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青春路⑤
【五十五：重走青春路④】
【四：这是开玩笑吧】
他说，他要陪我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冬夜的步行街上人不多，纷纷的霓虹灯在他的眼里闪烁出静默的辉煌，于是变成了两个人并肩行走。
我带着一种想确认又有些不甘的感觉去和他主动说话，“你还生气么？”可全身上下的不自在让我觉得身体里流动着一种叫做“紧张”的气体。
一段如同内蒙古草原般辽远的沉默过后，是他主动嘻嘻哈哈的和我勾肩搭背起来，一起在步行街上又试衣服又试鞋子。
就像电影中事先编排好的桥段按时上演，当我和他走出步行街最后一间精品店的店门时，天空适时地飘起了雪花，是那种大团大团的，夹杂在冬日冷雨中。
并没有伞，可也全然不顾。他拉着我，拎着手里的大包小包从市中心一直走到我家门前。抬头看我家未亮起的灯，他深知，我回到家以后又要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和空荡荡的漫漫长夜。
“你回去吧，我自己上楼就好。”衣服全湿了，“要不要上楼换一件干衣服，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有点尴尬，但又抵挡不住初冬的寒意。他还是上了楼，我打开家门时，一如平常毫无声息，瞬间的黑暗让我觉得少许不安。
在得知他的爸妈昨天出了差后，藏在心底深处的愿望终于有实现的一天。以双方的爸妈都不在家为原因，两个人住在一起还可以互相照应为理由，这几天他就住在了我家。
到了午夜，我便不争气的发烧起来。他和我同***共枕，我身体的热度将他烫醒，他伸手拿出体温计，然后在昏黄的灯光下专注地看着细小的水银柱。
有时的我还像个孩子，生病时的无助又执拗，让他变得异常坚强和伟岸。从药箱里找出药，倒好水，按照说明书上的要求取出药来。
就在他把水送到我的嘴边时，我睁开眼睛看到他手心里足足有七八颗的药片，我就又倒在了***上。
在注意到我微白的嘴唇时，他虽然无奈，可又毫无办法，面对生病时羸弱的我，他最终还是拿出了最管用的招数。“必须吃，要不然今天晚上就别睡觉了。”
像是条件反射一般，我又将他手中的药片一粒一粒的咽下去。
又回到了两个人关系最好的那几个月，在一个人最难受的时候，回忆总是美的，可以让人有活在当下的感觉。那时的我和他，每天早晨一起骑车上学，会在街角处吃早点，牛肉包子和热气氤氲的米粥。形影不离，从来不会形单影只。两个人的钱放在一起花，两个人的衣服交换着穿，连夜里睡觉都是两个人的***轮换着睡。
我窝进被子里，鼻子轻微的抽动了那么一下。
有时我在想，如果以后我与他不在同一座城市了，一年只能见一次面，那么关系的疏远在所难免。从平时聚会的地方是对方的家，变成了街角咖啡店，两杯拿铁或者摩卡，一句“好久不见。”
双方都会有些难过的，可时间和距离又让我们从何说起。
再次恍惚中睡着，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九点了。拉开窗帘，冬天的阳光总是很慵懒，照得人不爱动弹。地下是一片亮白，我的感冒，也在轻轻咳嗽了几声之后，渐渐离开了我的身体。
我从***上爬起来，看他不在，就在房间里寻找，是在书房看见他的，他坐在书桌前凝神看着一个本子。那个本子我认识，是我的日记，那一本中有一半是写他的，写他每次所有的缺点，写他看见一个漂亮女生就想认识的种种事件。
而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几个赫然大字令他无语了很久很久。转身他走出书房，见我就在他的面前定定的站着。
他冷着脸，“我知道你有多讨厌我，你讨厌我胜过喜欢你自己。”
“没有……”
“既然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成为你嘲笑我的资本，那我就趁早离开吧。”
“不要……”
“可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使劲拽着他的裤腿，可毫无用处，他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走进书房，看着散落的日记本里夹着一页纸，背面写着“绝交吧。”而里面的内容却被我的懦弱紧紧封锁了。
终究是查无此人，他或许再也回不到我身边了。
【五：我不接受这样的全剧终】
十天之后，他从北城离开，去往墨尔本。
教室里，他的座位被一个新转来的插班生取代，我时常在地理课上发呆，幻想那个座位上依然是他，他在地理课上总是嘴角上扬，自然地理是他的最爱。而我总在为冷锋暖锋各种气团而苦恼时，他会走到我身边来告诉我西风漂流是世界上最孤单最寂寞的寒流。
下课后的我总是最孤单的那个，男生们因为之前的那件事孤立了我，而他却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离开了这里，又说了那样凛然的话。
回忆是最难得最珍贵的一种神奇东西。
它们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什么，永永远远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体育课上要求男生进行体能三项测试，篮球跳远千米跑。两人一组，共同测试，不合格的需要接受惩罚。
几乎所有人都选好了自己的战时盟友，剩下的几个没有搭档的理由无非是文科班男生少，又或者是人缘不好。老师草率的将两个人分配到了一组，于是一次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测试，在众人羡慕的眼光里开始。
最后一项千米跑，是我最无奈的项目。他是校队的，运动会千米第一的人选，而我平时除了迟到之前会有一段完美的奔跑，剩下的时间完全是静止的状态。
剩下最后三百米的时候，就像是要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似的。以前的每一次千米跑，身边都会有他的加油，而这次他从一开始便扔下了我，超越了我一圈半，提前一分钟完成了规定的距离。
突然耳边有连续的“加油”声。
尽管很累，可也坚持跑完了全程。在跑完之后，躺在草地上的一瞬间，就像死了一样，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身边出现了熟悉的声音。“跑步以后是不可以直接躺倒的。”一只手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用尽所有力气抓住这只手，站了起来。
在那些大圈子中的小圈子，每个人都独立的存在着。跟自己说谎，给自己温暖，骗自己真心，这些事不会发生在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身上。
会有人对我好，可没有人比自己对自己还好。
而他，却不一样。
从来都不会在彼此面前伪装，可就算伪装，也比在别人面前伪装的真实与自在，无非就是伪装坚强伪装微笑伪装着为了不给对方烦恼和忧伤。
这一切，只愿对方快乐就好，再简单不过。
好像每一步都踏在坚实的土地上，都比之前的每一步更有力气了。
“你终于还是跑完了。”时光又倒退到了，躺在草坪上的一秒前。
“可我要接受惩罚的。”
“不用了……一切惩罚，由我承担。”
尽管是比之前生疏了不少的对话，尽管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真心这样做的，可少了敌对的味道，这种感觉就会比之前好很多。
“那我只好说，谢谢你了。”
“这又客气。”终究是化解了矛盾，所有的经历都会存在在最好的存在里，在应该想起的时候想起。
总在睡觉之前躺在***上想，他在墨尔本的夜是不是还有不确定的某个小巷里的小吃摊在深夜依旧亮着暖暖火光；他在墨尔本是不是也找到了曾经像我这样的好朋友，虽然现在不是了。两个人的无奈总比一个人的伤害更困难更让人难以释怀。
转眼，就又是冬天了。
【六：一生相信的执着一秒就崩落】
两年以后，我因为高考成绩不佳，又选择复读了一年。当我渐渐被书本麻木了所有的感情神经时，他突然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个圣诞也有雪，电影院里全都是甜蜜的情侣吃着爆米花喝着可乐依偎着对方看着异常商业的电影，而我的书包里还装着满满的五三习题，旁边是他，选了一部《非诚勿扰》。气氛沉闷，看着冯小刚在屏幕上没完没了的说话，我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两年了，他已经拿到了墨尔本大学工商管理的学士学位，这次回国已经被全球五百强中的一家招聘去当行政主管了。而我又读了一年高三，总是有这么远的差距。
“我们不是已经互相不认识了么。”我终于说话，却如此沉重。
“谁说的。”
“可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而那些事还都是真实。”
“那又有什么关系。”
电影正巧演到秦奋向笑笑求婚那一段，他说：“七年之痒咱不试了，把中年危机也省了，咱就直接试相依为命。”
我分明看见了他在黑暗中忽然笑了一下，“我就是想和你一起，风雨也不回头。”
“我又不是女的。”
“可兄弟之间，可以有比爱情还感天动地的一种感情。”
“同生共死。是不是？”
“可我要比你提前先走了。”
“你什么意思？”
电影恰好在这时结束了，散场时我先去了洗手间，当我走出洗手间时，才发现他早已开车离开了电影院。
雪一直在下，已经在地上堆积很厚了，我一直守在电影院门前，希望他能回来，可这本就是徒劳，两年换一次重逢，我宁愿不要。
可这次再见后，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他说的那句“可我要比你提前先走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倒是想问问他，凭什么你就可以比我提早走呢。
两年前他的离开，也是这么仓促的。
在他走之前的那天，放学后我依然自己回到家。洗手，吃饭，写作业。这些或许再平凡不过的事，如果在前面加上“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就会多出了几分东西来。
可是现在却再也不能了，他说他要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我有问过他为什么，他说这城市给过他太多恐怖的回忆，包括我。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吃饭，眼神柔软起来，忽然间想起了他在我家的那天，曾经夹在日记本中的一封信。
给你：
明明知道我不该这样决然的离开，可我又不得不这样做。你要知道，从我们两句话开始争执一直持续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我所有对你流露出的情感和所做的全部事情全都是伪装的，因为我想要你开始逐渐讨厌我恨我，这样我才可以毫无挂念的离开这里，离开你。
我爸妈因为职务上的一些事情被警方刑事拘留了，恐怕是凶多吉少，而我待在这里也是不利的，所以出国是我现在唯一的选择。
我不知道你离开我以后，会不会被人欺负被人指使被人利用，你一定要长大啊，快快变成一个独当一面的男生，即便是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风生水起快乐自由。或许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已经把我忘记了，又或许事态风波平静我又在你的身边保护你。也可能是我已经不在这世界上了，而你已经有了新朋友代替了我。
我知道现在的你一定是恨我的，你会为我的离开而庆幸，因为我消失在你的生活中，碍不着你的眼，看不见我的脸，你会觉得每天的太阳都那么足，生活比从前的哪天都美好。可是我却不会这样想，我离开了这里离开了你，都是身不由己。
我也知道，你一直会是我的弟弟。
安，然。
【七：你说拥有不如精彩过】
这是我所经历过的第一次死别，而这第一次却意外的给了他。
医院明晃晃的白炽灯下，他的身边只站着几个他的旁系亲属，他的嘴唇泛白，气息微弱。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看见我来就坚决要坐起来。
他在我耳边说，“拥有不如精彩过。”然后就直直的躺在病***上，眼睛微微闭上，呼吸更加困难，他拉着我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量。
我使劲的喊他的名字，可就是没有反应。他就像我的多啦A梦，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走入我的世界，再悄无声息的走出我的城门。
我见证了他渐行渐远，被北风吹过的想念，失了温度失去余年。
回忆里他的笑容是可以染绿整个夏天的，我依然不能走出他离开的伤悲里，依然困在他随手撒下的森林里没能走出去，北回归线指引了所有人的回归。
我依旧相信简单坚定的友谊，相信善良，曾经看似坚硬的外壳，最终在他离开了这个世界后褪成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