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借钱
酒桌之上,王启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怀疑他喝多了,刚才虎鉴堂说的那些话都是他自己的幻觉。
“啥,你刚才说啥?”王启年瞪着他那一双大眼珠子,不敢相信的问道。
虎鉴堂见到王启年的这副样子,不由得笑了笑,虎鉴堂也不是个傻子,他当然知道王启年夫妇早就想赶他走了。
但是王启年夫妇又不敢这么做,还得满足自己的要求,每天拿好酒好肉来供着自己,他们嘴上虽然不敢说些什么,心底没准早就把自己的祖宗八辈给问候个遍了。
“哈哈哈!我说我明天就要走了。怎么?舍不得我?”虎鉴堂同王启年打着趣说道。
“这,俺不是这个意思。”王启年连忙解释道,突然他又觉得这句话那里有问题,立马改口说道:“像好汉这样的大英雄,就算是在俺家住的再久,那又何妨?”
说到这里,王启年又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容说道:“只怕俺家屋小房破,整日粗茶淡饭,委屈了好汉。”
“哦?你还怕委屈我了?”虎鉴堂明明知道王启年刚才说的那番话是客套的过场话,却心里起了玩心,继续同王启年打着趣的说道:“没事,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虽然你家这环境确实不咋地,但好歹风吹不到,雨淋不着。至于伙食嘛……”
虎鉴堂说到这里,便抱起一坛子米酒往嘴里狠狠地灌了几口后说道:“每天都有酒喝,这早中晚还不定时的能吃上肉,倒也知足了。”
王启年一听虎鉴堂的这番话,脸都吓得煞白煞白的了,嘴角简直就是一抽一抽的,像是得了羊癫疯一样。
现在王启年的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啊,他真恨不得自己就把自己的这一张破嘴给撕烂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本来那尊瘟神都说要走了,结果自己非要嘴贱,跟他套什么近乎,这下好了,那尊瘟神还以为自己想留他住在家里呢。
果不其然,虎鉴堂看到王启年煞白的脸庞,还有那一抽一抽的嘴角之后,不禁狡黠的笑了笑,只听虎鉴堂故意说道:“现在这个年头哇,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还得受苦受累,忙得跟畜生一样。”
说罢,虎鉴堂便拍了拍手中的那个五斤重的酒坛子继续说道:“还是这里好啊,有吃有喝,想干点啥就干点啥……”
王启年都快要哭出来了,他那张脸都已经白得快要赶上一张顶级的宣纸一样白了,心里那种肉痛的感觉彼此起伏的,就感觉虎鉴堂正在拿一把匕首,一刀一刀地削他的心头肉一般。
如果虎鉴堂要是说出最关键的那句话的话,那王启年现在肯定会晕过去。
可是,已经玩心大起的虎鉴堂,能就这么放过眼前这个吝啬的铁公鸡么?
“哎呀……”
虎鉴堂仰着脑袋,身子侧靠在桌沿儿上,只见虎鉴堂美滋滋的说道:“这里倒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好去处,况且你们还不舍得我就这么走了,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多住几天好了!”
虎鉴堂说这话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一直都在偷瞄坐在桌子对面的王启年,发现王启年这时候就跟傻了一般,愣在对面一动也不动了。
“哎,你怎么不说话啊?”
过了老大一会儿,虎鉴堂都没有听见对面的王启年吭声,不由得奇怪的问道。
谁知,虎鉴堂刚问完这句话,那王启年居然痛哭流涕的跪在了虎鉴堂的面前。
“好汉呐!”王启年跪在地上,朝着坐在椅子上的虎鉴堂就是高高地一拜,登时把虎鉴堂给吓了一大跳。
“我草!你这是干什么?”虎鉴堂确实被王启年整得这一出给吓到了,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好汉呐,俺求你开开恩,别在折腾俺了呀。”
王启年说着,就朝虎鉴堂磕了一个响头,只见他弄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的说道:“好汉呐,你来俺家三天了,不,是三天外加一个晚上!”
王启年竟然跟虎鉴堂算起账来了,只听他细细地算着帐说道:“你每顿饭都要喝上一壶酒,这一壶酒少说也得百八十文的;吃得还都是细粮,全都是大白米啊,俺家也就逢年过节才蒸上一锅白米饭呐。”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王启年心中的委屈,就像是决堤了的洪水,那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想收也收不住了。
要说这王启年心里还确实有委屈,而且在他看来,那还是大委屈。
他一个乡村的野郎中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如此破财啊?
没错,他是贪财,给人搭个脉都要收钱,但他除了贪财也没什么缺德事啊,就算是搭脉要钱,那也很少有说错的情况。
难道就因为自己给虎鉴堂的干爹瞧过病这件事儿,就被虎鉴堂给讹诈上了?那也实在是太冤枉了吧?
王启年说到伤心之处,更是哭得极为响亮,他甚至还用手指着屋外的一处地方,那是王启年他们家专门丢生活垃圾的地方。
至于王启年为什么要指着那个地方,因为那里有虎鉴堂这三天以来吃的鸭子所留得骨头。
“而且你这三天内,不算头晚上吃得那半只烧鹅,已经连续吃了俺三只鸭子了,俺拢共才五只鸭子啊,就是俺自己过年都舍不得吃哇……”
王启年一口气将家里‘惊天’的损失给说了出来,然后就趴在地上嚎嚎大哭起来,而他的老婆在屋里也听到了王启年所说的话,早就忍不住在床上不停地抹起了眼泪,只是不敢哭得太大声而已。
王启年的这一番话确实让虎鉴堂震惊不少,他还真没想到自己居然给王启年他们家带来那么多的损失。
其实这也不能怪虎鉴堂,这三天以来,几乎天天都有人来找王启年看病,而且就连外乡的人都来了,导致虎鉴堂还以为王启年家里多有钱似得。
没想到,自己就吃了几次肉,顿顿就喝了一壶酒而已,瞧那架势,好像就快要把王启年他们家给吃穷了一样。
不过,事实确实如王启年说的那样,如果虎鉴堂真的在他家再住上几天的话,那没准就真吃穷了。
要知道大湘西是匪患很严重的地区,而且都是在山区里面,那道路不通,经济自然也就发展不起来,大部分乡下人都是自给自足。
没看虎鉴堂所住的干爹干娘家,夫妻两人每人只有一套衣服么?
这种情况在大湘西是十分常见的,甚至有的家庭就一条裤子,哪个出门哪个穿,不出门的就在床上待着。
而且住在大湘西里的人,大部分人每天都只吃两顿饭,早上一顿,下午一顿,都是吃野菜汤啃红薯芋头之类的东西,那都是山里很常见的农作物。
家境好点的能吃上玉米面做的窝窝头、贴锅饼子,还有豆类做的各种豆包等粗粮,就这个也不是顿顿都能吃到的。
相比那些人来说,王启年家真的算是富裕的了,还有米酒跟大白米饭供给虎鉴堂吃,还能吃上家里养的水鸭子。
在清末时期,农家里养的家禽那都不是用来自己吃的,要么拿去卖钱,要么就留着下蛋。
这北方流行养鸡,那南方是水乡,就流行养鸭子或者养鹅,有的人养了一辈子的鸡鸭鹅,自己却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的,可见生活水平有多低了。
虎鉴堂看那王启年哭得如此可怜兮兮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他只不过想跟王启年开个玩笑,逗逗趣儿而已,他明天是真的要走的,这一点也不假,因为虎鉴堂是那种说干就干的主,向来雷厉风行。
但是虎鉴堂却没有给王启年解释清楚,而是抱着膀子,一副无赖相的说道:“哦,原来我这么能吃啊?我自己都没想到呢。”
“是呀,好汉,你不但能吃,还是海量啊,一坛子酒进你的肚子里,你都不带眯眼的。”
王启年确实十分佩服虎鉴堂的酒量,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虎鉴堂那么能喝的,五斤米酒进了虎鉴堂的肚子里,虎鉴堂也就脸上发红而已,照样清醒得很。
当然了,这也跟王启年见识少有关系,他一辈子就窝在这个小小的安坪乡,就连县城都很少去。
“嘿嘿,照你这么说,我要是再待上两天,你全家就要喝西北风去了?”虎鉴堂笑眯眯的问道。
“好汉,你就高抬贵手,饶了俺们家吧。”王启年说着,就又给虎鉴堂磕了一个响头,那叫一个可怜啊。
虎鉴堂不禁苦笑了一下,他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面发展,但是他还有自己的打算。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就发发慈悲心好了,咱一个吐沫一个钉,说话算数,说明天走,那就明天走!”虎鉴堂说着,便又坐下来了,并将一个密封的新酒坛开了封,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
“真,真的?”王启年一听虎鉴堂说他明天会走,立马就不哭了,抬起他那满是泪痕的老脸,疑惑的问道。
“怎么?你还真舍不得我呀?”虎鉴堂见王启年不哭了,就知道已经没事了,反正自己明天是要走定了,那就再逗逗这个老吝啬鬼吧。
王启年一听虎鉴堂这话,吓得当场就抖了一个激灵,连忙说道:“啊不,不,我没这意思。”
话已经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层窗户纸也早就被捅破了,那王启年也就不用那么假惺惺的说着违心的客套话了。
不过,王启年算是怕了虎鉴堂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大爷,到底是打定了主意呢,还是一会儿就又变卦了。
于是,王启年一咬牙一跺脚,“噌”地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对着虎鉴堂大声地说道:“好汉明日若是要走,俺愿意给好汉出路资二两!”
为了能让虎鉴堂这尊瘟神赶紧的离开自己家,这王启年也算是下了血本了,打算用出盘缠这一招尽快打发了虎鉴堂。
“呵呵。”
虎鉴堂笑了,他就是等着王启年的盘缠呢,但他的胃口可没有那么小,区区二两银子就想打发他虎鉴堂?快别做梦了。
只见虎鉴堂伸出手来,将王启年的十根手指全部都掰直了,并盯着王启年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二两不够,我要十两!”
别看虎鉴堂来到这个世界快两个月了,但虎鉴堂却对这个世界的物价丝毫不知,那是因为虎鉴堂没钱可花。
至于虎鉴堂为什么偏偏要十两银子呢,这还多亏了辰溪县城的李副巡检,当初虎鉴堂被大量的土兵围住,李副巡检便是悬赏了十两银子,刺激了几个大烟鬼不要命的去送死。
既然十两银子都能让人不要命的去送死,那一定不少吧?
虎鉴堂马上就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王启年此时的眼睛都直了,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那一双被虎鉴堂掰直了十根手指的手掌,一动也不动。
“好,好汉……”王启年的声音发着颤,那一双手掌都抖得不行了。
“你放心吧。”虎鉴堂突然拍了拍王启年的肩膀说道:“我这不是白要,以后我会百倍的还给你。”
“这,这……”虽然虎鉴堂许下了这般承诺,但是王启年还是犹豫的很,那可是十两银子啊,是自己问诊一年的诊金啊,能随随便便的就给人么?
“我确实有急用,出门在外,钱多心不慌嘛。”虎鉴堂见王启年犹豫不决,便继续劝他道:“我要去沅陵县,离这里远得很,还都是崎岖的山路。一天走个几十里路那都是常事儿,好不容易看到间山村野店,我总得停下来歇歇脚吧?”
王启年沉默了,他当然知道出门在外,那盘缠是越多越好,正所谓:路远钱多不受罪嘛。
但是这可是他一年的工钱啊,任谁都得好好想想。
虎鉴堂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见王启年还是不说话,就知道无论他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于是,便从桌子底下,抽出了那两把腰刀。
“你要干什么?”王启年吓了一跳道。
“大哥,真是不好意思,那十两银子,你给也是给,不给还是得给。”
虎鉴堂说罢,便刀尖儿朝下,一刀钉在了桌面上,刀柄还微微的发着颤。
十两银子跟性命相比,到底哪个重要?只要脑袋没被驴踢过的人都知道是性命重要,王启年自然也不傻。
“好,好吧,那俺就,俺就出十两银子给好汉做路资!”王启年狠了狠心,闭着眼睛说道。
“哈哈哈!”
听到王启年的回答后,虎鉴堂笑了,只见他走到一个小案几旁边,那是王启年平日里写药方的地方。
虎鉴堂带着笑意的看了王启年一眼,便拿起桌子上的毛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然后还咬破了手指,按在了那张纸上,就放下毛笔说了声“我去上个厕所”后,便走出了屋内。
等虎鉴堂离开后,王启年好奇的来到了那张小案几旁边,只见桌子上放着一张写满字的纸。
虽然上面字迹七扭八拐,还错别字连篇,因为虎鉴堂用的是简体字,所以在王启年眼里那就是错字连篇,但是王启年还是能认出那是些什么字。
只见上面写着:
“欠条:虎鉴堂欠王医生一千两银子。有效期:一辈子,直到还清为止。”
在名字那一块上,还有一枚殷红的血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