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大清特色之官差(二)
济世堂的外堂门口又聚集了不少人,那些看热闹的人虽然不敢进到里面去看,但都把脚尖垫得高高的,全都伸长了脖子朝里望。
此时,内堂的一幕颇为滑稽,让人忍不住发笑。
只见,那史胖子坐在官帽椅上,正在给那个虚弱无力的王巡检把脉问诊。
在史胖子的背后则是站着虎鉴堂,而在王巡检的周围,依旧站着那群巡检司的土兵,他们的手上还攥着腰刀。
现在虎鉴堂已经不环着史胖子的脖子了,改抓他的大辫子了,另一手则拿着把剪刀,在下面抵着那史胖子的后腰眼儿上面,让史胖子忌惮的很。
史胖子想出来的折中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他在被虎鉴堂劫持的情况下给王巡检瞧病。
等到史胖子给王巡检开完药之后,就帮虎鉴堂的干爹义诊一次,还不追究虎鉴堂劫持他的事情了。
常言道民不告官不究,当事人都不打算追究了,那当官差的自然是乐得清静了,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这史胖子也算是想明白了,什么银子不银子的,都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史胖子眯着一双小猪仔眼睛细细地把完脉之后,又问了那个生病的王巡检几个问题后,就开始对症下药了。
只听史胖子说出了很多的药名,比如什么鹿茸、狗脊、杜仲、巴戟天、淫羊藿之类的,但就是不说药方的名字,像是在遮掩什么似得。
史胖子这一招瞒得过周围的其他人,但却瞒不住他身后的虎鉴堂。
因为虎鉴堂把史胖子问王巡检的那几个问题,听的是一字不落,再结合史胖子后来开药时的做法。
虎鉴堂基本可以确定,那个王巡检是由于纵欲过度,才导致的面色苍白、腰酸腿软,并且还伴随着气短心跳,时出虚汗的毛病。
而史胖子开的那些药材,不用问,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壮阳补肾的。
对此,虎鉴堂便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他面前的王巡检。
很快,药房的伙计就把一大摞包好的药包,递给了王巡检带来的那几个土兵手上。
王巡检的病就算是看完了,而虎鉴堂干爹所要用的药,虎鉴堂也已经照着医书上的药方抓了,这一点就连史胖子都挺佩服虎鉴堂的。
照这么说,事情算是完美的解决了,王巡检他们拿着药包,坐着滑竿离开了济世堂。
虎鉴堂也按照约定放了史胖子,随后便背着老头子出了济世堂的大门,结果就在门口再一次遇到了王巡检他们。
“嗯?”虎鉴堂见到王巡检他们在对面站着,像是等着他的样子,不由得一愣道:“王巡检,你怎么还不走啊?”
“嘿嘿,不着急走,老爷我专门在这里候着你呢。”王巡检坐在滑竿上得意洋洋地说道。
虎鉴堂听到王巡检这么说,随即眯起了眼睛,心里直犯嘀咕,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虎鉴堂还是笑嘻嘻的问道:“等我?有什么事吗?”
王巡检见虎鉴堂如此发问,不由得冷笑一下,只见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阴恻恻的说道:“你小子别给本老爷揣着明白装糊涂,尔等身为大清子民,却不剃发结辫,一看就知道是天地会的反贼!”
这天地会是清朝民间反清复明的一个组织,在全国各地都有发展,尤其是在南方,根基最重。
但是,天地会的成员还是都留辫子的,因为清朝有明文规定: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所以,天地会的成员们为了出行方便,都是有辫子的。
不过,听说天地会的一些大人物跟极端分子,他们为了表明反清复明到底的决心,全都是剪了辫子的,也从不轻易出门。
“我们不是反贼!我这辫子是跟别人打架时扯断的!”虎鉴堂见到苗头不对,立即大声反驳道。
“哼!你当本老爷是个猪脑壳?”王巡检支棱着一双三角眼玩味的说道:“你的辫子是被人扯断的,那你背上的那个老头呢?他怎么也没有辫子?”
“他有瘌痢头!”虎鉴堂连忙让老太太摘掉了老头子的那顶破毡帽,露出了老头子脑袋上大片大片的鲜红疤癞来。
王巡检看了一眼那老头子脑袋上的疤癞后,并没有着急吭声,只是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鼻子跟嘴巴。
手帕遮挡住了王巡检的半张脸,没人能知道王巡检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更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王巡检捂着嘴巴盯着虎鉴堂,虎鉴堂也警惕的盯着滑竿上的王巡检,他的心直跳得厉害。
王巡检慢慢垂下了拿着手帕的那只手,阴鸷的冷笑道:“嘿嘿,谁管你这么多?没有辫子那就是反贼!”
接着王巡检陡然一变脸,一指虎鉴堂大喝道:“来人!给本老爷将此反贼拿下!”
话音刚落,王巡检身边那四个手持腰刀的土兵,便争先恐后的朝虎鉴堂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虎鉴堂见到那四个土兵朝自己冲了过来,瞳孔猛地微缩如针,只见他果断的放下背上的老头子,一个猛子便冲了上去。
土兵们本来只想把虎鉴堂给围起来的,但没想到虎鉴堂居然也冲了过来,瞧那架势,好像是在玩真的,不得已,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一个土兵操着腰刀顺着虎鉴堂的面门就劈了下来,虎鉴堂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个土兵拿腰刀的手腕,再猛地用力一撅,只听“咣当”一声,虎鉴堂就将那个土兵的腰刀给弄脱手了。
这还不算完,在腰刀落地的瞬间,虎鉴堂连忙用脚尖将地上的腰刀挑到半空中,又见虎鉴堂纵身一跃,一把就将那柄腰刀捉在了手里。
“嬲你妈妈别的,来啊!”
虎鉴堂拿到腰刀后,便对周围的那几个土兵,发起了一阵狂风暴雨般的乱挥乱砍,迫使那几个土兵不敢靠近虎鉴堂的身边。
那群土兵没有办法,只好将虎鉴堂团团的围在中间,但是谁都不敢再上前一步了。
“小子,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实话告诉你,本老爷已经派人去报信了,援兵顷刻便到!”滑竿上的王巡检稳操胜券的威胁道。
虎鉴堂一听这话,顿时气结,用腰刀隔空指着王巡检破口大骂道:“你个戳巴子!说话不作数,全当放屁了!而且还是又臭又响的屁!”
任谁被人给当猴子耍了都会生气,更别说是虎鉴堂这种暴脾气的主儿了。
但是虎鉴堂却不知道,大湘西自古以来可以说是匪患不断,在历朝历代皆属统治薄弱区域。
其境内沟壑纵横,溪河密布,峰峦起伏,洞穴连绵。
又有十多个县与鄂、渝、黔、桂四省交界,土地贫瘠,自然灾害频繁,经济文化十分落后。
自宋以来,匪患未绝,王朝末期时则更加猖獗。
别的地方不说,就单单说这辰溪县,只要是抓到一名盗匪,衙门便奖赏白银二十两,还给功牌一纸。
若是抓到匪头,那奖赏更是丰厚,甚至还能换取野战功勋,从此平步青云,加官进爵。
二十两白银,在这土地贫瘠的大湘西上,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因此,经常有官兵昧着良心,杀良冒功,以换取锦绣前程。
如果王巡检将自己抓了,那么虎鉴堂的干爹肯定也跑不了,干儿子是盗匪反贼,这干爹能是好东西吗?肯定也会跟着遭殃。
这么一说,那可是足足四十两白银跟两张功牌纸啊!
先撇开那两张功牌纸不谈,就单单说那四十两白银在光绪年间的辰溪县里能干些什么呢?
四十两白银,如果按照一人的花销来算的话。
则可以买普通的整块大烟土二十六两七钱;可以逛土窑子十几次,大妓院几次;可以去当地最大的酒楼,点最贵的席面吃上几十次……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王巡检岂能放过?还是他们手下的那群渣滓兵卒能放过?
“放肆,竟然辱骂本老爷!”
王巡检也被虎鉴堂的这一番咒骂气得够呛,当下一拍自己的大腿,冲着抬滑竿的那俩个土兵叫道:“你们俩也别在这伺候了,快去帮忙,速降此贼给本老爷拿下!”
那俩土兵得令后,便放下滑竿,抽出腰刀就冲了过来,加入了包围虎鉴堂的圈子当中。
但是,你别看那些土兵冲得猛,却是一个都不敢上前,只是全都围着虎鉴堂在原地转圈圈,把虎鉴堂看得是眼花缭乱的。
“上啊!给本老爷拿下他!”
王巡检见那群包围虎鉴堂的土兵都没有反应,颇为着急的叫喊道。
土兵们听到王巡检的催促之后,相互看了对方一样,只见其中一个脸上有颗黑痣的土兵,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喝道:“小子,你是跑不掉了,我劝你还是乖乖的……”
“乖乖你麻痹!”虎鉴堂不待那个黑痣土兵把话说完,就抢先一步,挥舞着腰刀就冲了上来。
虎鉴堂的这一次冲锋,不但把那个黑痣土兵给吓得掉头就跑,还把周围其他几个土兵也给吓跑了。
“这就跑了?也太怂了吧?”
面对土兵们的表现,虎鉴堂显得很吃惊,他没想到这就赢了?
待虎鉴堂追出十几米后,便在原地停了下来,本以为那群土兵不会再回来了,但是结果却让虎鉴堂大出意料之外。
只见那几个掉头就跑的土兵们,居然又都回来了,并且再一次的将虎鉴堂包围了起来,还是像以前一样,围着虎鉴堂在原地转圈圈。
“这尼玛算什么?到底打不打呀?”
虎鉴堂今天算是开眼了,没想到大清的官差竟然如此羸弱,除了会装逼吓唬人之外,真是一点真本事都没有。
王巡检一见此状,觉得不能就这么拖下去了,便伸出了五根手指大喊道:“谁若是拿下此贼,赏银五两!”
五两银子的挂赏真不算少了,顶那群土兵四个月的俸禄,其实土兵们每月的俸禄,根本就不够养家糊口的,剩下的只能靠压榨老百姓来补贴。
这银子谁都想要,但是那些土兵更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面对比自己高一两个脑袋的虎鉴堂,他们一起上倒还有这可能,但是肯定会有人受伤,甚至是被杀,到时候那银子却只有一个人能拿到。
既然如此,那凭什么老子要给他人当垫脚石?
因此,全都不愿意吃亏,说白了,就是怕死而已。
眼看那群土兵居然没有动的打算,王巡检顿时勃然大怒,估计是这帮亲兵跟着自己时间太长了,除了会狐假虎威之外,什么也不会。
“都给本老爷上!不然各打一百大板!”王巡检气呼呼的大叫道。
王巡检的这一道命令可把土兵们给为难坏了,一般人挨个二十大板就能皮开肉绽,要是挨上一百大板,盆骨都能给你打碎了,这其实跟死刑没什么两样。
土兵们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交流着信息,最终他们还是决定上了。
上了,兴许运气好,能得到那五两银子的挂赏;不上,那就等着被活活打死吧。
土兵们像是约好的一样,居然一起朝着虎鉴堂发难了,个个都扭曲着脸庞,大声呐喊着给自己助威。
面对土兵们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围攻,虎鉴堂的嘴角,却扬起了一抹轻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