发誓不开家长会。
“嘿嘿,‘缺子’已成美丽的传说!半年没敢笑了,今天拼命笑一下!”
娴?的儿子郎泰,残了许久的门牙(摔裂的),今天终于补好,心情自是美不胜收。于是,特地起了个大早,他独自躲在卫生间假装刷牙,其实在对镜子练‘迷人的微笑’!并时不时自言自语:“喜欢我?我又不是人民币……诶,说实话,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他摆酷做各种微笑造型,眼中闪着什么(即校门口小商店的一幕:他刚要买一张卡片,一女孩子道:“我看中的,不许买!”)他嘿嘿着,喃喃:“嘿,漂亮的‘刁蛮小公主’哇!现在我可以跟她好了……嘿,她一定会看上我的。”他用指尖弹了弹久违的、洁白闪亮的门牙,得意非凡。
“儿子你说什么?”娴?从楼下买了两把青菜回来。
“没什么,妈妈,我刷牙呢。”
“儿子,记得在学校不要跟坏孩子玩。我有几次看见你跟几个‘毛鬼’(土话:成绩差的学生)玩,而且是高年级的。再这样,看我不打死你!”浪?窝在昏暗的卧室里,吞着烟威胁道。
“没有教不好的学生,才多大呀,就孤立人家?儿子,不要理他,不许搞歧视!要团结同学,听见没?”呵,生活在这个家的孩子,注定是要早熟、调皮的,奇怪的是,浪?暴跳如雷地反对这一点,而娴?却不以为然。显然,没有调皮基因的娴?,并不知道,调皮有时候也是挺危险的,她一直把大中小学生一视同仁了:认为调皮的学生,必定聪明可爱之至。
“听见了。”儿子很高兴妈妈这样说。
“跟坏孩子玩会完蛋的!你懂不懂?!”
“你不调皮吗?你自己为什么不主动‘自绝于人民’呢?”
“嘻嘻,那你喜欢我啰?”
“呸!你叫调皮?你是混蛋!”
“跟你没法说!专门跟我作对,我走了。”
“你根本不懂教育,怎么可以歧视学生呢?”
浪?果然起身摔门而去。可才没会儿,就听楼下传来:“娴?——!娴?——!跟我把钥匙丢下来!”他用全世界都能听见的音量在楼下大喊,娴?每每替他羞愧、滑稽,不胜其烦。老问题了:浪?总是出门忘这忘那,心中就只有麻将和扑克。
“自己不会上来拿吗?!”
“你就在屋里!你不是顺手吗?!”
“我天天也在!今天偏偏不干,好叫你长点记性。”
“这娘子人,太坏了!”浪?气急败坏折返,冲上来,擂上一拳,走人。娴?当然生气,但命运如此,能怎办?教学大机器上的她,还许多工作要做,她只好摇摇头,日子照常。
小郎泰这会儿总算从卫生间出来了,他也该上学了。乘父亲刚走,小鬼头有意轻描淡写道:“妈妈,你有空啵?英语老师叫你去一下。”
“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就是谈一下呗。没什么事。”
“好的,大概什么时候?”娴?满口答应。近期,由于讲课顺利,她充分享受到了‘阳光下职业’的那份荣誉与甜蜜,心情陶陶然。师生交流?太欢迎了,她信心满满。
“嗯,大概……”泰估摸着妈妈上班的时间,希望她去不成,“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
“行!刚好我没课!”教学的投入,使娴?对儿子的学习生活知之甚少;教学的成功,又使她对此充满信心与热情。然而,时代变了,中小学生活,不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了。这不,小郎泰刚跨出家门,就懵里懵懂地与一伙‘毛鬼’在一家早餐店汇合了:
斌仔(初一)是附近楼盘的邻居,得益于遗传基因,个子比较高。同路的伙伴还有:锡仔(小五)、范仔(高一)、‘望仔’(初二)。
锡仔就是个穷孩子,身上所有金属饰品都是锡制品。//范仔,就是个‘李鬼’,非常崇拜‘古惑仔’,常常走火入魔,在同学中强充老大、强出头,隔三差五被人揍得鼻青脸肿。//‘望仔’是初中生,乃因暗恋年级楼下一女孩,总是在楼上偷偷瞭望而得名。//其实他们还有一个朋友,叫阳仔(高二),其父大老板养了一帮‘小青’,阳仔在学校也养了一帮‘小弟’,望仔就是阳仔的‘小弟’。
这会儿的早餐,锡仔是最早到的,此刻,他正跳脚骂着:“妈的,刚刚老子被暗算了!气死了!爷正在吃粉,突然,两个卖狗皮膏药的少林和尚进来,说是免费看相。一个对我说‘你有病’,我说我没钱,他们说看病不要钱。后来,二话不说,啪啪啪,3副狗皮膏药贴我背上,然后伸手就要150!还说什么‘不要钱,给成本就可以了’……我荷包里有91。5元,爷好不容易求老爸给的零花钱,爷几不舍得用,本来想细水长流,一下全给搜走了!!!”
斌仔:“他们现在在哪里?”
“肯定上馆子店吃大餐去了!用爷的钱吃好的,爷越想越气!”
“我们去要回来?”小郎泰。
“他们可能会武功……”/“那就没办法。好汉不吃眼前亏。”
“哎,没办法,这个月的零花钱打水漂了!”
“别急,哥哥帮你出口气!”范仔顺口溜道,他又习惯性地打肿脸充胖子了,而且,还‘古道热肠’地拿起手机,装腔作势大声道,“喂,彩虹姐,帮我个忙,叫几个人过来,我的好兄弟被人坑了……”
斌仔一眼识破猫腻——手机就没拨号!感觉特没意思,道:“泰仔,走,拿上包子。我有事,我们先走了。”径直甩下范仔,大家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郎泰跟在斌仔旁边,4个人走着吃着,一边议论着‘李鬼’。
“太没意思了!这种家伙!”/“电话号码都没拨!把爷爷当傻子啊?!”/“他不是好心吗?”泰。/“好心?!我跟你说个事,那才叫没名堂嘞。操!这家伙叫骗死人不偿命!爷上次被他骗惨了!”/“说来听听。”/“上个礼拜,一伙儿打桌球,轮范仔打时,他不停地煲电话……”斌仔回忆:
“喂,彩虹姐,你好吗?在干什么?来玩吗……多保重啊……哦,这样啊……”范仔。
“谁哟?”斌仔。
“她‘老公’是‘地下市长’(即黑老大)的侄子,”范仔捂住手机的传声筒神秘道,显然是想借此拔高自己身份——呵,得说,近年由于港剧《古惑仔》系列在大陆的成功上映,“江湖铁血”风靡一时,江湖风尚也在大陆青少年中潜移默化地漫延。
“快打(桌球)哦,”斌仔催,羡慕加嫉妒。
“我女朋友太多了,麻烦,”范仔虚张声势,又与那边继续煲电话,“嗯,玩得还高兴……我的桌球技术厉害着呢,怎么会输?我呀,已经赢了10块钱。斌仔是我手下败将。跟你比呀,那不敢……明天?哦,我等一下再——”
斌仔等得不耐烦,一把夺过手机,吼:“妈的,让爷打完一局行不行啊?!等一下打来行不行啊?!发骚啊……”再想骂时,傻了,手机那头压根没人!原来被范仔当猪耍了!气愤鄙夷!摔杆子走人!
讲完故事。斌仔朝地唾一口,嗤之以鼻道:“哼,他总玩‘空对空’把戏,也不嫌丢人!”
“他就是个娶老婆的太监!哈哈哈。”
“娶老婆的太监?啥意思?”泰。
哈哈哈。吃完手中的包子,几个小少年往学校方向走去,表情一色的‘酷’,貌似古惑仔地潇洒着。
同一条大街上,还走着一队人——正是范仔的克星:阳仔的‘小阳帮’。这些逃学的小太保们正背插未开锋的砍刀,逍遥流浪:他们时或骂骂咧咧“葵斑中学,破破烂烂,十个老师,九个笨蛋,还有一个,神经错乱”、“祝你一路顺风,半路掉坑,两腿一蹬,壮烈牺牲”;时或逼视身边过往的中学生,只为着吓唬别人好玩儿;甚至是路过的大学生,只要是自鸣得意、帅过头的,看不顺眼了,小太保们也会仗着人多,死盯着对方进行挑衅,有敢反问“看什么”的,刚好一通刀背伺候!当然也有惹不起的:红灯口,见美女香车,谁撇了句“肯定是二奶”,美少女大怒,一脚油门撵上来,小太保们撒鸭子就跑,美少女放下车窗,操道:我有一个好爸爸不行啊!‘小阳帮’嘻嘻哈哈大乐:“是‘干爹’吧!”
此刻,‘小阳帮’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游着,却邂逅了被斌仔甩掉的‘假太保’范仔。小少们正愁没‘练拳沙袋’呢,这下兴奋起来。
“喂,你叫范仔?”阳仔直瞪瞪问道。
范仔明白‘李鬼遇李逵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点头哈腰道:“兄弟,找我什么事?抽烟抽烟。”拔出廉价烟殷勤散发。
“你不是想当大哥吗?我倒来试一试你,”说罢直接就用刀毫不客气地抵上了范仔的腰。范仔只好顶着,阳仔立刻刀下暗劲。四目相对的僵持中,范仔胀红的脸突然转白了,阳仔一把推开他,大笑:“经不起考验,你只配当叛徒!”
“哪能哪能,大哥,抽烟抽烟。”
“你叫我大哥?”没等对方回答,阳仔实在看他不顺眼,突然大声道,“招摇撞骗的杂毛!我打你个走路扶墙子,吐痰带血丝……”
既然头儿发话了,小太保们个个奋勇当先,立刻蜂拥而上,直接开打!眨眼睛,一伙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就轰轰烈烈追击至一堵围墙边,把个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范仔,里三重外三重给围起来,一顿拳脚伺候。最后,范仔被一石头击中头部,血流如注。小少们嗅着血腥味,一哄而散。
斌仔一伙闻讯赶来,同情之下,送至医院。包扎之中,几个忍不住戏弄范仔道:
“这个亏不能白吃吧?叫你大姐出面呀?”斌仔。
“去我们初中的做老大啵,我们拥护你。”望仔。
“不做!去去。”范仔终于学乖了。
“那去我们小学吧?”泰、锡仔,“哎呀,鹅蛋大的包,哈哈”
“去去,**没香烟大,笑话我?”
离开医院,斌仔冲着范仔一瘸一拐的背影笑话道:“隔三差五鼻青脸肿,还充老大。哈哈,哎,真好笑。”
“娶老婆的太监!可以去你们小学做老大!哈哈哈!”
“快跑!要迟到了。读书苦读书累,读书还要交学费,不如参加黑社会,有吃有喝有地位!跑哇!”
且说娴?答应儿子的那个赴约。
下午3点,她穿戴整齐,怀着同为‘阳光下职业’的心情,兴冲冲朝学校奔去。心中盘算着:重点小学就是不一样,小学就设英语课了,‘赢在起跑线’!他的英语老师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据说是个年轻的校长,很有魄力,好吧,那就切磋一下吧。这会儿,她早把发生在儿子班上一件不愉快的事儿给淡忘了,即儿童节的‘霸王花’事件。
郎泰的班主任,姓胡名啼,因泼辣、漂亮,得号‘霸王花’。胡某是体专生,任何时候衣着光鲜、妆容动人。英姿飒爽的她,每每让校领导眼前一亮!小学:语文、数学是主课,体育是副科,领导就由她挑选,教了主课,并兼班主任。
光鲜亮丽的班主任在小学生眼中很是神圣,‘完美红唇’说出的话有如魔音,‘小教徒们’每每万众一心、虔诚遵循。令人遗憾的是,教室窗外有片小竹林,竟然成了她的‘专属武器库’!体专毕业的她,挥鞭动作更是香辣凌厉、可圈可点!令完美教主的‘气度’更上一层楼!——你不得不叹服美丽的力量啊!
就在今年的六月,儿童节前,小学卫生评比,为了争当‘全校第一(干净)’,霸王花下达了‘霹雳命令’:“如果得第一,每人一面小红旗;否则,全班罚跪,不许吃饭。”
学生们吓得不轻。受‘小教徒们’感染,家长们纷纷赶来,全力以赴替孩子扫地。在这事上,娴?是很看不起那些代扫的家长们的,她认为应该从小培养孩子的独立自主、热爱劳动品德,怎么能代扫呢?她是绝不会代替儿子做任何学生事务的。
代扫的结果是:仍然没得第一。故事便发生了:霸王花眉头一皱,全班‘小教徒们’齐刷刷下跪!为讨美丽教主‘红唇一笑’,小班长竟然鬼使神差、自动跑到武器库做好一根竹棍子,恭恭敬敬送到‘女王’手上。而霸王花却突然没心情挥鞭了,她莞尔一笑道:“待会儿再跟你们算账。”——这莞尔一笑却象一缕阳光,射进孩子们清泉般的心窝,小教徒们心甘情愿地跪到美丽教主吃完午饭、再光芒万丈地现身,跪阵纪律井然。
噢,幸运的美人儿,上天若赋予你权力,你该用它来干什么呀!
却说眼前的霸王花,她叉腰兰花指,媚骨仙风道:“从此,无论何时,只要看见地上有一张纸片,看我不打死你们!本来我们是可以得第一的,就因为一张纸片,到嘴的鸭子飞掉了!这张纸片是谁的?!是哪个该死的?!嗯?!不管是谁的,以后,我宣布,每人每天必须带一个垃圾袋!必须人手一个!无论是什么垃圾,都放进自己的袋里,带回家去!别放我的教室里!再有一片垃圾,无论何时!看我不打死你们!……还有!再过两天就是儿童节了!你们说!该怎么办?!在你们快乐的同时,要不要尊重老师?!嗯?!”
“要——!”齐刷刷、响亮亮的回答!
“过节不给老师送礼是不礼貌的!你们说是不是?”
“是——!”仍然是齐刷刷、响亮亮的回答!
“好了,赶快起来,滚回家去!下午的文艺演出叫家长出席观看。有敢迟到的,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小教徒们’象火烧火燎的一窝蚂蜂,‘嗡’地一下散尽!
再看下午的文艺表演:演出在学校操场举行,小雨不期地下了,操场草地上,表演节目的小演员们,身穿薄纱荷花裙,在雨中围成一个黄灿灿的花圈,跪膝‘开花’,向后翻腰;教育局列席代表们‘一人一伞’(配备早熟女生标准姿势撑伞伺立在侧)在一字排开的领导位上舒服地观看着;大片的学生方阵,学生们顶风冒雨,缩头观看,全部淋成‘落汤鸡’;老师们则机动地或上场指挥,或就近闪身大遮阳伞下;出席观看的家长们,本来就自由散漫地呆在最外围,雨一下便溃不成军,大部分逃回家,小部分因担心小孩受凉而东一撮西一撮地将就着,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耗时:
“真不像话。下雨天,让小孩子淋着,大人却躲着雨。”/“那没办法,总不能撑伞跳吧。”/“某某老师很好……”/“好什么?还不是就在教学楼里,他开了个小卖部。规定学生必须到他那里买零食啊什么的……被钱撑得开心!”/“哎,没办法……”/“某某老师太差劲了!我儿子中午被老师锁在教室里,尿都憋出来了,老师就是不开门。”/“有这种事?!”/“缝被子的针喏,扎脸啰!我亲眼看见的!”/“使劲扭眼皮,我女儿眼睛肿了几天。还扭耳朵,有的打得饭都呕出来了……”
这些在娴?听来几乎是天方夜谭,因为,在她看来,匪夷所思的‘故事’即便发生了,个别这样的‘罪犯’一定罪有应得地坐牢了,所以她没怎么用心听。娴?的小学生涯是那样的温暖,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老师应该是社会文明的化身、是洁身自好的君子,所以工作繁忙的她很少会担心儿子的学校生活。
“我儿子说,他们胡老师好历害,象个女大侠,会‘竹子功’……看起来那么漂亮,天天用棍子打人。有个叫郎泰的同学,据说因为用复写纸完成一百遍罚抄,被打得痛得哭不出声……”
“不可能吧?!”娴?被吓到了!虽然没用心听,但是‘郎泰’2字一蹦出,她的心窝即像被人用刀扎了一下,一阵惊悸。——呵,正所谓:独生子都是家长的心头肉,身为‘孩子王’的小学老师,在这腐世,真的就是‘方向盘不大-位置要了命’啊!
“喂,你们说的是哪里的事?”娴?终于感觉别人的闲聊与自己切身相关。
“哪里的?不就是我们孩子班上的事情么?!”
“我儿子班上?!”/“那你说哪里?我还说别人的事吗?别人的孩子……死了我也管不着,没那个能力,不是吗?”
“不可能吧?!”/“什么不可能,她讲台天天一根竹棍。可以去看哪,天天也在那里!”
“是吗?”娴?眉头一皱,“这不允许!”
闲聊还在继续……
童年的阴影令娴?害怕武力,也最痛恨武力。小学老师竟然这么粗野,这是不能接受的,她决定去看个究竟。此刻,全班家长中,就只有这样一个她,竟然敢用实际行动去帮助儿子反抗老师——这种年代,别人都在帮孩子扫地,她却帮儿子丢棍子,是要些勇气的。
空荡荡的教室里果然一根棍子!而且令人意外的粗——比小孩胳膊粗!打大人也绰绰有余了!可恶,娴?想,一个年纪轻轻、文化浅浅的女老师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学生,我就是不允许!气愤之下,她毅然把棍子抛得远远的!之后,她返回操场,余怒未消地告诉那些家长:“我刚刚到丢老师的棍子!她怎么可以这样?!棍子粗得,简直……我也是老师——大学老师,我爱学生还来不及呢。”
“没有用的,现在有几个你这样的老师哦。”
“体罚是错误的。这么小的孩子,正是文化的启蒙阶段,怎么可以……”
“我是不敢丢噢,丢了,以后你儿子不是更惨?”
“哎呀,你怎么可以丢掉老师的棍子。让她打,不打不成器。过去私塾先生,那是比天还大的,‘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哦——”一穷老汉道。他对娴?的行动很不以为然。
娴?愕。
再说娴?的赴会。
当她进入校园,正是下午第二节上课时间,空旷的场地让你一眼穿透整个学校的布局:正中操场、两边教学楼、远处正前方厕所。厕所外墙,斗大一行白字:爱护公共卫生,长命百岁!随地大小便,切****剁手!更有人在旁边用粉笔添加:男的剪刀剪**,女的水泥糊BB。娴?感觉这标语太搞笑了,摇了摇头:小学就是小学……比我们大学呀,天差地别。
找到了儿子所在班级的牌子。里面相对安静,正准备敲门,就听见里面有学生低低对话。娴?觉得怪有意思,便僵臂小听:
“你没背完,我来告老师。”/“求求你,千万不要!”/“英语有什么难喏,坦克就是tank,妈妈就是mam,书就是扑克book……”仿佛是儿子的声音。
“大粪教屎呀!脑残!英语这么容易,怎么从来没见你90分嘞?!你几个活着就是浪费空气!”突然一声炸雷,极不协调,显然是老师的声音——原来,这是一节有老师监督的自习课。之后又是学生小组长继续监督背英语的动静。
呵,现在社会,中小学老师的喉管几乎都成枪管子了——火药味十足、底气十足,这底气来自于他们抓住了时代的心尖儿(即:计划生育时代的独生子女)了。娴?完全陌生这一点,所以,先前来时的轻松愉悦顿时蒸发了一半,片刻犹豫过后,她拘谨地敲开了门。
“进来!”
娴?以为老师会出来交流,却没想是喊她进去。进入别人的地盘,显然放不开。她只来得及匆匆扫了一眼环境:非常拥挤的教室,不正常的学生数量,桌凳拥挤,过道‘一线天’,教室容量快撑破了——只因许多家长都慕名这个校长老师钟某‘管教有方’,不惜塞钱挤进这个‘希望之屋’,造成眼前困难现状。娴?也受误导而坚决不同意儿子离开这个学生口中的‘魔鬼之班’。
娴?正视着钟某走近讲台。
黑板上方标语赫然是:生时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标语下,名牌裹身、神气外放的钟老师纹丝不动地坐着,一边改作业一边问:
“你是郎泰的妈妈?”/“是。”
“你知道吗?你儿子这样的,学习上是:麻袋上绣花——底子太差!玩儿上是:蚂蚁推磨盘——人小鬼大!学坏打架……”然后一路讲下去,什么在同学背后贴‘祝你将来升官发财******’纸条啦、往别人课桌里放玩具蛇啦、合伙打架啦等等,仿佛罪行罄竹难书、性质不可救药,激动之处,老师的腕节磕打得桌子‘砰砰’作响。其实他省略了最恼火的一条:昨天的‘瓶装尿’!郎泰本是整蛊同学的,装在绿茶塑料瓶里,跟原装绿茶几乎一模一样。没想到老师课堂上口渴想喝,猝不及防地就拧开了盖子,小把戏就这样被戳穿了。老师恼羞成怒。
而此刻的娴?,完全不知道钟某的症结所在,她只能洗耳恭听、隐忍克制。虽有不同意见,但鉴于尊重地盘的惯性,她没办法在这样的场合去释放自己的才情。在大学,她最喜欢的就是调皮学生:胆大、幽默,即使发言答错了,对老师的思维也不无启发。她深感自己好像无法跟眼前这个小学老师去沟通;她搞不清,为什么同为教师,为什么竟有‘隔行如隔山’的感觉。
接受着小学老师长时间的训话,作为大学老师的她,心里那个憋屈!尤其穿得这么整齐,站在这么多天真烂漫的学生面前,屈辱便加倍!为了掩盖情绪,娴?不得不低着头,自视清高的眼泪,经历了怎样的意念控制,才没有当场给流下来。
最后,钟某:“你看看他们一个个都象什么鬼?!象人啵?!哪有一点儿学生样?!鱼找鱼,虾找虾,青蛙爱找癞蛤蟆!”
娴?无奈,只好抬头朝那撮‘不象人’的‘癞蛤蟆’瞄去。但是!只一抬头,却是眼前一亮,因为门框边,从矮到高排着:2个小男孩(是本班的)、2个大男孩(是外班的。正是锡仔、斌仔,因为合伙打架被身为校长的钟某扣在这儿了)——哈,4个标准的英俊少年!一点不含糊!虽然儿子泰个头最小,但模样儿一点不逊色!那两个大点的少年,都穿同样的黑西装,摩丝香发如雏菊,在头顶开放!——娴?不知道这是古惑仔打扮,还以为潮流少男呢!‘少年风景线’啊,小学老师咋这么不懂审美呢?娴?内心感叹着。不过,接下来她立刻发现糟糕:泰的座位竟然就在‘101号’=粉笔灰专座(跟门框平齐、离前墙壁几乎只有1米。是人坐那都不舒服)!立刻,那座位一半的折磨+屈辱,折射、附着到自己身上来,她深深地为儿子的不公平待遇感到难过、伤心。
“好吧,就这样。”钟某也意识到了这个位置给家长带来的不适。
娴?立刻奔出教室。为着尊严,脆弱的泪忍到最后,在没人的地方,泄了。
晚饭前,被老师臭骂‘大粪教屎’的儿子泰,一鼻孔堵着棉纸团,哼着灰色儿歌——《最辛苦的人是我》,无精打采进门:“在我心中,老师最凶,补课捞钱,从不放松;回到家里,老妈最凶,监督作业,黑脸雷公。哎,最辛苦的人是我!家里校里,起得最早的人是我,睡得最晚的人是我,最辛苦的人是我、是我、还是我!”
“你唱什么鬼哟?!诶,怎么了?”
“跟人玩的时候,不知怎的,就出鼻血了,”郎泰拔出纸团,抹了抹鼻子,“现在好了。”
“怎么回事?你鼻子有问题,要小心点。先不说这个,哎,”娴?正对下午的事无法释怀呢,刚对浪?控诉了一会儿,此刻更哽咽道:“你到底怎么啦!要好好读书!……我一个大学老师,跑到那里去挨训!当着满堂中学生的面!”
“妈妈,不要在意,那‘歪把子’,对谁也冷酷无情。”
“歪把子?”
“他老化装年轻,平时老喜欢穿一件紧身牛仔裤,他裆部那东西很明显的歪在一边,高年级学生都叫他‘歪把子’!”
“嗤——,要死!”过分形象与出人意料了,娴?没办法不笑,“怎么能给老师取这么不雅的外号呢?!哎,到底是学生太调皮?还是现在中小学老师,在学生心目中形象成问题呢?”
“当然是他的啦!我们都不好意思看他那儿,”泰。/“就是你们太调皮!还说?!”浪?。
“不管是谁,我发誓,我再也不去开你的家长会了!”/“我又不强迫你,”泰。
浪?:“不去算了,我去好了,反正我皮厚。不过也要理解中学老师……”
“理解个屁!他今天讲的,那好大错吗?就是调皮而已!”
“你不知道,调皮学生现在很容易学坏——容易被黑社会盯上,”浪?。
“哪来这么多黑社会,哦,我儿子机灵点,就……”
“是真的。听说‘地下市长’为了拓展势力,都开始在中学生里培养后备力量了。据说招募‘小少爷’的条件是:帅、酷、不怕死。吸收后,会花钱培养他们‘出范儿’:最帅、最神气、女朋友最多!”
“照你这么说,(‘地下市长’)岂不高瞻远瞩了?”
“他们是好厉害!我就听过‘夜袭看门狗’的故事,”泰。
“注意,不许你跟小流氓玩,很危险的,”浪?叮嘱儿子,接着道,“我知道,是学生报复保安的事。去年晚自习,一中校保安队长带门卫巡逻,发现花圃里有几个学生在吸烟,于是穷追猛打,哪知学生逃窜中跌坏肋骨。该生毕业后,带了一伙人,拿个大麻布袋把保安队长兜进去痛殴一顿。这事后,学校不得不另请队长。新队长是个坐过牢的。”
“不可能吧?”对于上述这些,整天在象牙塔里忙碌的娴?,是一星半点儿都不知道的。作为大学老师的她,有时,真的不能区分少年调皮与大学生调皮有何异同。
“有些老师是很坏,今天老师就骂我们是癞蛤蟆!”泰不服道。
“对。我本来心情糟糕,没想看儿子坐哪儿,要不是老师说了一句什么‘不像人’……我把眼这么一看:一溜小帅哥啊!绝对四个标准的英俊少年!真的!他偏要说‘不像人’,真的没有审美观。”
“哎呀,注意……”浪?着急,意思:要跟老师保持一致。
“我知道,我当然不会鼓励儿子调皮作乱……但是,我是犯错学生吗?当着满堂小学生的面批我?”
“再怎么人家也是校长啊?”
“再怎么我也是大学老师啊?”/“他又不知道你是大学老师,他只管讲他的,”浪?。
“还有儿子的位置!你知道他坐哪里啵?”娴?愤愤不平。/“哪里?”浪?。
“那是惩罚犯人吗?黑板根本反光看不见,还怎么读书?”/“坐哪里不是读书?我小时候哪个角落没坐过?还不是读出来了?”
“你去跟他换个位置。那就不是人坐的地方。”/“不是还有另外2个人吗?”
“看到他坐那里……我真是,当时都要哭出来了。”/“你愿意花钱?”
“那个是惩罚位置,只要回归正常就好了。坐个正常位置也要花钱?”/“不要你的命喏!这年头!而且不是花一次。白板的‘太阳系’你不是不知道,有些老师的位置,那是年年换、月月换,乐此不疲。”
“我们班跟第一名坐的女生,她爸爸是银行行长。中秋节那天,我看见她爸爸送老师的册子里,一个金币滚了出来,”儿子泰。
“哎,那就没办法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金币呢,”娴?。
“金币算什么?!我朋友阳仔家才真正有钱呢!他家有奔驰车,还有一只藏獒。藏獒多少钱一只?爸爸……(浪?回了:几十万,好的百万也要)这藏獒特别好玩,会吃醋,听说自阳仔一出生就一直冲他吼,后来2人发展到敌对,阳仔一进门就要用拖鞋底揍它,直到它闭嘴为止。”
“藏獒?奔驰车?这么有钱?”
“他还不算最牛的。有一次,我们都特别羡慕地坐在他爸的奔驰车内,斌仔他们举手机上下拍照,正拍着,就听耳边只‘吾瓮——!’一声!一辆兰博基尼闪电一样‘吾瓮——’!就过去了!我们都叫起来:哎呀,兰博基尼!就看不见屁股啦!牛!牛!”
“什么兰博基尼?”/“妈妈是乡下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哈哈”
“你们有资格笑话我?有本事送一辆给我呀?”/“我打算带儿子去炼钢。”
“为什么?”/“买是买不起了,炼了钢,自己造呗。”
郎泰嘻嘻,父子俩乐。
娴?恼了:“你还笑得出?不说钱啊车了。我问你,你怎么得罪老师了?不过,老师这样折磨学生,是绝对错误的!我真的很难受……换我,真是……”
“我儿子乐观,不象你……”
娴?:“我怎么了?反正我受不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开家长会了。”
泰:“是不要理他。我们老师太要钱了,我们都讨厌他。”
“又要交什么钱?”娴?疲惫起来。
“老师说什么……要有爱心,每个同学都应该自愿要加入红十字会,每人要交会费5元。”
浪?:“‘郭美美事件’后,红十字忽悠不了大人,开始抢小孩钱了?”
“什么‘郭美美事件’?”娴?。
“这都不知道。就是红十字会会长的二奶郭美美,借红十字会的壳,做‘老鼠仓’,把老百姓的捐款、爱心都运进‘老鼠仓’了。据说红十字一袋血200毫升卖给医院是200元,医院再卖是500。红十字仅此年收入几十亿。而我们献血是无偿的,却养活了郭美美……”
“那谁还会捐款啊?”/“就是啊。”
“那儿子,不要加入。”娴?。/“妈妈,我知道,我都抵抗好几天了。现在几乎就剩我一个人没交了。”
“做这个出头鸟干嘛?不就5块钱吗?我给。”浪?。
“你要给就给儿子兴趣班的钱……”
小郎泰:“读多了书会伤脑筋的。”
“放心好了。科学研究证明:一个人的脑容量,相当于一万个藏书千万册的图书馆,而且越用越灵活,不用才脑细胞死亡越快。儿子,你要有志向。”
“志向?志向就是长大后做贪官,因为贪官有好多东西。”
“天啦,贪官是坏人都不知道?”
浪?:“还在分好人和坏人,真幼稚!”/“好人坏人都不要分啦?!”
“哎呀,我不想加重你们的负担。再说我也不想去。”泰。
“为什么?有利于学习的事,我们也不要怕花钱。”
浪?:“我也觉得没必要。你妈就讲过一个事儿,说她浙江亲戚——中学老师,天天在家办学习班,可是,几年下来,人家连高中都没考上。光顾赚钱了,就知道考前漏题给‘小灶班’,一旦统考,就不及格。”
“听她乱讲,那是她浙江刁民!”/“你也不要老讨厌外婆,她对我还是挺好的,”泰。
“怎么好?”/“她都给我吃过人参!”泰有点小得意。
“啥?你才几岁?!给你吃人参?!那是害你!”娴?脱口而出。又,“啥时候的事?”
“……”儿子显然以为妈妈在吃醋,静观不语。
“好个屁呀,小孩吃人参骨头是会提前闭合的。”她皱起眉头,本能地透出强烈反感。可是,刚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么具体的概念是哪里得来的?如果不正确,那就有恶意诽谤之嫌。全世界都知道人参是最好的东西,是自己‘是药三分毒’概念根深蒂固,还是咋回事?反正小孩吃人参就是不好,自己就这观念,哎,跟别人也说不清。于是,她只好含糊其辞道,“哼,她好怎么不给我吃呢?”
“别这样,一直都说你善良……真是‘热脸贴冷屁股’,人家拿你也没办法,”浪?。
“你觉得我不对?……你把我当保姆用,让我独自带大儿子,现在,在全世界面前装绅士?”此刻,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令娴?特别憋屈、窝火,甚至忿恨。
“我是曾经混蛋不懂事,你又把我儿子带得多好哇?!5年都没长个!我谢谢你个笨女人!再说,是给我带吗?儿子不是你的吗?”浪?从来不想吃亏,无论动手动嘴。
“是啊,所以我独自带大,而且我没有破坏你父子亲情,我让你不劳而获天伦之乐,你却破坏我母子感情?”
“我没有破坏,我只是说事实,就是5年没长嘛!”
“我……你吃喝嫖赌,你不给我钱,我怎么带得好儿子啊!我不难受吗?!”
眼见着就要吵起来了,郎泰不得不作和:“都不要吵。爸爸没资格说妈妈,妈妈……你也不用老找我爸的不是……”
显然从后半句听出了什么:是啊,‘5年都没长个’,谁心里会痛快呢?于是,娴?立刻诚恳对儿子歉意道:“儿子,哎……你只要记住,这辈子,妈妈对不起你就是了。”
“你……确实也没对我有几好。以后,也不用老把自己说得多伟大。”郎泰竟如此作答!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娴?仿佛遭了闷头一棍!魂魄立刻碎了一地!她晕乎乎地反省:是啊,不只是‘5年都没长个’,还有两三次‘一巴掌喷鼻血’,大概也记着了?
哑了许久,她伤心欲绝起身离开,神色惨白往书房里去,刚到门口,人就倒了。浪?赶紧过来搀扶,却怎么也拉不起万事皆空的娴?,她傻傻地一个劲地摇头:“做人不值得,不值得。”
“哎,你跟儿子的感情远远超过了我。”浪?脱口而出的感叹令郎泰瞬间悔悟,他立刻过来安慰母亲。而娴?,只有抓住了儿子的双手,这眼泪才哇的一声爆发出来:
“你不能怪我呀,我刚大学毕业,哪懂带小孩呀,呜呜呜——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