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虚伪的人
佟非凉自打进入房间后一句话没有说过，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大姨娘的每一字每一句，这种沉默不是软弱亦不是害怕。反而让佟非凉被一种无声而强大的气场笼罩着，让人不可小觑。大姨娘这些年阅人无数，眉头不由微微蹙了一下，这孩子是真的变了，变得沉稳，变得大气，这样的气质是佟倾辰都没有的，不似这般年纪的孩子可以有的，怪不得，连姑母都注意到了她。
“非凉？”大姨娘轻声询问道，不知道这孩子心中自己是怎么想的。
听到大姨娘唤她，佟非凉这才轻轻抬起那双如秋水般的双眸，刚刚长长卷翘的睫毛掩去了双目的光泽，当她抬眸时，瞬间光芒万丈，那双眸中仿佛蕴藏着整个星空，让人深陷。
“大姨娘，您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曾是您想到的？”
一句话问的大姨娘睁大了自己那双清凉如水的眸子，愣愣地看着佟非凉。
“如若当初有人会告诉您，父亲会爱上别人，甚至会超过您和他之间青梅竹马的情谊，您还会嫁吗？如果当初有人告诉您，那活波可爱的小儿，活不过七个春秋，您还会坚持要生下二哥吗？如果当初有人告诉您，您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要有十几年都会与病魔、寂寞以及痛苦作伴，您还活下去吗？我想，答案还是一样的，您还是会活下去，您还是会嫁给父亲，您还是会生下二哥的！因为这才是命！命，就是老天安排的无数条路，由你自己去选择走的。你的性子决定了你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大姨娘看着佟非凉，那双眼睛因为激动，闪动着泪光。
“今天大姨娘和非凉说的话，比从小到大和非凉说的话加起来还要多。非凉虽小，但是还能辨别虚情和假意，大姨娘的话今天句句出自真心。恐怕是因为有些人注意到了非凉，觉得非凉还算个可利用的人，所以想让大姨娘来调教调教非凉，但大姨娘不希望非凉走一条和您一样的人生之路，故而今天和非凉说了这么段话吧。非凉心存感激。”
大姨娘虽然没说话，可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小娃儿尽然将自己为何要说这番话的缘由都猜出来了。
“既然如此，那今天非凉和姨娘也开诚布公了。”
“大姨娘，请恕非凉把话说得难听了一些，非凉是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孤儿。非凉不似大姨娘您，非凉没有与夫君那青梅竹马的情谊，没有与婆婆那般的血缘，更加没有娘家那强大的家世。且不说在佟家里，连个庶出的佟佳悦对非凉都可以打打骂骂。嫡母若是随便设计让非凉嫁给佟倾辰的某个畔脚石，非凉即使知道那是个火坑也得跳不是吗？嫁过去后，非凉这一生，不用争，也不用斗，那结局您我都可知。如若，那昔日的绊脚石将来变成了金馍馍，非凉又该如何？您觉得嫡母和大姐会放过我吗？您觉得昔日的那个佟非凉，这一生还能活下去吗？非凉不是大姨娘，我虽生在相府，但却不是金枝玉叶。我只是一叶浮萍，无根可抓，无依可靠。如今大姨娘让我做回昔日的佟非凉，那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自己的佟非凉，大姨娘觉得非凉今后该如何生存？”
大姨娘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一个仅仅十二岁的女子竟然心思如此的细腻。大姨娘突然懂了佟非凉，这孩子不是因为一时之气再强出头，而是因为这孩子已经想过了自己将来所有的生存的可能，万般无奈之下，再和自己的人生博最后一程。
佟非凉再次望了望大姨娘，这样如画一般美丽的女人，再过五年，也就是自己出嫁的第二年，便病逝了，好可惜。不由地脱口而出：”大姨娘，有时候非凉非常的不明白您。”
大姨娘双眉微蹙，脸上虽然还是那般没有表情，可是心里却被眼前的佟非凉逗乐了，这孩子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却这般的老城。
“以佟家和齐家这些年，给您搜集的药方和药材，您的身子早该好了。但整日里如此病怏怏的，想必是心病，您自己压根就不想好。非凉不明白，您有这样的优势，有什么想不通不愿意好好活下去的呢！”
大姨娘再次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佟非凉，这也是刚刚姑母和自己说话的另一半重心。这些年，自己深居寡出，即使出院子，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姑母已经不止一次地提醒和问责自己了。
看着大姨娘愣神地望着自己，佟非凉轻轻说了声：”今天实在太晚了，姨娘休息吧。如今，非凉也住回了院子，咱们有的是时间好好聊。”
大姨娘木然地点点头，佟非凉起身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顿了顿，说道：”姨娘，这个世上，只有自己活好了，才能让看不得你的人活的不舒心。您这样，那些人高兴都来不及，您可真的愿意？”
说罢，佟非凉便开门走了出去，留下大姨娘一个人愣神地坐在那张贵妃榻上。
“大姨娘，夜已过三更了，您赶紧休息吧。”香彤看自己的主子半天还愣着神，不由地喊道。
“香儿啊，今儿我是想劝劝这小丫头的，没想到，到让这个丫头击中了我的心了。”夜深人静，只剩下香彤在自己身边，大姨娘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姨娘，我看这个二小姐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似得。”香彤将自己的观察说了出来。
“是啊，一个孩子都逼着自己改变，你说我是不是也该重新振作起来了呢？”
温煦的阳光照在了佟非凉的脸上，佟非凉紧张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着四周年幼时房中的摆设。佟非凉的一颗心踏实地放了下来。她真的重生了！
佟非凉站起身子，走到了窗边，望向远远的天空。这秋日里的天空就是素净，让人不由的神清气爽。佟非凉静静地思考着，仅仅一日，就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处处都有转机，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突然不远处，染香院里的热闹声打断了佟非凉的思考。这被下人们私下里称之为”活死人墓”的染香院，几时起这么热闹起来？
“二姑娘，你快来，和我们一起摘桂花啊！”
刚刚走近的佟非凉，就被香彤拉了过去。
“香彤姑姑，早。”佟非凉被香彤挽着，嘴角擒着淡淡的笑容。
其他的小丫鬟们都看着佟非凉，小声议论着。昨日，这个平日里畏首畏尾的二姑娘可是让她们开了眼。今天的二小姐，穿着一身湖南色锦缎长裙，旧是旧了点，但是衬着二小姐肤色越发白净好看。
“还早！我们都已经将这染香院打扫一番了，连那几间不住人的厢房，今天早上大姨娘都吩咐我们将尘灰弹扫干净了。这不，院中桂花飘香了，大姨娘吩咐我们赶紧摘下来，今年大姨娘要亲自动手做桂花糕和桂花酿啦！”
“大姨娘？”佟非凉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香彤，眼睛中露着笑意。
“你们几个别站在那嘀嘀咕咕的了，赶紧干活儿！二姑娘是咱们院子里的小主子，也容得你们几个这样放肆！”香彤边说边拉着佟非凉向染香院的厅房那边走去。
“二姑娘，香姑姑是打心眼里感激你。我伴着大姨娘一同长大的，大姨娘在我心中不光是主子，也是亲人。看着她一日日的萎靡，我心里也不好受。不过也不知你昨日里和她说了些什么……总之，香姑姑谢谢你。今后你二姑娘的事儿就是香姑姑的事儿了！”
香姑姑用手拍了拍佟非凉的小手背。
佟非凉轻轻说道：”香姑姑，您看您说的。我是大姨娘的女儿，也是亲人。”
“对！对！对！咱们今后是一家人！”
佟非凉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一家人，上一世自己盼了一辈子，也不曾听谁说过这三个字。虽然出自一个下人的口中，可是佟非凉也觉得这三个字弥足珍贵。
刚跨进厅房门，就看见大姨娘坐在那里插着花，几束花枝竟让大姨娘搭配的格外好看。
“起来了。”大姨娘说话还是那样的淡淡的，不像香彤那样的热情，但是能和自己说上这么句话，在以往那是仅无可能的。
“坐吧，让香彤给你拿些吃的过来。”
佟非凉望向大姨娘，大姨娘脸上上了些妆，但眼睛还有些发肿，看来昨夜应是一夜未睡。不过，姨娘今天的精神很好，完全不似从前，甚至今天又愿意摆弄起这花花草草了。
“孩子，一切都过去了，咱们向前看，从今往后，你不再是一片浮萍，你是我这染香院的小主子！”
佟非凉坐在相府的凉亭中，眺望着面前平静的水面。今日的佟非凉身着一身浅蓝色纱衣，肩上披着白色轻纱，微风吹过，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一头青丝慵懒地披在双肩上，略显柔美，未施一丝粉黛，给人一种圣洁之美。
佟非凉思考着前几日大姨娘与自己说的话，这几日染香院里的人对自己的尊重绝不假。可是大姨娘对自己的重视有几分是真情？仅仅一夜的畅谈，就能软化一颗常年冰冷的心吗？佟非凉心中打着问号。毕竟上一世，自己太过善良，这一世她没有办法太过相信一个人。不过大姨娘是个有家世背景的人，在这佟府有她的相助，她确实要安全许多。如今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且看看将来的吧。
不远处，几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佟非凉的思考。那熟悉的声音瞬间让佟非凉全身冰冻了起来。是他！佟非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竖了起来，仿佛是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全身的毛都颤栗了起来。
“佟大小姐果然是秀外慧中，貌似天仙般的美人儿啊！本王平日里只是听说，今日匆匆一瞥，才明白为何一向不近女色的四弟，尽然会在本王身边时常提起了。”
“大哥又笑话四弟我了，我只是觉得佟大小姐不同于一般的胭脂俗粉，故而谈的多了一些。”
“哈哈哈，能让我们家四弟红脸的姑娘也不多啊，我说，倾川啊，你也帮帮忙，让相爷将大姑娘许给我家四弟吧，难道皇四子的身份，还配上相爷的嫡长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