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集合号①
张凡
新闻学六班
天湘站在单宁镇的巷子口，转过头瞥了一眼巷子深处的红砖瓦楼，然后踩着夏末初秋的红彤彤落阳将要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巷子里可能再也听不到清亮的哨子声，巷子深处的西瓜摊再也没卖过不甜的瓜，把不甜的瓜叫傻瓜好不好啊。
——那两个傻瓜住在一起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呢。
【之一故事】
东尼吃早饭时听到，早间新闻报道：“由于这颗通讯卫星失去了原本的功能，所以航天部决定在两个月后将其销毁……”
清明过后的第一场雨里，东尼遇见了天湘。在水果大院，东尼把一箱一箱的热带水果搬上车的时候，天湘打着一把透明的伞漫不经心的拿了东尼车上一个火龙果剥开咬了一大口。
“七块钱。”东尼一边把剩下的最后一箱芒果放在了车上，一边对她说。
“七块钱。”天湘伸手朝东尼作出要钱的手势。
眼前这个女生扎着羊角辫儿，在仲春微凉的天气里已经穿上了桃粉色***裙。雨越来越大，东尼推着单车出了水果大院。羊角辫少女一直跟在东尼的后边，无论东尼走入多么复杂的楼群里，她都在他后边。等红灯变绿的那一分钟里，东尼回头看到她又咬了一大口的火龙果。
所谓一见钟情，就是笑如灿阳的某人，背后有光。他招手让她过来，两个人并排走在斑马线上，一路上她吃掉了一个两斤重的火龙果。
“你是谁啊，为什么要跟着我？”天色灰蒙蒙的，已经到了东尼家的巷子口，东尼问到。
“你是谁啊，为什么跟着你？”天湘重复道，白鸽子扑棱着翅膀，翅影成诗。
东尼向巷子深处走去：“你认识我吗？”
“尼尼，我怎么会不认识你，找你好久了，你去哪了啊，快带我回家。”少女抿着嘴巴上的甜味儿说。
“那你叫什么名字？”东尼侧着头，面庞上布满疑惑。
“我是天湘啊，笨蛋。”先是细微的往事尘埃，在气压的作用下瞬间聚集，能量升起转移在脑袋里面翻江倒海，然后就忽而间想起来了某些好像发生过的事情。
在东尼的网络聊天账号中确实存在着一个名字叫“天湘娃娃”的女孩，可是东尼在她的网络相册里看到过她的照片，他可以笃定，面前这个羊角辫确实不是网络电波另一端的那个女生。其实对网络上的天湘，他也曾确确实实的多少存在过一些蜂蜜味的遐想。
巷子口离家不远，走了没几步就到了东尼家楼下，“那你知道我家在几楼吗？”
天湘指着红砖楼左数第三个窗户：“就是那儿。”语气里充盈着喜悦和自信。
“那你凭什么就非要到我家来？”东尼心中的疑问交织成网状的谜团。
天湘很呆的看向扑簌簌飞起的鸽群，心里升腾起一丝潮湿的微伤，“没有家啊。”没有大声让对方听清楚，只是小声一个人呢喃着。
“允许我……因为我可以当你的机器人。”天湘从裤袋里掏出一个铜质哨子，放在嘴唇里轻轻一吹气，声音悠长又坚定的飘入东尼的耳蜗里，像只小虫子痒痒的。
把哨子挂在东尼脖子上的一瞬间，像是一个庄重的仪式在表明天湘已经成为了东尼屋子里的一员。从这一天开始，屋子里除了东尼和他的哈士奇，又多了一个名字叫做天湘的机器人傻瓜，为他做饭擦地洗衣服。
“你也太过于主动了，女孩子没有防备心是不好的。我发现哎，我对你的身世真的很好奇哎。”东尼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啃了一大口榴莲，甜臭味和他的表情一样。
“请调到【故事人生】模式。”没听见哨音的天湘不作回答。
“我偏不，你还是去从新进的那箱柠檬里挑一个最好看的去厨房做柠檬水吧，记得加冰糖啊。”东尼下意识地嘱咐道。
天湘瞪了东尼一眼，站起来说：“请调到【家政服务】模式。”东尼对着哨子，狠狠的吹了一下。
听到哨音后的天湘像充满了电的移动电源，马力十足的做好了一大壶柠檬水，又很快的做好了这一天的晚餐。
“傻也有傻的好处。”东尼翻了个身，满意的笑笑，半个榴莲已经在肚子里了。
【之二故事】
天湘来到东尼家的两个月纪念日，春天已经快离开这条巷子了。她做了好几个小菜，东尼从冰箱中翻出啤酒来，倒在杯子里，白色泡沫翻滚到杯子外沿。晚间新闻里播报——“由于这颗通讯卫星失去了原本的功能，所以航天部决定在两个月后将其销毁……”
“这么说，就是这颗卫星马上就要消失了？”天湘给东尼的碗里夹了一块沾满芥末的螃蟹。东尼眼睛一直盯着电视屏幕，咬了一口后，呛得眼泪直流。
“是啊，太空垃圾……确实是需要定期清理的。”东尼下意识地说。
天湘若有所思状从电视画面里抽离出来：“最好还是不要清理掉它们，留着当做回忆也好。”
“那会爆发星际大暴乱的，喏，就像这样，游戏里那种。”东尼趁着嘴巴里的芥末气息未散去时，手舞足蹈。
“那我……可能也要消失了。”她自顾自的说话，东尼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电视。
吃过饭以后天湘照常洗碗擦地，擦到东尼的房间里面时，她看到他正在用电脑和网络上的一个名叫“天湘娃娃”的人聊天。
“我想知道你的一些故事好吗，把你的小时候讲给我听。”东尼说。
“在很小很小时父母双亡，有个妹妹也在小时候走散，直到现在也没有音讯。我那个妹妹从小就和别的女孩不一样，她像男孩一样喜欢研究外星人和飞碟，最不喜欢的就是海的女儿和白雪公主。”伴随着讲述还附赠了一大串笑脸表情，让东尼觉得对方怎么会如此没心没肺，“她特傻，从小就不会哭，三岁才学会说话，学会说话之后连姐姐都没听见她叫过就走丢了。”
“好可怜哦，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东尼听见房间里咚咚的脚步声，转过头去看到藏在门后面偷偷看他的天湘，吹了一声哨子，“你去把水果摊上的苹果拿上来几个。”
看着屏幕上一直闪烁的（正在输入）状态，东尼有轻微的紧张，手心微微的出汗。
“找过啊，只是找了很久没找到而已。”对方特别漫不经心。几分钟后，头像黯淡下来，陷入无边的沉默里。
她是长发还是短发？她会不会喜欢吃甜臭味的榴莲果？她笑起来时会不会开朗的露出牙花？她会不会在下课时低着头走过花香满溢的校园小路？
东尼皱着眉头想是不是自己哪句话碰到了对方心疼的地方，末了给她留了一条言，说：“情况允许的话，我可以帮你找找她。”
再次听见哨音的时候，天湘的手里拿着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上面还残留着纯净水冲洗过后的晶莹水滴，掉了一地。咔嚓咬了一口后，他问她：“你们机器人有没有爸爸和妈妈啊？”
“请开启【对话问答】模式。”东尼的哨音已吹响，“机器人没有爸妈。”天湘程序式的声音回答。
“难道姐姐妹妹哥哥或者弟弟也没有吗？”东尼在心里这样想着，那你岂不是很孤独寂寞。
“有。没有。”她回答后和没回答是一样的。
“关闭【对话问答】模式。开启【故事人生】。”天湘说。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爸妈就消失掉了，有个姐姐，姐姐讨厌我，在我长大了一点后把我扔在了路边。她总欺负我，每天让我干好多活，什么事都让我做，很晚睡觉，很早就起来工作。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外星人和飞碟，最讨厌那些大人讲给小孩子听的海的女儿和白雪公主，都是骗人的。姐姐说我像个男孩子，以后会没人敢要的。”这么悲情的故事在讲述的过程中，她的嘴角上还带笑，“反正现在已经是没人要的天湘了，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对不对。”
东尼听完她的【故事人生】讲述，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傻瓜似的女生有点像“天湘娃娃”的妹妹。
“就不想找到你那个姐姐吗？”东尼似乎看到了希望。
一个苹果吃完了：“找她干嘛。”像是夏天打球过后，身体***时大口喝下去的雪碧，被呛到后，又甜又难受的感觉。
“你们可是亲姐妹啊，亲姐妹就是要相互关心相互挂念才对嘛。”
“那你就当我的亲人好了，我不要再当机器人了。”天湘使劲儿扯下挂在东尼胸前的哨子，绳子被拽断，东尼的脖子上出现一条鲜红的勒痕。之后她开始思考，要是当他的姐姐，那么还要继续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比较劳累烦恼。如果当东尼的妹妹，那么自然而然的位置调换，她可以指派他来做任何事情。
“我就当你妹妹吧，尼哥。”她开始了笑靥如花的生活。
几天以后，东尼再次上线时才看到上一回由于匆忙下线而错过的对方及时回复。“不管你，随你便吧。”七个字转化为冬天迎头而下的一盆冰水，如北方荒野上的一条路没有尽头的冷着。
【之三故事】
伴随着家庭地位的转变，天湘开始用哨音使唤东尼，也因为成了妹妹的原因开始肆无忌惮的闯祸。起初是每天都要摔坏一个勺子和碗，直到后来在家玩烛火浪漫给东尼小哈的狗屋点着了。
院子里的泥土气浓厚了些，盛夏在几场暴雨后带着热浪席卷而来。报纸上也铺天盖地的出现了各种各样公益广告式的寻人启事。
“一会儿有空吗，我想见你一下。”东尼问网线另一端的生灵。
“好啊，时间地点发过来。真的应该当面感谢你一下，你可以在无照片无地址无信息的三无状态下在满城的早报晚报上发这么多条寻人启事，这也让我更加放心的和你见面了。”庆幸是在聊天工具上聊天，感知不到对方的语气和音调。
“为什么啊，我不懂你的意思哎？”东尼反问道。
好像听到了对方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但凡一般有点儿智商的人都不会这么满城风雨的发寻人启事啊。”
东尼露出羞涩的表情，思索着自己因何原因才能办出如此无脑的事来。三个小时后，巷子口的小咖啡店里，两个人相视而坐。
面前这个女生气场足够强大，东尼绞尽脑汁挤出了一句开场白：“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精神科医生。”面前的女生冷冰冰的回答。
“那你家在哪条巷子住啊？”男生继续，没话找话。
“貌似你没必要知道的这么清楚。”女生说。
“有啊，如果哪天我出现了什么精神疾病了，你又下班了，我可以直接去你家找你给我治啊。”吸管在塑料杯子里搅拌着奶油，东尼只要一紧张，就会有不知所措的小动作体现在身体上。
“呵呵。呵呵。”最噎人的四个音节。“精神疾病这方面，早治晚治都不差一个晚上的。”
东尼继续说：“或者你哪天无聊了，可以给我打电话，治着我玩。”嘿嘿的笑声，“去我家里坐坐吧，我给你切一个最甜的西瓜，就在前方不远处。”
“对不起，我不喜欢吃西瓜。”女生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粉红色纸币拍在桌面上，“再见小伙子，下次见啊。”东尼转过头来，看到女生身后好像有光一闪而过。
“天湘娃娃”临出门时，天湘从门外走进来，东尼把“天湘娃娃”喊了回来，三个人在冷气开得很足的咖啡店里围着一张小桌子面面相觑。
将东尼抛出在外，两个女生的见面礼貌温和，并没有出现想象之中姐妹相认感天动地的哭喊拥抱，完全就是没有理由联系在一起的事情嘛，世界上遭遇相同的人千千万，不可能谁都是谁的亲人啊。
“你就是天湘吧，东尼提起过你……你的名字很好听，和我的网名一样。”咖啡店里的味道总让人觉得心安，奶香混合水果的温热感。
天湘很惊讶：“你是第一个说我名字好听的人，我喜欢你说的每一句话。”
天还没准备好蓝，图画也没准备好颜料，好多人都没准备好老，所有的事情都不疾不徐，一切都有足够的时间去发酵，比如喜欢，比如爱。
“少年，替我好好照顾她，她真的很可爱。”网友临走时，特意对东尼交待要对天湘好一点，再好一点。
网友有看东尼听到她话语后的表情，她决定，如果他坚定地点头说一定要照顾好天湘的话，她就再也不见他，如果他展露出厌恶不满的感觉来，她愿意继续下去，她想喜欢他，只是缺少勇气，在暮色四合里。
走出小咖啡馆门口时，她叫住天湘，秘密性的对她说了几句话，东尼大概听到的几个词语有：“小货车。劳累。电视机。辛苦。贩售。”
东尼觉得奇怪，却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之四故事】
有科学家研究，当一个人见到自己喜欢的人时，会感觉到心跳加速，手心出汗，笑容僵硬，以至于有分秒钟变傻掉的可能。
东尼觉得上一次见到网友时，就完全被对方的气场震慑到傻掉了。为了再一次见到对方时有完美的表现，他决定利用现有资源来练习这个会面的技巧。
客厅里，天湘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里面的《多啦A梦大战孙悟空》，他侧了侧脸说：“天湘，我们来练习一门必修课，你要学会打分，我要取得优秀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