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番外（1）
红岑和碧荷分开，他连夜离开京城。
走了两天，便在一个离城较近的小镇中歇脚。
碧荷一个人回京，他本就强作笑容和她分开的。
内心是忧心忡忡的，但又晓得，自己和她在一起，只会让她受累。
突然间，他有点恨自己为何不习武功，只修文。
他在小镇上住了一天，见京城并没大事发生。
翌日清早，牵着马本想离开时，却在街道上，惊闻碧荷杀了十三王爷楼玉瑾，直接给打入了死牢，择日问斩！心中大骇，马上策马往京城中回赶。
他心中极是担忧。
碧荷杀掉楼玉瑾，据说皇上和文武百官皆亲眼所见。
清儿就是想救，也救不了！
红岑多年来，深知官场中的无奈。
帝王，若想成为一代明君，并不是可以随所欲为的。
果然，越是担忧的事情，越容易发生！
到京城时，却得到她明日午时，要在东门问斩的消息。
这一下，红岑彻底震惊了！
呆若木鸡！
他救不了她？
凭他自己的能力，除了眼睁睁看着她死，他救不了？
但是，他觉得自己可以陪她一起死……
只是这时，清儿派人找上了红岑。
红岑在城外的一处山顶上，见到清儿。
清儿伫立在山顶，睨视着底下的皇城。
“红岑，朕会救她。”清儿说这话时，头也没有回，清清冷冷的，有着不可置疑的威严和决心。
闻言，红岑抑不住心底的异常激动，绝望中终于看出了希望！也不由对清儿另眼相待。若这时候清儿救？身败名裂不说，江山帝位也很可能会不保。
清儿仅顿了一下，继续说，“她是朕的人。红岑，朕想你很清楚这一点。这一生，朕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
“朕清楚她给过你什么承诺，但若明天她死了，就什么承诺也化为灰烬。”
“……”
“红岑，你明白朕的话吗？朕可以为了她，万劫不复！”
顿了很久，红岑痛苦的动了动唇，万分沉重道，“皇上请放心，罪民明白您的意思。”他垂下眸，含着无比的忧伤，同样看向底下的皇城。
他已经没有资格去争她，眼前的男人远比自己更适合守护着她。
他一直觉得人不应该动情，但不后悔曾经动过，只因为那一个人是她。
红岑行礼告退，有些话不应该多说的。
在他要退的时候——
清儿突然说出了一句：“红岑，半年后，她肯定希望看到你幸福的。不然，她会觉得自己欠了你的，失信了你，可能又会纠结，难过，内疚，不开心。”
红岑眸子一暗。
黯然不语，落寞的离开。
他一直不想承认，她心中最在意的人并不是自己。
希望和她在一起，只要在一起，他相信自己在她心中会越来越重要，有一天就会超过清儿的。然而，今天才知道清儿和她的牵绊如此之深，深得他望尘莫及……
红岑留京一天。
远远的，站在人群中，亲眼见到她安然无事。
身边有那么出色的人守护着她，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红岑当天离开了京城。
一人一马，落魄，魂不守舍的走了一天又一天，一城又一城。
不知不觉的，夜幕要降临了，他牵着马，竟然到了一处官道，一片林子。
那一处他曾经和她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他顿住了，脑袋中，回忆着第一回相遇，她嚷嚷着打劫的噪音……
突然，从林子中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子，拦去了红岑的道，骨碌碌的大眼瞪着他，装得很强悍的样子，无奈手中却握着一根树枝当剑，指着他威胁道：“喂喂！打劫！把马留下，不然……不然把你丢到林子喂、喂老虎去……”
稍显得稚气的声音很是清脆。
莫名的，红岑的心一颤……
又一个打劫啊……
他有点怔怔的看着蹦出来的小姑娘。一会，眼底就闪出一抹失望，无精打采的说，“是吧，不答应，是不是就不让开？是不是天黑了。老虎出来，要吃也是吃这马儿呢？”
“对、对啊！不把马留下来，就不闪开！”小姑娘装着强悍，但是底气一瞧就非常不足，小家子玩家家酒一样。碰到的人如若不是红岑，其他人还不是把她给卖了？
红岑苦笑，她终于不是她。“那家伙是扮猪吃老虎……”眼前的，完全是年幼无知。
他饶开了小姑娘往前走。
“喂喂喂！我打劫啊。”小姑娘就用目光瞪着他，还着急的提醒。
“路不是只有你站的一块，我饶开你，总行了吧。”
“……”
小姑娘抿着唇，一副快哭的样子，竟然跟着红岑屁股后面走。
她一边走，一边怯怯的往周围瞧，越怕就越靠近红岑。
“喂，天黑了哦……”说着，声音还颤颤的，小手怕怕的拽上了红岑的衣袖。那戒备的眼睛还是往周围扫着，警惕啊警惕。如果突然冒出一个吃人的东西怎么办？
“天黑了又怎么样呢？”
“有、有……”鬼啊！
“害怕，一个小姑娘家，就不要随便出来！这个世界，坏人多……”
“你、你……是坏人吗？”
红岑嘲弄的扬了扬唇，没再和她说话。
他曾经是一个坏人，没有错。
一个坏到骨子里的人，是她把我拉了出来，是她给我了牵挂。
现在呢？形容不出……
他不想说话，若不是小姑娘一开始说什么打劫，让他联想到碧荷，或者他会连瞟都不会瞟她一眼。
他不着痕迹的拨开了小姑娘的手，并不是任何女人可以随便碰他的。
小姑娘怔了怔，两只小手私底下搅啊搅的，人家不让自己牵啊，但不牵又害怕啊。早知道就不应该逃婚，一个人任性的出来，马儿一跑，追也追不来，还把包袱能驮走了，身上连一两银子也没有啊。
不知为什么，她躲在树后，一眼瞧到红岑，就让他把自己的魂给勾掉了，不仅因为他好看，还有一种形容不出，也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一种令人心很疼很疼的感觉。
“喂，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红岑黯然的走着，那月光下显得潇然，还有一点迷幻失真的错觉。天黑了，若是行人，在这种地方前不树，后不着店的地方，本应该急行的，而不是像他那样，一步一步的，不急不缓的走着。
小姑娘道：“说说话啊，说说话不怕的。”
她还是怕啊。他不让牵衣袖，就偷偷的拽着他的衣摆好了。还好，有人作伴，若这样的夜晚，只有她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吓死才怪呢。
红岑依然沉默不语。
小姑娘顿了顿，想安慰一下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别伤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落难了都没你难过了。”
“你落什么难？”不由自主的，红岑问了出来，因为曾经，某人也是落难了才碰到他的。
“我……”她只是下马小解一下而已，就让马给跑了。真丢人啊。是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一个人经过，别说是一辆马车，好不容易见到他，又看他不像坏人，不跟着他还能怎么办？
她不想把这么糗的事情说出来，“你瞧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像落难吗？”
红岑听完，倒真的缓然回首，打量了小姑娘一眼，仅淡淡的说出了两个字，“不像。”
衣裙齐整，头发也不乱，和第一次瞧到某人时，那脏脏的，又破的衣服一样不像。她才是真正的落难。而眼前的女子，最多算是碰上一点麻烦事而已。
“我、我、我我……真落难了！”
小姑娘见他不相信，有点着急了。
如果他不帮自己怎么办？
“你落难就落难，关我什么事……”
红岑不再理会她，打算上马离开，也不想和她在这里纠缠的。还有，他现在只想要安静，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想念着她，除了她，任何人也不想见，不想被打扰。
只是，他刚想踏上她背，却让小姑娘一把给拽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力气，反正就是把毫无防备的红岑给扯出马了，还大大的摔了一跤！一瞧红岑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她就知道自己闯祸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害怕你一个人走了，我怎么办啊？”
她急忙去扶他——
不料，他冷戾的甩开了她的手，脸上一阵厌恶，也拒绝了她的碰触，冷喝道：“不许碰我！两不相识，普通的陌路人，姑娘，请自重！”
小姑娘一听，心底也委屈，真不是有意要让他摔着的，只是心一急，就大力了一点，但刚才他这样子很伤人，从来没有爱过这等委屈。
她抿抿嘴，不用片刻，就哇的一声哭了，还哭着指控红岑：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啊。帮帮人不行吗？带我到有人的地方，也算是积点德。不是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吗，怎么你就……你就……不能顺便带我离开这里啊。坏人坏人，还骂我！我爹爹没骂过我，我娘也没，我哥哥们也没有，就你！就你这一个坏人！”
见她一哭，红岑倒有点乱了。
天啊，他招谁惹谁了？
不就是经过这里吗？
不就是不让她碰自己吗？
难道这样也有错？
“行了。你别哭了。”他无奈想起身，刚起一半——
小姑娘哭着伤心，竟然抡起了小小的粉拳往他身上打，还扑到他的胸前哭了起来，一个不备，他又倒在地上。
索性的，他躲了下来，由着她发泄。
“坏人，你就是坏人！讨厌你，讨厌你！敢想撇下我不管……我一个人害怕，很害怕。这里没有人，什么也没有，夜晚又冷，又有怪东西在叫……”小姑娘又怕又心急，这时，他就像海上的一块桴木，不捉住就死定了。可是，他好坏，竟然想一个人骑着马走。
碰上这事，说不怕也是假的，特别是两边的森林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叫声。一个没有武功的大男人也怕了，别说一个弱质的女流之辈。
红岑刚才也的确是想一个人骑着马离开的。
他自认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救不救也只看心情，但照目前的心情，真是什么事也不想管。曾经就是因为自己管一下，连自己的心都给丢了……
一个人的心丢了，还找得回来吗？
红岑失魂的望着满天的星斗，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放任着自己，也放任着小姑娘在自己身上发泄。
他不想再说话了，好累好累啊……想睡，最好是一睡不起。
渐渐的，真累了……
小姑娘渐渐的，发觉有点不对劲。
他怎么不说话，也不动不动的躺着？
“喂！你干嘛？是不是摔到哪里了？”她显得挺焦急的，摇了摇他，但他还是闭着眼睛，摇不醒啊。“你别死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摔就会死。”
“呜呜……”
伤心的眼泪缺堤，流个不止，扯开喉咙，还哭得惊天动的。
在这么寂静的夜晚，肯定传得很远很远……
若这时候恰巧有人经过，远远的听到这哭声，不吓得两脚发软才怪！怎么听就像是含冤的女鬼呢？清儿的话突然在脑中回响，清晰的就像耳边——
“红岑，半年后，她肯定希望看到你幸福的。不然，她会觉得自己欠了你的，失信了你，可能又会纠结，难过，内疚，不开心。”
猛地，红岑坐了起来。
小姑娘大惊，惊得往后爬了好几下，惊得忘记了哭，这人怎么回事？
回光返照？
“你、你你……”
红岑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漠然的道：“你真吵，吵得人连想休息一下都不行。”
突然，他听到林子有沙沙的树叶声，越来越近——
麻烦的女人！肯定是她的哭声引来了林中的某些野兽的注意。
红岑迅速的起身，跃上了马背，再腰下身上，把那麻烦的女人往马背上一拽，“扶好，再不离开，咱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双脚在马肚子上一夹，鞭子一扬，马低嘶了一声，即扬蹄绝尘而去……
在城门关掉前，红岑他们进了满城。
这一个地方，他曾经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回来的，今天经过这里，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进了一家客栈，小姑娘也进了客栈。
她还随着他进了房间，正当她想踏入他的门槛时，他伸出手臂，挡住了！
“姑娘，夜深了，男女有别。”
“我、我……我没地方睡啊！还有，我叫刘月。你可以叫我小月，或者月儿。”小姑娘窘窘的，搅着两只小手，也没办法啊，现在身上没有钱。
红岑漠然道：“你另外再开一个房间。”
“我没有钱啊！钱都丢了。还有，现在当铺也关了。”她身上有玉佩，也有二件值钱的饰物的，换银子应该也能换几百两，回家足够了，问题是好不容易逃出来，她还不想回家。
红岑无奈，招了招手，唤了一个店小二上来，给她开了一个房间，还给了她十两银子，“姑娘，想吃什么就叫什么。我要休息了，请别打扰。”
说完，红岑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把门给关了。
刘月心里很委屈，怎么他就不看自己一眼呢？冷冷淡淡的，有种受人冷落的感觉，自己在家里什么时候不是让人捧在手心中的，什么时候不是让人放在心里的。
心里有一点难过了……
翌日，红岑起来，竟然发觉刘月意气风发的站在门外等他。
他走一步，她跟一步。
他不想理她，走自己的，而且也不想再开口对她说话。
几天下来，红岑不得不承认，自己捡到一个麻烦了。
这丫头竟然缠上自己，还想要吃他的住他的。
更过分的，竟然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这时，红岑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碗面，而对面刘月也乐滋滋的坐了下来，叫了一碗和他想同的面，正吃得津津有味的。
吃得差不多了，账也结了。
“刘姑娘，江湖险恶，劝姑娘还是早点回家，别四处漂泊。若生出意外，恐怕会终身后悔。”
刘月任性道：“不回去！我要跟着你。”
他淡淡的说，“不要再跟着我了。男女有别，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我不在乎！都跟你这么多天了，你觉得我会在乎吗？呵呵，我就缠着你。”刘月嘻笑着，她已经知道了，他单身一个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那么她以后就做他的亲人，他的朋友。
刘月不知道的是，红岑因为那么一句“不在乎”给愣住了，曾经他也问过她，她也说……不在乎的？怎么可以这样？凭什么不在乎？
“够了！你也配说不在乎？”红岑生气了。
他的好脾气不代表没有脾气。
倏地，他立了起来，决然的盯着刘月，冷冷的道：“姑娘有些事情要适可而止。你想跟着我，不代表我想让你跟。好好的回去，学学女诫，念念道德经。”
他生气了，很气很气，但不是气眼前的女人，而是气自己，气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心中的人。他想她，很想很想，想到半夜醒来，竟然发觉自己眼角全是泪……
有些东西已经回不了头了，有些东西注定不属于自己，再怎么强求也不会得到？
红岑把一些银子分给刘月，还把马也给她了。
一个人大步的跨出了客栈！
刘月是完全给怔住了！
从来没有人敢像他那样，对着她发脾气……
心里好委屈，怎么这样，明明就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