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昔日旧情
明月安定心神，缓缓的闭上了眼，想起了母妃曾经与她说过的话，“《秋水》这首曲子之所以名传千古而不衰，是因为每个弹它的人都能理解其中的内涵。”
《秋水》是一个梦……一个世外桃源的梦，在那个梦中，没有战乱，没有纷争，有的只是人性的美好，男耕女织，其乐融融。
那是花蕊曾经告诉明月的，只可惜她追寻多年，却始终没有寻找到那个梦，那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琴声从指尖划出，畅游在那空中一般，翠竹青柳，鸟雀鸣飞，那是一个没有人到过的地方，清泉击石，飞瀑横流，琴音高旷空澈,洒脱逍遥。
一曲作罢，回到俗世之中，只剩下了嘘叹罢了……
整个园子内都一片寂静，众人久久都没有从那乐符之中回过神来，那正位之上的萧邕却只是看着明月，那眼眸之中，似乎有了许多的东西，他早已站起身来，却没有如寻常人的痴迷。
“好！”萧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拍手称好之间，众人才跟着萧默回神，只是徐芳仪脸上不好看的很，她看着明月，抿抿唇，想问出什么，却没有开口，只是站起来的时候，脚步都站不稳，身后的侍婢连忙将她扶住，“娘娘你没事吧。”
徐芳仪却笑了，往日里的高傲模样全数不见。
“赏！”萧邕没有问明月的来历，也没有问明月的《秋水》是何人所授，更没有让明月留下来，这样的结果，是明月都始料不及的。
萧默和萧恪坐在一处，不知在说些什么，萧恪眼角的余光却打量着她，众人皆知明月这一曲《秋水》才是最正统不过的了，只是没有人敢得罪风头正盛的徐芳仪，萧邕的样子更是奇怪，他一向深邃的目光早就起了波澜，只是没有人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明月跪下身来接过赏赐，匆忙离去，早已顾不得那园子外头正在巡逻的李怀善，可她却忘了，李怀善昔日曾经听过这曲子，每一个乐调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早在明月起弦的时候，李怀善就已经悄悄的入了园子，看到那花台之上的明月，满是震惊。
明月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秀女，自己带着赏赐走出园子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跟随，所以当李怀善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明月手足无措，连找一个人来挡着的机会都没有。
“明月？”
身侧就是竹林，这地方偏僻的很，此刻只有她与李怀善，李怀善满是震惊的看着在眼前的明月，看着月光倾洒在她的发间，才知道她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明月没有死的这个认知忽然让他既高兴又担忧。
“李将军认错人了，奴婢不是明月，奴婢本名周平儿。”明月低着头，径直的就想从李怀善身边离开，岂料李怀善却拉住了明月。
“除了周国的明月公主，有谁能将《秋水》整篇曲子都弹出来。”他斩钉截铁，不允许明月有任何的否认，“我虽不知你是怎么逃出蜀军的抓捕，但我绝不是想要害你的人。”
明月背对着他，早已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觉得，李怀善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无法再相信了，那是一种莫名的恐惧，只怕在她放弃一切，来相信他的时候，他却放手了。
明月决不允许自己第二次犯这种错误！
“李将军真是误会了，奴婢告退。”明月使劲的想要挣脱开李怀善的束缚，李怀善却在那一刹那自己放开了。
“若有事情，你尽管来找我。”
明月快步的离开，却听到了身后李怀善的身影，却让她觉得那么的可笑。
周国的镇国将军早已在梁国封侯拜相，他这个世子在这宫里头做禁卫军定然不是长久，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只能靠自己，明月清楚的很。
只是那泪却不由得落下，李怀善大概对她只剩下可怜了吧。
夜色如水，明月一人走在空寂的御花园之中，宫中之人大多都去了东宫看热闹了，谁也不会注意到一个婢女，明月走在那月光下的小路之上，看着那湖光波澜。
眼前却多出一块丝帕来，“怎么哭了？”
明月扬起头来，正好能够看到那银白色的面具，獠牙凶残，却让明月觉得安全的很，“公子，你怎么来了？”她接过那绣着竹叶的丝帕，在脸颊边上随意的抹着，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
“自然是担心你，过不了情关。”公子凡每每都是这样，能够看穿明月的所思所想，“李怀善想要的太多，而你，恰恰是他想要得到一些东西之时，舍弃的那一个，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明月笑着接过话来，“我早已放下了。”
“那就好。”公子凡倚着石栏，一副随意的模样，“今日你大出风头，接下来这几日，你最好称病不出。”
明月虽不明白公子凡是什么意思，但她下意识的点点头，并没有质疑，只是有些生气道，“若不是萧默，我也不会如此被动，如今徐芳仪定然是将我当作眼中钉肉中刺了！”
提到萧默，公子凡居然笑出声来，“你何必跟个傻子计较这么多呢。”
“他不是傻子！”明月莫名的想要为萧默辩解，“只是他想的事情未免单纯，若是寻常人家的子女倒也是不错的。”
公子凡笑意越深，明月与他隔着面具，虽然看不到他的样貌，但能看到他带笑的眼睛，也觉得被感染了一样，公子凡伸出手来，将一筒烟花从袖间取了出来，小巧玲珑，正好携带，“你将这烟花带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点燃它，我自会来帮你。”
明月早已习惯了公子凡的神秘，这次也根本不问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怎么能够自由出入宫闱，只是好好的将烟花收好，看着公子凡缓缓离去，渐渐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一路往掖庭而去，早已忘却东宫的奢靡，想着这事情大概就这样过去了，从明日开始，在房中装病，等几日以后，也就在不会有人想起她这么一个小女子了。
繁华过后，东宫之内只剩下一片寂静，两仪殿却是灯火笼罩，里头只是站着一个人，徐芳仪在门前，看着那窗子上头的影子，被那月色掩盖，映衬出男子当年的风华。
“陛下，徐芳仪求见。”立即有人上前禀告，萧邕下意识的一句，“不见。”
可是在那内侍踏出门槛的那一刻的时候，却道，“让她进来吧。”
徐芳仪还是晚上的装扮，微风扬起她嵌着东珠的耳环，她缓缓入了两仪殿，透过那画着山水的屏风，能够看到烛台边上的萧邕，她走了过去，在书桌之前站定，伸出手来，整理着龙案之上的书卷，一句话也不说。
整个两仪殿都是宁静的……
良久，萧邕才回过神来，看着徐芳仪衣领边上的芙蓉花，有些恍惚，徐芳仪缓缓抬起头来，萧邕唇边却一抹讽笑，似乎只是在笑自己一般，“兰儿有事儿吗？”他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并没有一丝异样的问着徐芳仪。
“陛下有事吗？”徐芳仪却回敬了一句，“妾身怕陛下……”
“怕朕什么？”萧邕嘴角的笑意渐渐的收敛，看着徐芳仪的时候，满是询问的眼神。
徐芳仪并不言语，只是默默的将龙案之上的东西收拾整洁，然后再对着萧邕跪了下来，萧邕没有阻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等着她开口，分明清楚她是为了今夜的事情而来，他却怎么也不愿意自己先开口。
“妾身请求陛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请都不要舍弃妾身，妾身怕……”徐芳仪紧蹙着眉头，泪一滴滴的落下，她低着头，那温热的液体就这样落在冰凉的地面之上，“妾身知道，妾身对陛下来说，什么都不是，可妾身只希望在陛下找到另一个女子之后，也能不忘却妾身的情意。”
“你是见到今夜那个丫头，所以觉得害怕了？”萧邕走上前去，缓缓的将徐芳仪扶了起来，将袖间明黄色的丝帕递给了徐芳仪，分明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更没有说她善妒不堪大用。
徐芳仪点点头，未曾有一丝的辩解，这样的女子是不屑于说谎的，萧邕转过身去，看着那倾洒而入的月光，“朕只是觉得，那丫头突然出现，能够将《秋水》之曲奏的如此精妙，必定来历不浅，背后却不知道有什么人在操控她。”
萧邕满目的忧色，脑海中始终都是那个红衣似火，这天下间没有人能够入他的眼了。
明月装病三日，在房中虽然无趣，但想着能够保得一时平安也是值得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更不曾知道这宫中早已将她清弹《秋水》之事传得沸沸扬扬。
公子凡再没有消息，明月也不知道何时自己这“病”才能好，只是萧默每天都来看她，带着些好吃的，总说是来探望病人的，口口声声都说自己将明月推出去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