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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番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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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岑在大街上疾步,买了一坛酒,随意就出了城门。

他落寞的走着,就那么的走着,那么的走着,一口酒一口酒的喝着。

影儿现在怎么样?活得好不好?

没我在身边,过得好不好?“我呢?还剩下什么?什么都没了,身边没有她了……”是她把我从地狱中拉出来,但是她为什么不负责到底?不是!不是的,我不能怨她。她没有错,没有错!

“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影儿!影儿……我的家在哪里?你听见没有……”你是我的家,但是你现在又在哪里呢?

红岑步履蹒跚,人未醉,只是想醉,因为心已经醉了。

他倒旁边的芳草之中,静静的,眼角蓄着泪,看着天上云,天上飞过的小鸟……

“长相忆,春无力,草萋萋。销成泪,残梦迷。”

红岑喃喃不成诗。

半年,还有半年……

他想见她,她会出现吗?

会的,她一定会在两个人相约的地方出现,他相信着,深信着她。

她希望他幸福?没了她,他要如何幸福?

心好痛好苦……

这时,一个沧然的,又浑厚的声音,有点虚无飘渺的错觉,声音好像好轻,吟得也极慢,但字字清晰的传入红岑的耳中——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咦,下一句是啥呢?”

“只影向谁去?”红岑倏地坐了起来,往路上瞧去!

一个老者,衣着简朴,背上挂着一顶草制的大斗笠的,一手还提着一个酒葫芦,正骑着一头老毛驴子,神态悠然的在官道上走着。

“啊!对,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红岑听着那声音,字字入了他的心中,莫名的爬了起来,步履蹒跚的,几乎是一跌一倒的随着这一人一驴走着。

手中,依然挽着一坛酒。

哈哈的而笑,带着痴,也带着狂!不由的,随着老者轻念了起来,笑道,“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哈哈!狂歌痛饮,好一个狂歌痛饮!”

“小伙子,你喝的是啥酒啊,能不能让老夫也偿一口?”红尘风雨,早已把老者身上气焰,冷漠,**给磨灭,剩下的仅是坦然,豁达,乐知天命。

红岑大方的把酒给他,“前辈,试试不就知道了。”

老者把酒接过,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口,“哇,不错,上等的高粱。小伙子,试试我的!”说着,他把自己的酒葫芦交给了红岑。

红岑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喝。

“小伙子的好像知道老夫是什么人?”老者这话像问,又像是肯定。

红岑一笑,带着几分苍然凄楚,没有回答。

他第一眼即晓得这老者绝不是普通人。

若他没有瞧错正是江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侠客——凌风只影。

凌风只影仅是一个江湖上的称号,真名叫什么,几乎没有人晓得。

五十年前,凌风只影的一生,是一个传奇。

一柄剑一个神话,高高在上的,一个令无数人仰慕的存在。

自古英雄皆寂寞。

撇开人前无比耀眼的光环,凌风只影也仅不过是一个凡人,一个终究也逃不掉情关的剑客。

江湖上,知晓他悲伤过去的人不多,就是知道的,也陆续的作古。

后一辈的,更是知之极少,红岑就是这极少中的一个。

凌风只影孤独的漂泊江湖,宿命轮回,曾抛弃儿女私情,一剑泯恩仇,这份英雄豪气,令多少人自愧不如。

英雄义薄云天,令人敬仰钦慕。

然而,惋惜的是一生都不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因为深爱的人在恩怨情仇中永远的离去,阴阳两隔,成了一段永远也弥补不了的遗憾。

两个沉默不语。

红岑是越喝越清醒。

“奇怪了,是不是前辈的酒……有解酒的作用?”刚才头还有点醉意,这一回全醒了。

“喝出来?哈哈!这酒不只能醒酒,还能解毒。”老者朗笑。年月没有令他折腰,笑起来依然是那么苍劲有力的。听他这么一说,显然他一早就看出了,红岑身上中着剧毒。

有没有解药,他自是不知。

红岑的眼中没有感激,因为他就是想醉的,让老者这么一闹,他是想醉也醉不成了。他把酒葫芦给盖上,还给了凌风只影。

不过,那一坛高粱是没了。剩下的一只,全给凌风只影喝一个精光。

“这酒,怎么这么少啊?”

红岑回答:“刚才,我喝掉了。只是喝不醉的。”

老者把斗笠给戴上。“酒不醉人人自醉。小伙子啊,要记着,酒不是用来醉人的。”

两个就这样,沉默不语。

一个骑着小毛驴,一个步行,沿着官道旁边,慢慢的走着。

红岑是没有目的的,离半年之约尚早,也不急着去榕城。

而老者的去处,更不知道了。

他来无踪,去无影的,早已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良久,太阳都升得老高了,阳光下,两个人还是慢悠悠的,不急不缓的。

“小伙子,你很奇怪的。老夫竟然看不出,你是不是一个江湖人。是不是我已经老了?老了……”老者感叹。一开始,他觉得眼前的小伙子只是一个普通的文人,为情所困所忧,而且不懂武功的,但是,他年纪轻轻的,竟然能认出自己,这又不是一般人可以瞧出来的。

红岑道:“我不是江湖人,只是曾经身在江湖,身不由己的。”

老者见红岑不想多谈,自是不会多问。只是红岑偶尔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有顾忌着什么似的,“小伙子,是不是有话想问?不妨直接来。”

“嗯……”红岑眸子暗淡,要问吗?问出心中的疑惑,“前辈一生只爱一个女人,你快乐吗?几乎大半生,深爱的人都不在自己身边。”

“快乐。”短短的两个只,却令红岑折服。

“为什么前辈要这么说?”

老者豁然一笑,“因为我快乐,她就会快乐。”

“……”

“话很简单的,能领悟的人却不多。”

红岑忧伤的眸子,根本就没有看着路,或者说,他什么也没有看。

顿了片刻,他的话中带着伤,“前辈……。有一个人也对我说过,若我快乐,她就会快乐。但是,这个人就是那个守着她的人。他没有失去她,又怎么能知道没有她我如何能快乐?我这一生要怎么快乐?”

红岑苦笑,自己怎么能到达那一种境界?

脑袋里只想着要和她在一起,相濡以沫,携手到老。

他心中有苦,碰到凌风只影,莫名的就想倾诉,或者也因为他曾经也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吧,“明白不能和她在一起,见不到她的人……心总是空空的,酸酸涩涩的,说不出来的难受。见到她,她和别人在一起了……我,心里更难受,妒忌!又怕伤着她,又怕她看了会难过……”

“原来你的那一位还活着。”凌风只影有一点意外,见他这样痛苦,还为他爱人死了,原来是失恋。有点好奇啊,什么样的女子会把这样优秀的男子给舍弃了。

“嗯,活着。”红岑的眸子很迷茫。

适时的,凌风只影就会插上一句:“她活得好不好?”这种痛苦,年纪时,他也有过。一眼瞧着红岑时,他是深有感触,就像是见到当年的自己。

“很好,她很特别的,就是上法场,就是在最后一刻,还是一个能笑得出来的人。

就是落难了,她也不会一味的悲伤,总得找到乐子。

有时很天真,有时很坏,有时很强,强得可以毁掉一个江山,可有时又很弱的,弱得人人只想捧在手心上,好好的疼爱着。

爱玩爱闹的,格外顽皮,但又无伤大雅的。

坦然,又豁达,偶尔会很阴暗,颓废,无情……很复杂很复杂的,看不穿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觉得她内心浩如烟海,有种可容纳百川之感。”

红岑笑了,说起碧荷,眸子一闪一闪的,忘记了身上的痛和苦。

凌风只影眸子闪了闪,静静的聆听着红岑的诉说。

痛苦的时候,把痛苦说出来,就会减少几分的。

越是瞥着,越容易出事。

红岑这一说,竟然说了一个时辰。

两个人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基本是红岑说老者听着。

偶尔,老者会应一下,说几句,让红岑继续倾诉着。

他心中真的很多话,很多事,很多伤……

过去的点点滴滴,快乐的,忧伤的,全说了出来。

红岑信任老者,相信着他的为人,带着尊敬,带着仰慕。

“小伙子,这种女子世间少有。她既然对你说出了,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就肯定不会是空话。但家,不一定就是两个人相爱的人住在一起才算是家,也有兄妹的,也算是家人。

有这样的家人,亲人,已经是一种福气。傻小子,还难过什么?世间的感情,不是种子,也不生意,种下了,付出了,就一定要有收获。情到深处,无怨无悔,无欲无求。”

红岑愕然,神情迷惘,似懂又非懂。

“情到深处,无怨无悔,无欲无求……”

老者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小伙子,想明白的时候,到‘奈何林’去找我。咱们后悔有期了。”他没有说奈何林在哪里,红岑竟然知道他的来历,就应该知道奈何林是什么地方。

老者拍了拍驴子,一下子,驴子跑了起来。

一口酒一句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

红岑驻足,当中迷茫中清醒时,发觉自己的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枚冰凉凉的玉佩。

他无奈的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凌风寒玉啊,我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很显然,凌风只影想收他为徒。

“天涯尽头,看流光飞逝,何处是归期?”

红岑呢喃着,无语的看着天际……

红岑走得很慢很慢。

去榕城,半年的时间就是一路游山玩水,也绰绰有余。

骤然的碰到凌风只影,说不上什么心情,说了一番话,竟然不再如一开始的压抑了。他这也算是一种自我的安慰,想到这一个世界失意的人,何止千千万万?至少,凌风只影这样的人也是。

前辈说得没有错。

认识影儿,他这一生算是幸运的。

没有她,他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不管怎么设想,都很难联想到今天这样安然无事的,或者早已经不在人世,又凭什么在这里自怨自哀的?没有她,他甚至连一世让心里住着一个人的滋味是如何的都体会不到。

他想守着她。

这一生只想守着她……

说来,相比于凌风只影,他又是幸运的。

凌风只影和自己深爱的人阴阳相隔,别说相聚,就是见上一面也永远不可能,只能在心底回忆着。

而他的影儿还好好的活着,只要想看她,就可以随时去京城找她。

她身处帝王之家,并不一定一生都风调雨顺的。

帝王之家,谁又能担保不会有什么变故呢?

像楼歆,在位也不过十余年而已。

只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像这一次,眼睁睁看着她跪在法场上,任人唾骂,而他根本就无能为力。

如果他有足够的能力就不需要等清儿出手!

自己就会救下她,带着她远走高飞!

恨,只恨自己太弱。蓦然间,红岑的眸子露出了坚定。

像想通了什么事情一样,扬了扬唇,泛开一抹淡淡的笑。

“我要变强,强到足以守护你为止……”

红岑的步伐顿时变得自信,不再迷茫。

想到了下一小镇,买了一匹普通的马。

现在他不需要伪装,清儿从未派人捉过他。

上一回,也仅是楼玉瑾让人做的。

现在,他就是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也不会有任何顾忌。

只是红岑并没走多久,突然身后一阵马啼声传来。

“喂!喂!”叫喊的,正是刘月。

红岑不用回首,一会,刘月骑着马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她倔强的瞅着红岑,跳了下马。

“把马儿给你!”刘月有一点气愤,打听了很多人才问出他往这边出来了。还有,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如果这样离开,以后不是想见面都难吗?

红岑拉过她递过来的缰绳,稍显得疑惑。

刘月冷哼了一声,动了动嘴巴酷酷道:“把地址说出来,钱等我回家后,再托人还给你。”

原来是这样。

红岑淡然道:“不用了。”

仅是三个字,一个也不多。

气得刘月直跳脚,这人怎么这般冷漠?心有傲气,可又有小女孩的委屈,不想和他分开,但面子呢?自尊呢?

“我就是要还,我不乞丐,只是碰到困难而已。我也不想欠你人情,也不想让你可怜!”装得很骄傲的抬着下巴,不能低头。

“嗯。你真的不要马吗?”红岑牵着马儿问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不要!还有,我也不要欠你的,说!你住在哪里,我好还你钱。”她堵着气。她也不明白,自己干嘛这么生气。他突然向自己发脾气,还说出那样的话,真是伤到她的心了。

“我没有家。”

我没有家,这一句红岑说得很平静。但一想到碧荷,眸子又一暗。

她的家在皇宫中,难道他的家也在皇宫吗?不可能的。

但是,红岑的心中有一个家,那一个家中住着一个奇女子,一生也只会住着那一个坏家伙。他轻轻的扬起一抹笑。

刘月想生气,但是一瞧他这么说,这时的神情,温文柔和的,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过,心里又很心疼难过,虽然知道他一个人的,没有亲人,但她不知道他连一个家也没有,“对、对不起……”

“姑娘,不用说对不起。早上是我不好,对你发脾气了。我很抱歉,真的。”无缘无故对人家发脾气是不太好的。

刘月嘟了嘟嘴,

红岑跃上了马,她一个女孩子既然敢出来,就应该不怕危险。

他不是看不出刘月在生气,但是,两个人仅是萍水相逢,自己没有必要在意一个陌生的人的心情。本想离去,但毕竟也算是相识一场,“姑娘,一个女子还是早点回家的好。要不,换上男装也方便一些。”

“……”刘月瞪着眼睛,瞧他的动作,像真要离去!

“姑娘,要我把你送回城中吗?到城租马车也容易一点。”

“不用!我才不要欠你人情呢。我要怎么还你钱?”

红岑摇了摇头。

刘月却牵着他的缰绳,执意要还,不让她还就不放手。

“好吧,姑娘是哪里人?”

“你是不是会去找我?”

“是吧,如果那一天经过,我就去见姑娘。”

刘月一听,眸子霎时一亮,心里兴奋但还是装着一般的道:“榕城!你只要到哪里的城主府上找我就行。我爹是城主,很容易找的。我叫刘月,爹唯一的女儿。”

“榕城,好巧。行,这或许是天意吧。”本来,他也只是想随便应付一下就算了的。只是没有料到,她住的地方正是他要去的。

刘月抬头眸子一闪一闪的盯着他,急切的问:“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我五个月后会到榕城的。不多说了,姑娘,告辞,后会有期。”说着,他没等刘月说一句,就“驾”的一声,拉起缰绳,马儿即奔起,头也不回的,真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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