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蕊是你什么人
明月一个人走在那白雪皑皑之中，整个天地都只剩下一抹白色，百花俱凋谢，惟有一株梅花傲立雪中，花如人一般，有盛有衰，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她脚步一深一浅的往两仪殿而去。
冬日御花园之内的碧池是侧骨的寒意，来来往往的宫婢都施礼与明月，“周采女安好。”明月点点头，再往前头行去，却在那梅花之下，见到了连刘妃出殡都称病不出的徐芳仪，身侧正是数月来得宠的柳月娘，两人言笑晏晏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徐芳仪指了指那梅花，眉间带笑。
明月连忙就要从小路离开，徐芳仪却似乎是见到她了，让身边的奴婢喊着，“周采女请过来吧。”
明月被抓了个正着，自然得步步往那梅花树下而去，徐芳仪今日穿着件红衣，披着狐裘更增添了她宠妃的风韵，柳月娘身子单薄，却也穿着冬日里头的宫袍，只是在徐芳仪的绝代风华之下，她的小家碧玉只是黯然失色罢了。
徐芳仪很美，在那梅花树下越发的倾国倾城，明月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给徐芳仪行礼，本以为徐芳仪还记着当日太子生辰的事情，必定是为难于她，怎料徐芳仪却只是柔柔一笑，徐徐开口道：“人人都说周采女姿色平平，不过是生得一双好手，但今日看来，周采女气质出众，不必貌美，也足以让人移不开视线。”
“随我来。”徐芳仪忽然伸出手，拉住了明月，就要将她带往那碧池之处，柳月娘见徐芳仪似乎是有话要和明月说，聪慧如她，连忙告辞。
徐芳仪却连看都没有看柳月娘，只是径直的要带明月往碧池之上的湖心亭去。
明月本是一直提防着她，眼见着她让那些宫婢都守在岸上，不许任何人接近的时候，明月以为徐芳仪要对她不测的，可徐芳仪却突然一句，“花蕊夫人是你什么人？”
明月猛然怔住，忽然想起萧邕当时所说，除了周国人，没有人能将《秋水》弹出来，明月自然就能够猜测得到徐芳仪与她乃是一国之人，可明月却不知道能不能相信徐芳仪。
“花蕊夫人当年还未曾嫁给周德宗之时，我与她在汉阳曾结拜姐妹。”徐芳仪瞧着那碧池微颤，波光粼粼的，抱着手炉，看着明月未曾有一滴玩笑的意思。
明月猛然看向徐芳仪，年轻的很，如今恐怕才三十左右，她却说是花蕊夫人的结拜姐妹。
明月曾经听母妃提过，二十年前，她为了搜寻《秋水》古谱，的确是在汉阳停留过许久，说到汉阳的时候，母妃嘴角都是溢着笑意的，似乎当年的事情让她这一生都回味无穷，但却没有听闻她有过一个结拜姐妹，而今更是梁国宫中的宠妃。
“我曾经是汉阳仙乐坊的舞姬。”徐芳仪沉吟了许久，唇边才溢出这几个字来。
舞姬……明月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不过才五六岁的姑娘就被买到乐坊之中，然后开始不断的练舞练舞，等着及笄，等着成为众人取乐的对象。
明月不置信的很，这个此刻站在她面前仪态万千的徐芳仪，从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徐芳仪仿佛早就料到了明月的吃惊，所以她并不意外，只接着道，“花蕊夫人与我有恩，我自那日在东宫听到你的曲子，我就知道，你必定是花蕊最亲密的人。”徐芳仪顿了顿，“《秋水》是她这一辈子的心血……”忽然叹了口气。
明月忽然觉得，她应该是可以相信徐芳仪的。
“敢问，花蕊夫人与当今陛下，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正是因为她如今相信了徐芳仪，才会问出这样足以让她掉脑袋的话，明月想的是公子凡说的那一句，二十年前的事情。
徐芳仪忽然脸色一变，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却迟迟都没有开口，只是对上明月那目光的时候，终究还是留下一句，“你去一趟夕颜宫就会知道了。”
“夕颜宫？”明月反问，这个地方她从未听过。
徐芳仪忽然指了指一个方向，在雪景之下，映衬着一份阳光耀目，“不要让别人知道。”
徐芳仪指点了这一句话之后就匆匆离去，似乎是因为明月这个问题让她不想再说话，明月看了看徐芳仪指的那个方向，若她没有看错的话，那分明就是去冷宫的路。
明月看着徐芳仪缓步离去，目光则越来的越深邃，她的确是相信了徐芳仪所说，但却对她有提防之心，冷宫那地方应该是宫中禁地的。
明月行至两仪殿，刚要进去，却在殿外看到了个儒雅如玉的男子，他碧波般的双眸紧紧的盯着明月，明月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己身上有什么的东西，自顾自的打量了一会儿，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不禁用眼神询问着男子，又觉得在两仪殿能够见到这么年轻的男子真是破天荒地她将裙角轻轻提起，入了两仪殿，正殿之中正坐着个年近半百的翁者，他不慌不忙的轻吮了口茶水，眼角的余光瞥着主位上的王者。
萧邕将手上的履历置在案边，手指轻叩着龙案，“舒解忧是钰修你的门生？”
拓跋钰修将手中杯盏放在一边榻上，连忙道：“解忧的确是老臣的门生，但此人才干不可估量，老臣向来举贤不避亲。”
拓跋钰修是故皇后拓跋燕的长兄，昔日跟着萧邕南征百战的，如今成了丞相，更是喜欢倚老卖老，但萧邕一向敬重拓跋钰修，因此朝堂之上无一人敢轻视他。
萧邕正思虑着，只见一身青衣的明月从殿外行来，天气极冷，她却穿得单薄，心下有些怜惜，“平儿，快些来烤烤火，别冻坏了。”明月抬眼望去，萧邕脚边的确是有个火炉，她迟疑的点点头，轻步挪移的进殿。
拓跋钰修一直打量着明月，明月偶尔碰到拓跋钰修的眼神都会不寒而栗，明月在萧邕脚下站定，伸出手，烤着火，才觉得身上有股暖意，恍若复苏了一样。
“喔，钰修呀，那孩子你带来了没有？”萧邕这一开口，拓跋钰修才不再看着明月，“解忧已在殿外等候。”
“宣。”
明月正想着这男子名字怎么如个女人一般，舒解忧，当真是个轻柔似水的名字，明月见舒解忧要进来，连忙起身想要离开，萧邕却道：“不必回避。”
随之他眉头微微皱起，看着明月的时候满是担忧，“梁国的冬天虽比不得周国的冷，但这南方是湿冷，往后还是多穿着衣服，改日朕赐件狐裘给你。”萧邕言语之中有些关切责问之意，对明月倒如慈父一般，明月小时候，周德宗根本就没有管过她，萧邕对她好，她自然不胜感激。只说自己并不怕冷，没有什么关系的。
舒解忧缓步行入大殿，正是刚才明月在外头见到的男子，穿着一件紫衣，身上没有任何的装饰，连男子常常佩戴在腰间的香囊环佩都无，墨发被挽起，只是玉簪束住罢了，可这样一个看起来朴素的男子，那双眼眸却明亮的很。
萧邕见他不过是个俊秀儒气的书生，身为一刀一剑打下天下的皇帝来说，并不会很喜欢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淡淡的一句，“平身吧。”
舒解忧循规蹈矩的起身，看向身边的师傅，拓跋钰修不动声色的饮着茶，慵懒的坐在椅子上，他对萧邕非常了解，知道萧邕是不会不给他的面子，一定会授重任于舒解忧的，他勾起笑容，示意舒解忧不必慌张。
“草民毛遂自荐，愿去并州之地任职，若皇上对草民信任，草民必定结草相报。”舒解忧这几句话倒是惊到了萧邕，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往京都涌来，有人甚至愿意做七品京官，也不愿到那蛮荒之地当二品大臣，舒解忧本已在科举考试及第，又得拓跋钰修的举荐，在这京都自然能够谋得好差事，又怎的愿往山野之地。
萧邕默不作声，心若如波涛之状，拓跋钰修手中的茶盅“噔”的一下放在榻上，茶水已然洒出了少许，明月也震惊至极的瞧着这个舒解忧。