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自虐
咔嚓咔嚓。袁野的鲜血在祭炼全部染上一层污染的绿色，像一只长满绿毛的人型妖兽，丧失了人的本能，彻底沉沦。
他就像瓷器开片一样，肚子上布满鱼鳞大小的裂纹，一触就破。先是腹中绞痛，一根绳子仿佛将他的心肺拉紧，拧干衣服一样搅动着，要把脏腑一干搅烂成粥糜。
袁野的喉头，涌上一股酸腐的味道，他现在真的是一肚子黑水了。这瓶压缩药剂的毒性，堪比牵机药，没有特殊的法门，凡人只要嗅到即死。
本来修炼就是急不得的事。修炼毒体，一般要从用药液浸泡起步，熟悉后再选择用金石针灸注射少量，最后才是直接饮下，用量刚开始也不过刚湿润嘴唇的一小钟。
可袁野，就是连跳了三个步骤。此时他忍受着烧心断肠之苦，钢牙中血丝溢出，全身肌肉都颤抖着，整个人都严重缩水。
他瘫倒在蒲团上，头足完成一张大弓。两手两脚，忽拳忽曲。头，时仰时俯。等到他的头部与足部相接时，就是他活活被抽死的时刻。
袁野的身上，只有灵台处一片净土，星核闪耀，朱红小枝萌发嫩芽，万毒不侵。也是凭借这个，袁野才有胆量与牵机毒来一场拉锯战。
“你是我一手配制出来的，想要毒死我，还差一点火候。”袁野的双瞳赤明，两道浓眉深锁，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手掌一翻，士阶巅峰灵草潜龙覆被捏在两指间。灵草土黄色，其貌不扬，根须飘飘，不开花不结果，平淡中几分丑陋。
“成败在此一举。”袁野爱出险招，竟一口将潜龙覆吞下。
“初九，潜龙勿用；上九，亢龙有悔！”袁野默念了数遍，潜龙覆，龙德而隐，除恶务尽。
潜龙覆，有收束心神，以不变应万变的功效，最适合在走火入魔时服用。对于鸩毒，蛊毒，也有一定的压制作用。
袁野的真气，灰蒙蒙间，甲光向日，金鳞遍地，似潜龙隐于紫山深渊，化为九条体内的龙脉，游行在蓬莱仙气中。
天为被，地为床，真气化成的潜龙紫气东来，大自在大逍遥，静待大道归一。
它的药效显现，居然将毒液和血液骨髓两股性质完全不同的液体乖乖听它调配，在袁野意识调控下，以他的血为主体，一滴滴毒液落雨纷纷，就近依附在四肢百骸各处，改造，重组，黄金比例下，塑造完美的毒体。
“暮暮朝朝，沧海桑田，一代落幕，定有群雄争世。”袁野运行着毒素沼泽的总纲，感觉神妙非常，蕴藏格物至理。
“金木水火土，五行循环。雷为火的变种，冰源自净水。奥义中，空间为王，时间为尊，修生命而知长生，修鬼道而知往生。可叹，毒师敬陪末座，毒素只是小道！”袁野疑惑，诅咒系印师的印技，往往驳杂，难以理解。大道也好，小道也罢，袁野既然选定了，就一定要走到道的极境，再续前人路！
袁野再次被光茧包围，灵台小印巡游，助力他将法门运行一周天。
再次重温，还是在吸收辅助药剂，袁野所感均与以前不同。以前他只不过是不排斥用毒，现在却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毒素的诅咒，这个世界无法逃脱。”他左手勉强抬起，虚演沼泽，可是转瞬就消失。
“毒体还没小成，催动还是太吃力了。”袁野说着，手中三瓶压缩药剂同时打开，又是一口喝下。他这可不是饮鸩止渴，现在他的体内，有了与药剂同出一源的血液，炼化起来可要容易多了。
万事开头难，袁野以潜龙覆压制住了蛇心兰十分之一的药性，过了这个鬼门关，就是一片坦途。
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方才一瓶就要死要活，可现在三瓶药剂下肚，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是对同种毒素的抗性，也是一种兼容。
“全都来吧。”袁野咕咚咕咚，将药剂当做美酒琼浆一样海喝。
前前后后，十瓶全部喝下，袁野终于是有了一点感觉。足足十瓶，虽然不是换血大功，但相对于他的血液，分量也颇重了。
袁野感到他好像缩短了几分，全身古铜色的皮肤下，没有倒三角的肌肉，可就是蕴藏搏杀巨兽的力量。他的肉身强度居然有了不小的提升，原来只有普通九阶的水平，可赖于价值几千两的药剂，硬生生堆出来一个气阶初境的肉身。这也代表着，他的各项指标全面超过他的阶段，堪称称霸气阶以下。
可但凡毒者，都是伤己再伤人，每月都会受到毒素的摧残。这是一条不归路，直到迈入大毒境才算正道。袁野的防御提升的背后，代价就是体内真气驳杂。没有达到毒之至尊，修炼出毒种，他始终是一个有缺的人，在道上终归不能无懈可击。
任何实力的增长都是有代价的。
一周天，两周天，袁野额头处宝辉闪闪。他这阵子又逼着自己历练，九阶的根基稳固。可他的天资实在是太可怕了，就算他服下凝气丹，估计也不会有作用。
这是天妒，要阻断他。气阶就能逆斩士阶，自然晋阶无比艰辛。不然等他一入士阶，不是就可以力敌高境了吗？
“那株碧琼枝的加强版，也不知道有什么用，舒舒服服占着我灵台的中央，可不见一点变化。”袁野估计，他现在应该是有五倍的修炼速度了，所以也不着急，他修炼一个月，就是常人快半年了。
他放下速度，将气阶筑基，真气磅礴。效仿洪荒古人，一步步走上通天路。
整整九个周天，袁野疲倦，无力再续，方才双手结印，直视毒素沼泽的最后一张。
恍若一句偈语，可惜不是出自佛门，而是一个魔头。袁野说出，直感到一方杀神证道前的无悔！
“天下大泽莽原，离离纷乱，待我毒体大成日，沼泽一出，我为血罗刹，沐浴毒素风暴而立！”
“好一个血罗刹。”袁野站起，手掌中是一片小型沼泽。
玉掌时冷时暖，他捏紧为锤状，那片沼泽自然收回。
“真想试试，我现在释放的毒素沼泽，到底有多大威力。”袁野轻步走出山洞，眼望天际一点地光，“修炼无日月，真没想到，居然过了一夜，再过一个时辰，天就快亮了吧。”
他没有睡意，炼成了第一门印技，兴奋异常，迎风打了一套犀角拳，刚烈威猛。对于命斗而言，这可算稀奇了，将气阶的武技演绎如此。
“肉身堪比士阶，我现在还算一个命斗吗？”袁野收拳，自嘲道。
“还是看看小语跑哪里去了吧，前几天都只帮她煮汤，真是难为她了。”
袁野刚走没几步，就被地上一样暖绵绵的东西跌了一跤，差点摔倒。“洞口处明明被清出一块空地的，怎么会有石头的？”
他趴下细看，心都揪紧了。
那样东西，居然就是秦语！
满地的野菜，散落在秦语的身边，袁野的手按下去，黏糊糊的。
他的手颤抖着，因为他看到秦语脸上，全部被青色的胎记覆盖，青面兽的獠牙，终于来了。
而秦语的琼鼻，鲜血喷涌，大股大股地沾湿衣裳，尽染野菜！袁野的手里，沾满了秦语的血！
“哥哥。小语没用，今天来不及给你们煮汤了。”秦语似乎还有一些意识，气若游丝，梨涡浅笑。
“什么都别说了。”袁野恸绝，“你个丫头，说什么瞎话。我马上给你包扎，一会儿就没事了。”
“呵呵，哥哥，能在我活着的最后几天遇见你，小语很高兴。”秦语摇头道，“可惜无法再见了，我的身体状况我知道，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我死以后，就把我葬在这里吧。”
“我不许你死，在我倒下之前。”袁野咆哮，“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秦语笑着笑着，口角大口鲜血浸透，“哥哥，你还是离我远点吧，免得感染了血毒。”
不过，她的声音太轻了，袁野根本听不见。
“啊啊啊。”袁野不知道，为什么和他有交集的人命运都无法改变，难道他注定是天煞孤星，克死他在意的所有。
“小语，你不会有事的，我马上把燕大哥喊过来，他是宗阶的高手，一定有办法的。”袁野的衣服，半边染血，飞奔而起。
“哥哥。”秦语用尽气力喊出最后两个字，头一偏，昏厥了过去。
不一会儿，燕绝影赶来，直接把脉，以真气渡之。
“她没救了，除非马上有王阶强者愿意和她换血，或者有极品王阶巅峰灵草。”燕绝影闭眼，向袁野叹道。
这两样东西，显然不是一时半会能有的，就算有，也得看是否有人愿意付出这么多，救一个弱女子。
“这丫头倔，不早告诉我们。现在病入膏肓，她的生死，只能交由司命之神了。”
袁野半跪，以手掩面，泪流。
面对荒林的巨头，他从来没惧怕过。可是，他怕失去，当他在乎的人突然招呼都不打，笑着大口溢血时，他才知道，他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他只想，在秦语熟睡的时候帮她盖上一件衣服，再多喝一口秦语熬的汤，帮着这个无邪的女孩在村子里盖一所学校，让她好好地布道。
“不好。”燕绝影脸色一变，“她身上似乎被人下过剧毒，脸上毒疤扩散全身，临终前爆发，我们再接近，怕是会有危险。”
他拍了袁野的肩膀，硬是拉着袁野逃离。
对于秦语，他有心无力，她的死，燕绝影也不想看到。只是当结果无法挽回时，他很果断地撤离，先要保证生者的安全。
“秦语啊秦语，来世希望你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吧。”
他没看到，秦语因为他渡的宗阶真气，居然回光返照，醒转过来。
举目无人。
“妈妈，在天国，我能牵着你的手，无忧无虑，咯咯地笑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